「『她』真是漂亮。」一名擁有俄羅斯血統的褐髮女子站在清真寺美麗藍色屋頂,凝視著薄暮下的撒馬爾罕市。

 

這座各色民族彼此貿易、戰爭、融合與屠殺超過兩千年的中亞古城,如今半新半舊,華美的古老壁畫與往來烏茲別克首都塔什干的高鐵並存,只要截斷這條飛毯般的快速列車,兩大城市之間距離344公里。

 

「而且滿溢悲傷,小生格外喜歡這裡從土地深處散發的味道。」白衣長髮的中國男子淡笑。

 

街道上依舊有當地人與背包客活動,B&B旅館裡Wifi仍可上網,高鐵每日仍運來滿滿的乘客,但烏茲別克航空公司已宣布停飛撒爾瑪罕,中央政府宣布首都和各大城市戒嚴,禁止國民進入薩突佔領地區。

 

高鐵成為烏茲別克政府與薩突交涉的主要工具,他們讓薩突指定的國際旅客通關並協助運送物資,換取滯留在薩爾瑪罕的各國公民與要人親屬釋放資格。

 

回來的人一致宣稱撒馬爾罕與東部地區治安良好,塔吉克與吉爾吉斯的邊境人民則主動放棄原屬國籍,拒絕各國干預,但接納所有願意加入薩菲阿拉赫突厥斯坦建國的人,協助難民與旅人越過邊境。

 

政府派出的軍事部隊直接反叛加入薩突,過程令人一頭霧水,有了烏茲別克政府的前車之鑑,想派兵處理邊境問題的哈薩克、吉爾吉斯和塔吉克等國家全踩了煞車。

 

抗魔聯盟安插的代表們皆因國家危機埋首卷宗之中,但他們基於抗魔戰役觀點而下的示警報告從來沒有機會傳遞到遠東的聯盟臨時總部,取而代之的是不痛不癢的恐怖主義武裝衝突消息。

 

「我也喜歡和璇璣挑選的代表聊天,他們既知性又聰明,坦白說做成傀儡真是太可惜了。所以我讓他們的魂魄住進小鳥身體,如果小鳥們能飛到道士手中,好吧!就當一次放水。」魔種小生凝視著眼前經過精密操作呈現的日常風景,所有信息流進流出都必須通過無數層細密的蜘蛛網。

 

「從撒馬爾罕以東開始就是主人您的國家了。」魔女烏絲特依戀地望著身邊的黑袍男子。

 

仍使用著「齊宗儀」這名臺灣男子身體的魔種仍然面無表情沉默不語,期待他會褒獎兩句的魔女不禁有些洩氣。

 

「我的兄弟不喜歡說話,妳大可直接將工作成果向我們匯報。」小生好心接話,當初也是他建議烏絲特應該幫極端被動的齊宗儀創造一個國家,好襯托魔王應有的威風。

 

「是我疏忽了,謝謝您,小生大人。」烏絲特連忙對另一名魔種鞠躬。

 

「『小生大人』,真是有趣的稱呼。今天又接收了多少人類?」小生以長輩的和藹口吻詢問。

 

「約兩千人,激進組織幹部和有錢部落頭人全讓他們先住進城裡的高級飯店,帶來的俘虜則在登記後運到鄉下集中營,今天開始,城裡每兩個小時都有一場奴隸拍賣,新娘市場則是一天一次,還有不少貧窮聖戰士希望慷慨的老闆願意聘用保鑣或讓他們看守重要設施。」

 

「人數有些變少,不過算是進行順利。妳的主人目前既然駐守在魔軀上方,準備替我們的創造者迎戰抗魔聯盟,我們也得為他準備些像樣的戰士是不?」小生誘導性的問。

 

「沒錯!」

 

「也許妳可以從印度找些大象空運過來,我發現混入動物的鬼蠱更能帶來驚喜。」

 

「屬下會努力照辦。」

 

「妳太謙虛了,小烏絲特,當初連我也沒料到妳如此能幹,單憑一個人短短時間內就控制這片土地,妳可說是宗儀的副將了。」小生說。

 

「我原本也以為自己辦不到,幸好小生大人提醒我,穆罕默德只有一個人。關鍵不在我打贏多少人,而是讓多少人相信我想讓他們相信的事,我只要找到一群穆罕默德,給他們一點異能和幻象,他們會為我處理所有工作,包括祕密審判和死刑。」烏絲特喜悅的說。「大人和主人解決不少追殺我的除魔者,真是讓我無比惶恐,應該是我為兩位服務才是。」

 

「妳改良了鬼蠱的品質和熟成效率,宗儀才要謝謝妳,鬼蠱材料需要強大怨氣,那些習慣受折磨的無辜異端得殺多少才能生一隻像樣的鬼蠱?用妳的方法就不同了,還可以增加活生生的忠心信徒。」小生像撫摸一頭獵犬似用指尖梳撫著魔女的褐髮。

 

當某些聖戰士買下額頭用紅墨水寫著價碼的廉價女奴和兒童,回到住處享受時,過了一夜後駭然發現他們變成奴隸,自己的身體則惶恐的站在一旁,接著便會有個毛拉來告訴那些前一天還是奴隸的混亂聖戰士,他們已重獲新生,邀請這些幸運兒接受潔淨儀式。

 

愈來愈多聖戰士改宗薩菲派,成為勇猛貞潔的戰士,或作為童兵監護人,並與他們過去迫害的少數民族與異端教派和解,真正的和解,宛若一家人。

 

「畢竟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只是長相性別可能不太一樣了。我真覺得這是個好點子,鬼蠱需要屍體和魂魄,但沒說得是本人的魂魄。沐霖主人在臺灣進行的各種實驗現在可派上用場了。」小生說。

 

「我們需要一批徹底忠誠的士兵防衛疆土並消耗庫存武器,另外也得淘汰掉不少染上性病和愛滋的殘破肉體。小孩子可以養成優秀的人才,應該妥善照顧,將來替宗儀主人管理國家軍隊,歐洲那邊還有數十萬難民暫時過不來,但那些自私自利的國家遲早會將難民趕出去,我們可以先打通運輸路線。」烏絲特都計算好了。「眼下只要一直輸入人口,再做適當的分配處理。這裡不需要恐怖主義,我們就是恐怖。像貓一樣蜷曲睡覺,像菌絲般擴散的恐怖。」

 

小生含笑望著她,柔聲問:「烏絲特,妳今年幾歲了?」

 

「三十二。」

 

「如妳所見,我和宗儀目前都較偏向當男人,關於女人的事我們還是了解不多,妳就當作滿足我的學術好奇,妳看見那些女人被買賣虐待,不會覺得憤怒嗎?」小生傾向魔女問。

 

「男人不好賣,公開選擇男人或新郎的買家不多,大概是不想被發現是同性戀,有些人喜歡私下交換男俘虜。」烏絲特報告。

 

「妳沒聽懂我的意思,我是問妳自己的感覺。」

 

「可是女人被賣給不同男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只要能活下來變強就好,可惜那些女人都沒有巫術才能,頂多換個身體給她們,還是哭哭啼啼的就殺掉。我小時候也是被父親賣給十幾個老男人當新娘,媽媽告訴我,一定要找真正的魔王服侍,才不會像她被沒用的教主丈夫困在穀倉裡一輩子,連隻惡魔都沒召喚出來過。」烏絲特撫摸捧在懷裡的骷髏頭理所當然回答。

 

齊宗儀這時才看了烏絲特一眼。

 

小生摟住魔女肩膀,兩人身高相仿,頭靠著頭貼在一起,他充滿感情的說:「我們真像是一家人啊!都有著無情的父母。以後別自稱屬下了,妳可以當我的小妹妹。」

 

「可、可是……這樣太僭越了。」烏絲特結巴。

 

「何必見外?我和宗儀同樣是孤零零的兩個怪物罷了。」

 

「不行,我還是要侍奉主人!」魔女跪在齊宗儀面前激動宣誓道。

 

「你有個好追隨者,給她一點獎勵吧!」小生對黑袍男子說。

 

齊宗儀朝她吹來一口金屬氣息,烏絲特身上頓時多出一套金色盔甲,一轉眼,原先黑袍男子站立處已空空無人。

 

「這套盔甲能讓妳抵擋魔氣,不受魍魎侵犯,到仙陣外的魔域入口找宗儀聊天並全身而退,否則人類無法進入魔境,就算是才華洋溢的魔女也會被吸乾。」小生代替不愛開口的另一名魔種說明盔甲功用。

 

「謝謝主人!」烏絲特忍不住對著虛空一再道謝,美麗的臉龐流滿淚水。

 

小生則看著這一幕莞爾。

 

「接下來,抗魔聯盟會如何接招呢?我真愛看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的反應。」

 

※※※

 

「屬下盧瑟拜見聖女。」那名留著山羊鬍的瘦高中年人放下拐杖朝沐琪正要朝單膝下跪。

 

穿著薄紗瓔珞的年輕女子連忙喝聲制止他。

 

「不用行禮,你有傷在身,更別提我是晚輩,你就是負責向我解說太陰教目前收支變化與總財產的盧前輩?」沐琪覺得他長得很像美國影集《冰與火之歌:權力的遊戲》裡的人物小指頭,至於她為何會湧出這個怪念頭,還得歸功於擔任包綺印保鑣時她們經常放些奇奇怪怪的影片,吆喝沐琪一起看,還逼她非得說出感想不可。

 

「多謝聖女大人體恤,我準備了PPT來讓妳了解目前太陰教的運作方式,妳可以直接操作電腦,不懂再問我。」盧瑟將筆記型電腦遞給沐琪,坐到一旁的太師椅喝茶。

 

沐琪開始看簡報,並用眼角餘光觀察這個抗魔聯盟的間諜。

 

外表上盧瑟和梅友仁差不多同年,很難想像兩人歲數相差一甲子,他是梅友仁的小師姪,外貌也是保養良好五十來歲男人應有的樣子,直覺上梅友仁還比他年輕,這就是修道者實力高低的差別。

 

她和盧瑟想要交換消息,就必須解決魏陽萍派來當她貼身侍女的孫女詩玲,也是太陰教聖女的造型設計師。經過一段痛苦的磨合期後,沐琪想起在抗魔聯盟目睹的種種卑鄙手段,命令詩玲製作更多套精緻禮服。

 

這個對裸露有點病態執著的少女設計師不但一口答應,不用沐琪特別指定,她主動要求親手縫製服裝,更妙的是,詩玲創作時必須聽黑死金屬,為了不吵到沐琪,她選擇窩進浴室,在布料與草稿之海中戴上高級耳機工作,並在魏陽萍來查房前衝回沐琪身邊扮演盡責的侍女。

 

解決魏陽萍的耳目不難,詩玲不像刻意來監視她,但沐琪知道她對金主爺爺有問必答,除此之外一心只想縫製漂亮衣服。太陰教聖女服裝等於自由發揮預算無上限的高級手工服,這麼爽的好事對藝術家來說毫無抵抗之力,附加的侍女工作詩玲忙得心甘情願,沐琪若叫她專心縫衣服去,詩玲更是萬分樂意。

 

總之魏詩玲就是這樣一個說無腦或興趣中毒都可以的女孩子,讓沐琪想到過去只會戰鬥的自己,不管接下來她在太陰教遭遇什麼,都不想將這個少女牽扯進去。

 

「盧前輩,你為何要進太陰教?」沐琪盯著螢幕,狀似順口問。

 

「唉,自是為了降妖除魔,匡正世道。」盧瑟這句話說得有點乾。

 

關注好幾個月臺灣殭屍大戰通靈人刺激消息後,盧瑟決定趕赴戰場,一聽第二波道門聯盟率領者居然是個年僅二十八歲的毛頭小子,扛著天人轉世的可疑噱頭,還跟黑家殭屍與魔族牽扯不清!反觀新成立的太陰教中有著正氣凜然的各路高手,不少都是修道界中喊得出名頭的大師高徒,二話不說投帖拜訪,結果魏陽萍親自招待,馬上邀請他擔任幹部。

 

當時的修道界氛圍,撇開種種傳聞和爭議疑點,說穿了就是在望朔與璇璣中選一個跟隨了解真魔災害,而望朔已經被害,同樣對這位傳說中的修道者有著各種想像嚮往的盧瑟,認為璇璣派不但沒為望朔復仇還不聞不問的態度實在可惡!

 

聽聞神霄宮種種苦衷不幸,盧瑟更是當仁不讓。

 

原來當時太陰教正缺名門正派出來主持大局,在同代修道者中因年紀小排行最末的盧瑟硬是比大多數人都高了一輩,當然他自己也參與得很開心,直到因鬼蠱事件站錯隊,被震怒的梅師叔在收尾混戰中打到吃土,命令他無間道帶回有用情報贖罪。

 

盧瑟斷腿後不得不從前線換到後方,加上資深丹道往往比其他類型的修道者更擅長調度資源和經營門派,人脈良好的他順理成章地管起糧草,趁機往太陰教高層挖機密,最後總算順利與正在培訓中的聖女見面。

 

「聖女難道不能當個招牌就好?」沐琪一邊刷著資料,驚訝地發現盧瑟交給她的財產清冊很可能是真的,太陰教規模大得超乎想像,或許不亞於抗魔聯盟,短短時間已向民間吸收無數財富和名人教徒,許多人甚至將全副身家捐進太陰教。

 

「畢竟我們是實戰取向的修道集團,領導者必須真材實料,妳提出想了解太陰教目前有多少資產,很好的著眼點。」盧瑟讚道,更看出這是沐琪有意做球讓他接近,這個小女孩的確是可造之才。

 

魏陽萍認為沐琪必須熟悉太陰教日益增多的財產,甚至參與管理,因此在許多太陰教成員提出拜見聖女要求卻以時候不到被婉拒時,盧瑟成了沐琪的企管老師。

 

「這些資料我可以留下來慢慢看嗎?」沐琪問。

 

「當然歡迎。」盧瑟努了努嘴,暗示沐琪,除了太陰教也很有錢,沒挖到特別有用的情報。沐淇變成太陰教聖女這點已經不算新聞了,但她日後的動態說不定會觸及關鍵。

 

盧瑟很好奇這個小女孩最後會屬於哪一方?目前為止璇璣指派盧瑟去幫沐琪,或者說讓沐琪來掩護他,無論如何,兩人都是綁在一根線上的螞蚱了。

 

「廢話不多說,希望你立刻將我弄出這艘船,我要和神霄宮的人見面。魏陽萍現在就是軟禁我,這房間的禁制顯然是神霄宮高手的傑作,既然他們要我當聖女,我想直接對話。」沐琪說。

 

「好,我盡力。」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辦到。」沐琪已經快被透明聖女服裝搞瘋了,詩玲甚至將歪念頭動到人體彩繪,被沐琪沒收晚飯宵夜當她的面吃掉,一聽沐淇打算變肥或練出更多肌肉還要她餓肚子睡覺,熱情的侍女只好咬牙放棄。

 

她說話方式怎麼和梅師叔一模一樣!盧瑟頭皮發麻。

 

「老實說,你也覺得這身衣服妨礙風化對吧?」

 

「怎麼會?年輕女孩穿得美一點很健康呀!」盧瑟睜眼說瞎話,從頭到尾視線都沒停在沐琪身上。

 

比基尼說不定還比較好,那是任何有常識的現代人都不想踏入的藝術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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