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連載之前的警告：

重要的事要說三次，這是坑！這是坑！這是坑！

 

《烤城隍》是2014年創作的未發表故事，進度只有一卷，然後封印迄今，因為《玫瑰色鬼室友》商業出版加上工作繁忙，數年未曾在飄板連載，決定趁過年前來發個紅包，每日連載到積稿用完，給各位舊雨新知過年解悶打發時間，因為是單元劇，坑了也還好啦！是和我的現代靈異作品世界觀相通的獨立故事。

 

總之，請不介意坑文再來看，感謝。

 

 

 

 

 

 

 

 

 

 

匡噹一聲，棺材被推進焚化爐裡，一對中年男女哭聲震天，禮儀人員告知家屬可暫時離開休息，等火化完成再進行其他儀式，頓時火化場房間人氣散盡，火焰凶猛地燃燒著。

 

曲沃石蹲在焚化爐前，他的遺體正在裡面發出烤肉香味，再過一個小時就會變成一堆灰屑，然後被裝罐放進小抽屜裡。

 

這就是死掉的感覺？總覺得好像作夢，噗地一聲，活生生的他就不見了。

 

父母在靈前傷心哭泣，弟弟眼睛通紅沉默不語，他們都不知道曲沃石就在旁邊看著，心情雖然不好受，但也沒想像中難過，變成鬼後感覺很遲鈍，映入眼底的畫面總是朦朧安靜，少了鮮活色彩和生氣。

 

他才二十一歲而已，今年即將大學畢業，曲沃石還在考慮先當兵或考研究所，不過每天依然忠實上線和網路遊戲的公會組隊戰鬥拚勝率。可能是長年熬夜和運動不足，說不定跟喝了太多啤酒可樂也有關係，寒假過年時，家人外出去親戚家拜年，他繼續窩在房間玩電腦，忽然胸口劇痛，接著眼前一黑，人生終結。

 

等家人回來，曲沃石身體都冷了，打電話叫救護車只是徒勞，接著一連串告別儀式在哀傷中進行，曲沃石總算接受現實，他不可能再鑽回自己的身體奇蹟復活。

 

「對不起，爸爸……媽媽……我真的很不孝，下輩子我會好好讀書讓你們高興的，幸好還有弟弟陪你們。」他坐在水泥臺階上發呆。

 

二十年的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幾乎都在學校和家裡度過，沒幾件值得記住的青春回憶，還來不及踏入社會賺錢工作就死了，連女生的手都沒牽過。

 

「不甘心嗎？小子。」頭頂傳來宏亮的老人聲音。

 

抬頭一看，天空烏雲密布。

 

「錯覺？」

 

胸口傳來細小拉力，一枚小金鉤不知何時掛在衣服上。

 

「這啥鬼？」

 

下一秒，他被扯上雲霄。

 

青年鬼魂不停尖叫罵髒話，最後總算落在霧氣氤氳的草地，身旁聳立著一株大桃樹，穿著古裝的神仙老人手裡拿著青竹釣竿，老人身邊則站著一名武將打扮的俊美男子。

 

現在是什麼情況？

 

「死掉以後不是七爺八爺來帶人投胎嗎？」曲沃石傻傻地問。

 

「這個問題問得好，你怎知必然如此？」神仙老人犀利地反詰。

 

曲沃石辭窮，縮著肩膀畏怯地打量四周，結果除了三人佇足的一小塊地面，視野只存一片白茫茫雲霧，他不會真的到了天界吧？

 

「我什麼都不知道！大人拜拜時這樣說，那些神仙啊鬼怪之類，我又沒有陰陽眼，不然你告訴我，你們到底是誰？」

 

「你稱老夫為梓潼便可，這位是貪狼大人，曲沃石，你之所以會在這裡，一句話，天降大任於斯人也，你是否願意接受？」

 

「所以你們是神仙囉？」曲沃石還在消化離奇現況。

 

梓潼老人點頭承認，旁邊那名叫貪狼的武神則似笑非笑打量曲沃石。

 

「你們要我接下任務，也得先解釋清楚情況，到底有何貴幹？」

 

老人深深歎了口氣道：「下界一處海島東部的陰間，人口和其他陰間相比算是中等規模，但城隍缺位長達八十年，我等接到地祇申訴無數次，卻沒有適當人選，只得先想個法子應急，曲沃石，你去擔任這個職缺。」

 

「咦？這跳太快了！城隍跟我有什麼關係？城隍是……指城隍爺嗎？」曲沃石嚇了一跳，末了小心翼翼重複確認。

 

「原本的確是沒關係，但老夫和同僚商談之後，我們天界挑選一個人魂暫時擔任正式城隍，當然也會給你一些幫助，看看試用效果如何再作定奪。」

 

「為什麼選我？」他一個剛死不久的新鬼居然被天界選中當城隍爺，又不是拍連續劇！

 

「決定用蔭補選出新任城隍時，各部天人共同決定的結果。」

 

「蔭補？」可以吃嗎？

 

「白話講就是你的祖先有功勳沒用完，獎賞一個官給他的子孫當作補償，稱為蔭補，正是前人種樹，樹蔭讓後人乘涼是也。」貪狼星君微笑補充。

 

「貪狼大人說得不錯，你有個祖先是修道者，做了許多善事，若有餘恩希望能庇佑子孫，他也用不著那些功德獎賞，既然如此，天界就按照他的希望，優先從子孫中挑選噶瑪蘭廳新任城隍的人選。」梓潼老人說。

 

「所以我就被選中了？」怎麼覺得是個異常現實的理由，蔭補這種事說穿了不就是靠關係走後門嗎？天界神仙可以這樣？

 

「還有一個原因，城隍最好由熟悉風土民情的本地人擔任，所以我們又從那名修道者目前留在本島的子孫中挑選出你。」

 

「為何不是其他神明來當城隍呢？我記得城隍好像都是有名的歷史人物？」曲沃石也說出他的疑惑。

 

「這是你們陽世的信仰，其實陰間官吏功德圓滿也是要投胎或升天，這部分輪值本來是給修道者擔任，陽世記稱號就夠了，現代卻很少有適合的修道者魂魄，再說，下面也一直抱怨菁英官僚與民間脫節，因此這次試用便挑了個凡人魂魄，無功無過，沒有成見。如何？還有哪兒不懂？」梓潼老人拿出一份大大的卷軸準備打開。

 

「我……」曲沃石欲言又止。

 

「不用害怕，說吧！咱倆就是為了引導你才出現在這兒。」貪狼星君友善地催促道。

 

「當城隍會很難嗎？」曲沃石本想問若他拒絕會有何種下場，但面對兩個神仙就又自動把話吞回去，城隍是受人祭拜的神明耶！當神總比當鬼好。

 

曲沃石一方面惴惴不安，又怕兩個神仙覺得他不是很有意願，索性跳過自己去找下個候補者，用鞋子想也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真的是祖先有保庇。

 

「這點不用擔心，該知道的事我們都會教給你。梓潼，快把具體事項跟他說明，小弟弟都頭暈眼花了。」貪狼星君道。

 

梓潼老人拋出卷軸，卷軸自動展開一小截，上面畫了古色古香的地圖，曲沃石用力看了幾遍才讀懂卷軸開端畫的是打橫的臺灣島，話說回來，不愧是神仙，仙術果然很炫！

 

毛筆在宜蘭花蓮的位置爽快地劃下紅圈，梓潼老人捋著長鬚道：「這就是你以後的管轄範圍。」

 

曲沃石停頓數秒才鼓起勇氣問：「請問，臺灣到底有幾位城隍呢？」

 

「城隍是一城之主，基本上漢人聚集達到一定人口的地方，天界就會設城隍管理。所以你想得沒錯，臺灣應該要有許多等級不同的城隍。」

 

神仙老人說「應該」，表示果然缺人缺很大呀！等等，那不就表示現在當城隍負責的範圍和人口多到爆？古時候一個縣城了不起給他幾千幾萬人口就很多了，古裝劇都這樣演。

 

「別擔心，還有很多神明在管地上地下的事，城隍主要負責治理陰間主城，之後你駐守九芎城即可。」

 

九芎城又是什麼地方？曲沃石還想再問，卷軸繼續展開的新內容卻完全奪走他的注意力。

 

各式各樣女孩子的半身照和資料，神仙為何要給他看這個，難道還得挑個城隍夫人？他比較喜歡自由戀愛，不過還是先看看有那些女生資料也好。曲沃石目不轉睛盯著卷軸上輪流浮現消失的女子肖像，都是古人，太厲害了！

 

「有鑑於你缺乏經驗，但城隍也算地祇中數一數二責任重大的神明，基本上不可能讓你胡亂行事，之前就發了天符囑咐九芎城招募有意擔任城隍祕書的優秀鬼魂，這是通過考試的候選名單。」梓潼老人潑熄曲沃石的幻想。

 

「祕書候選人都是女生嗎？」曲沃石吞了下口水。

 

「也有男子，要看嗎？」

 

「不用了。」

 

「老夫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那麼，先大略瀏覽過，等等再告訴我們你決定選誰，先進行下一步。突然委託你當城隍，打擾了你的投胎順序，因此相對的補償是，咱們再多給你一道福利，你可以選擇改善改善部分外表，胖瘦、長相、身高擇一。」梓潼老人冷不防提出選項。

 

「欸？還可以整型？」曲沃石的不安變成迫不及待。

 

「雖然是獎勵你擔任神職，不過也希望你這個凡人魂魄兼領的新城隍和其他正式城隍相比不會落差太大，老夫建議增加二十公斤，穿官袍比較好看。」

 

「我覺得小弟弟長高二十公分較吻合他的需求。」貪狼星君站在曲沃石旁邊，用手掌比比曲沃石頭頂，剛好只到神將的肩膀。

 

「臉！我要改臉！我要當帥哥！」曲沃石不假思索吼出這句可恥的真心話。

 

「君子不重則不威！對你將來辦公有好處的！」梓潼老人吹鬍子道。

 

「我已經夠胖了你還叫我變肥！」平心而論曲沃石的體重還在標準上限內，但他向來討厭運動，小肚子免不了，又因為身高只有一六五，視覺上就是圓滾滾的。

 

「男人投資臉還不如選身高，聽前輩的話絕對沒錯！」

 

你那張帥臉明明就犯規了！曲沃石無言地看著貪狼星君。

 

「你們看著我說實話，很像對吧？」他昂起臉紅著眼睛，「我再也不要當小熊維尼了啦──」

 

「……乖。」貪狼星君拍拍曲沃石的肩膀，梓潼老人摸摸鬍子轉開視線。

 

「那麼想要成為哪種類型的帥哥呢？」

 

「金城武或邪神洛基那種，但是不要太娘。」他被從小嘲笑到大，不是什麼嚴重的侮辱，但「小熊維尼好可愛」這句話就是很傷人，有機會重來，誰不想當受女生歡迎的帥哥？就連男生團體裡長得好看也不容易被討厭，這是曲沃石從小觀察到的血淋淋現實。

 

梓潼老人對他端詳半天，拿出一面鏡子道：「即便幫你改善長相，也得有個限度，可從你的祖先中相貌俊秀英偉者攫取特徵調整，小夥子，還是你真的想戴一張名人臉皮？」

 

曲沃石被老人問住了，細細思索後也覺得他一個臺灣人變成西方臉孔很奇怪，而且跟明星一模一樣似乎沒有想像中讓人開心。

 

「那就拜託你們幫我改善了，是要我覺得是帥哥的那種喔！」曲沃石不忘強調，以免按照神仙的審美觀操作變成悲劇。

 

老人朝他臉上一摸，曲沃石沒感覺有何特殊變化，拿起鏡子一照，倒影已變成另一個陌生人。

 

「這……好看！」濃眉大眼，五官分明，鼻梁挺直卻沒到高加索人那麼誇張，嘴唇有點翹，因此看起來不語似笑，但整體還能發現一點曲沃石的從前特徵，有如變成自己的遠房親戚似的。

 

曲沃石心虛又如釋重負地表示謝意，同時又有種過去的自己死得更徹底的奇特感傷。就當重新開始吧！他這麼對自己說。

 

接著梓潼老人又不知從哪掏出一杯仙酒遞給曲沃石。

 

「喝下這杯蟠桃酒，你暫時就是半人半仙了，在白天也有實體，還可自由穿梭陽世陰間，以利城隍辦公之用，同時其他神明和修道者亦不會將你誤認為孤魂野鬼。」

 

「好的。」曲沃石戰戰兢兢接過那杯異香撲鼻的仙酒，遲疑片刻一飲而盡。

 

一陣醉人的暈眩襲來，他揉揉眼睛恢復清醒，身體變得輕盈暖和許多。

 

「等你決定好女祕書人選就可以出發前往九芎城了。」神仙們辦事果然高效率。

 

「那我要選她！左邊左邊……等等，過頭了，右邊一點，沒錯！就是曾美麗小姐！」提到重點，曲沃石立刻撲到卷軸前指出他心儀的對象。

 

「曲沃石，老夫和貪狼大人贈你一句忠告，這位祕書會陪伴你面對接下來的城隍工作，務必選一個能協助你度過難關的人才。」

 

曲沃石這才驚覺他的心態好像太歡樂了，城隍要是真的很好當，會缺人上任還缺那麼久嗎？但不管怎麼說，男祕書都太掃興了。

 

「能通過祕書考試的應該都是人才了吧？」若能和助手相處愉快，曲沃石也會比較有幹勁。

 

「當然，但其中還是有高下優劣和經驗有無之別。」

 

「這次祕書考試第一名是誰？」

 

「一位名叫楚蔚心的女鬼，曾經擔任九芎城上任城隍部屬，管過文書司，人品莊重清廉，行事強敏小心，值得信賴。」梓潼老人一副熱烈推薦的口吻。

 

這兩個神仙根本就內定好他必須選誰！曲沃石腹誹，定睛往楚蔚心的檔案照一看。

 

外表約二十五歲，素顏瓜子臉，薄唇鳳眼，眉毛雖然不像男人那麼粗濃，卻還是劍眉啊！眼神超殺，彷彿準備幹掉幫她拍檔案照的攝影師，身子相當單薄，讓人擔心風一吹就飄走，卻更強調了工作狂的菁英氣質。

 

這個叫楚蔚心的女鬼身上和漂亮扯得上關係的部位只有深深的美人尖，不過看在酒意上湧的曲沃石眼中，其實楚蔚心也不是真的難以入目，只是再怎麼清秀的女孩子，表現出一副殺氣騰騰充滿防衛性的樣子就讓男生退避三舍。

 

「好，就她了，城隍的工作很重要，還是要找能做事的人比較保險。」好歹曲沃石生前也帶過榜上有名的遊戲公會，現實考量還是即戰力和態度最重要，若將九芎城當成新副本迷宮，姑且不論男女，曲沃石當然要找能罩他的隊友！楚蔚心看起來雖然不好相處，但感覺又很可靠。

 

「看來曲家孩子頗能受教，如此甚好！貪狼大人，就麻煩您將這位小城隍爺帶到任派地點了。」梓潼老人朝神將拱手一禮。

 

「沒問題！要管人間這麼多地祇銓敘交接，梓潼你也辛苦了。」貪狼星君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牽著曲沃石的手就要邁步啟程。

 

「對不起，忽然還有一個問題。」曲沃石期期艾艾。

 

「說吧！」

 

「選我這個凡人當城隍，真的可以嗎？」

 

梓潼老人這次並未馬上回答，將手伸進袖子裡拿出幾張紙片。

 

「老夫也算看著你這孩子長大，機運難得，好好做事。」

 

准考證？「你是文昌帝君？」曲沃石顫聲問。

 

梓潼老人晃了晃曲沃石的准考證但笑不語，身影漸漸被雲霧掩蓋。

 

「真要解釋我們的職稱會很麻煩，就當他是你想像中的神明，雖不中亦不遠矣！」貪狼星君對曲沃石說。

 

曲沃石似懂非懂的點頭。

 

「接下來要怎麼抵達那座九芎城呢？」曲沃石對城隍爺該怎麼做一無所知，還好神仙會帶他赴任。

 

「把嘴巴閉緊，要閉眼睛我也不反對。」貪狼星君吩咐。

 

曲沃石照做前還是下意識問了一句：「為什麼？」

 

「因為男人的尖叫聲很難聽。」貪狼星君爽快地拉著曲沃石縱身一躍，墜落紅塵。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