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流星雨觀察家論壇，全球巨型天災發生後第一個成立關於超能力者戰力排行榜及相關討論的論壇，如今排行榜已被分為正反兩派，該論壇在相關討論區與媒體引用資料上依然立於權威不敗之地。

不少超級英雄偷偷在上面搜尋自己的代號和相關討論，天天都有大量求助文直接就發在論壇閒聊區，由於內容真假難辨，板規明文禁止發表求助文，但小版主總會善意地讓文章停留兩、三個小時再刪除，期間往往有熱心網友幫備份到其他論壇，勸告原Po先報警或乾脆幫忙報警，當然也有不少論壇網友自己就是警務和法務人員，有空就去驗證了，然後直接回應是假新聞，這類文章就會被快速刪除。

甚至就有不少網站是專門蒐集這類求助文，有的還細緻到考據真假，一旦和真實事件連結上，流量和廣告立刻就上門了。

不論真假的話，這些向超英求助的文章，內容之天馬行空比小說還精彩，尼莫自己也很愛看。

「尼莫，你要不要看看這篇？一個在紐約的台灣人說他朋友去紐奧爾良調查已經失蹤一週了，不過這是三天前發的文。」托加知道尼莫在網路流量受限的地方當保鑣，肯定會錯過很多時效性文章和論壇焦點，特別幫他保留一些。

「我還真沒留意到，這些天到處都被別西卜檔案跟渤海怪獸話題屠板。」尼莫接過托加的手機快速瀏覽。

托加身為親自接觸紐奧爾良沼澤工廠受害人的目擊者，其實不想再關注這樁噁心話題，而渤海怪獸事件中祖國表現實在有點丟臉，外加尼莫不在沒人陪他討論，再刺激的怪獸入侵事件也少了味道，他反而關注著茫茫文海中其他尼莫會感興趣的話題，至少尼莫回來時可以對他顯擺新知。

「因為吸血巨蚊的事，職業媒體也不敢輕易外出，但無人機能做的很有限，靠近敏感區域就會被癱瘓擊落，還是需要有活人跑新聞，有種特殊行業就跟我們便當外送一起誕生了。」托加將一個應召網站連結傳給尼莫，差別是上面檔案人名看起來都不像真人，有的乾脆用卡通圖案或風景照，只有星級和委託評價。

「應召『線人』，有意思。」

「而且我聽說當線人的人裡台灣難民特別多，他們英語好，熟悉美國文化，本身有華人在地人脈，又對公共議題具備敏感度，或根本就當過公民記者，大媒體記者不敢出門，就出錢請他們調查再用訪談名義得到情報，由自己發表報導。我在送便當的時候也遇過不少，別人拚命封門封窗，他們卻在外頭亂竄拍吸血蚊。」托加說。

尼莫能理解同胞為何幹這種危險打工，不只是為生活費，還是少數能滿足尊嚴需求的正義行動，揭櫫犯罪組織或政府不願公開的真相。之所以用化名掩飾身分，主要是難民不能在美國合法工作，而且正規媒體利用這類線民也有剝削難民的嫌疑，雙方只能搞線下暗黑情報交易。

「我去送便當時聽過市警局聊難民線人的事，據說是爭隻眼閉隻眼，畢竟他們也迫切需要這類特殊消息好追蹤吸血蚊和隱蔽型感染者，沒說一個線民只能把情報賣一次。」托加當時覺得沒什麼，查緝管制藥物流出和走私違禁品也是靠一堆線民先行鋪路，聽過就算了，美國多的是靠灰色收入過活的人。

「以紐奧爾良沼澤工廠和相似吸血蚊飼養場的犧牲者人數，應該有線人在沙拉曼達之前就發現感染者大量流往紐奧爾良鐵鏽區，跟過去調查，然後……沒了。」尼莫划著應召線人網站上，快速過濾超過一週沒上線的名單。

「現在社工組織和人口部門幾乎癱瘓，沒通報不會列入失蹤人口，難民去留問題本來就曖昧，有時候得到第三國收容就離境了，有時候政府會將他們整批送到其他州。你在看的網站還是有照行規必須申請會員接受基本背景審查才能接案或委託，更多分包出去的線人完全是黑數。」托加插嘴。

「所以一個紐約的台灣線人為了在紐奧爾良失蹤的朋友上論壇向超英求助？」尼莫沉吟。「但紐奧爾良現在應該聚集了大批軍警在徹查吸血蚊養殖場，就看那人是幸運地躲在角落或倒楣地被抓去餵蛆。這半個月來在孤星市和路易斯安那失蹤的人還算少嗎？」

「你別只看第一篇嘛！我可是蒐集了好幾篇相關文章，有趣的是紐約那個線人在查的東西。」托加知道尼莫已經深感興趣才會整副心神都放了上去，下意識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對嘛！這才是聊八卦該有的緊張懸疑氣氛，不枉托加還威脅駭客朋友幫他往原PO主身上挖料，不要小看一個被關在病房裡的服務生無聊程度。

尼莫順著托加建議，第二篇內容就不是求救文，看似一篇接近完成的調查報告草稿，像是從某台個人電腦或網路帳號裡撈出來的私密文檔。捲髮青年抬頭瞟了俄國人一眼道：「看來你的IT支援人員很愛你。」

「呸呸，少亂講，我們只是從時間銀行得到靈感，如果他被人追殺，我可以幫他躲藏24小時，不過他要是花一天時間還查不出像樣的內容，將來過完保護日後我就親自宰了他。完全是公平交易。」托加比了兩個大拇指。

「你們開心就好。」尼莫低頭專心流覽那篇調查報告。

紐約線人調查的是東岸怪獸事件，並專注在那些接觸怪獸螢光綠血汙染海水的觀光客後續就醫情況，當時媒體估計染到怪獸血的受害者人數約在三百五十人左右，但紐約線人研究大量現場空拍圖以及當時急診人數，外加推特和其他社群上的討論分析，真實感染人數應該超出十倍不止。

當天大部分倖存無傷或輕傷的觀光客都各自回家沖澡吃消炎藥了事，畢竟附近醫院診所都爆滿了，也不收他們這種只有泡到汙染海水的案例。

「我記得紐約市長親自出來宣布，含有怪獸血液的海水可能會引發過敏不適和其他未知症狀，請民眾積極向各醫院登記檢查提供血樣以利後續追蹤。不過紐約市民超恨政府侵犯個人隱私，根本不鳥市長和CDC呼籲，還有不少陰謀論指出這是想趁機抓人當小白鼠的。」尼莫說。

「 CDC在所有喪屍及傳染病電影都是早早被攻破掛掉，感覺就是開頭塞滿專家然後一起死掉的地方。」托加覺得大家不相信CDC也是可以理解。

東岸怪獸入侵當天尼莫在山上野營，還有忙著與世界首富互相扶持逃離綁匪集團，一時沒空關注全美頭條快報，西湖餐館眾人圍在電視機前卻是覺得紐約市長講得挺公允，泡／喝到含怪獸血的髒海水，都染成螢光綠那麼誇張了，裡面不曉得有何種細菌病毒或放射性物質，當然要抽血檢查追蹤結果，這裡只能說民族性大不同。

那些當初不聽指揮撤離也不肯登記的吃瓜群眾，過幾天後紛紛回診，常見症狀包括發燒無力、黏膜長細小水泡、喉嚨發炎疼痛、皮膚紅腫出現斑塊，少數出現精神障礙和幻覺。

汙染海水部分比不過東岸怪獸造成的慘烈死傷和倒塌建築物吸睛，幾篇零星追蹤報導後就從公眾視野中消失，也不像其他犧牲者家屬組成抗議團體定期出來集會遊行，新聞最後相關重點是聯邦政府已緊急撥款表示會負責治療接觸汙染海水導致的皮膚病和長期身心症狀，比之前冠狀病毒賠償好多了。至少大眾都覺得螢光海水這事應該就這樣過去了。

托加弄到的線人調查報告指出，紐約市秘密轉移大量「綠人」（被怪獸血海水傳染的病患綽號），都是趁夜用長途大巴整批運走，該線人訪問家屬得到的公式回答是，紐約市病床和醫療量能嚴重不足，決定將東岸怪獸的受害者集中收容治療，他們相信政府會妥善對待這些病患，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方法。

實情是，綠人變得愈發狂躁且出現暴力傾向，這些病患已經給同居者和鄰里造成龐大壓力，偏偏自己或家人財務都負擔不起詳細檢查和住院費用。當然也有些不肯配合政府措施的人，最後走到強制就醫這個階段時，去處仍舊沒有改變。

當紐奧爾良沼澤工廠事件爆發後，綠人更是被指定居家隔離，不得離家超過一定距離與時間，此舉在各社區中也引起各種民怨，包括被限制的綠人與不得不與綠人共處的健康居民。

或許是病情陸續惡化的受害者實在太多，紐約市政府和軍方合作通過一項秘密計畫，讓這些病患入住美軍管理的流星雨事件治療基地，這類基地全美都有，佔地遼闊，通常是收治超自然災害中受害的退伍傷兵及其家屬。

參加收容計劃的本人或法定代理監護人必須簽下保密協定，原因是治療過程可能會使用研發中的新藥與治療方式，本身就屬於商業國防機密。

起初簽署保密協定的多是本人，後來隨著怪獸血海水帶來的精神障礙與暴力程度上升，授權書由家屬代簽的情況多了起來，甚至過度接觸綠人的同居家屬也開始出現異常症狀，整家人一同前往治療基地的不在少數。

「到這裡為止雖然會引起一些陰謀論和人權主義者反對，但一般大眾反而會認同，不如說強烈希望政府能介入收尾。講個簡單的，大多數人都不希望自己或家人生病跟那些綠人住同間病房，被相同護理師照顧吧？最好連同一間醫院都不要！不過他們一定會抗議紐約市政府不尊重綠人的公民權益啦！」看看難民政策就知道了，尼莫不意外。

「我們當初在看超英大戰東岸怪獸的現場轉播時，就知道那種螢光綠鬼東西普通人沾到肯定出事！誰曉得想拿達爾文獎的人那麼多？」托加再次表示，美國人拍攝見證超自然事件的熱情實在不輸傳統習俗比賽從屋頂往下跳的俄國人。

尼莫繼續閱讀那份調查報告，目光愈發陰沉。

「沒有聯邦政府同意，紐約市無法和美軍進行這種病患交接協議，所以，這個線人在調查一件層級大到總統和兩黨國會都同意的長期祕密收尾計劃。綠人或往後類似的存在不能曝光，因為這類公關危機會影響超英－－尤其是利維坦為首的前階超英們的聲譽，和下次怪獸來襲的危機相比，處理這些綠人根本算是微不足道的代價。」

「還有移除吸血蚊蛆卵的存活病患，不過在反政府組織眼中，這類行動可是超大顆糖果，一般市民可不管經費從哪來，覺得選票投你就要包治到好，美國人和台灣人就是這樣，神聖的一票。」托加躺在病床上，雙臂交叉在腦後翹著腿評論。

「直接『無害化』的政治成本美國政府付不起，和內戰相比，把病患關起來做實驗是雙贏－－我贏兩次那種，如果家屬還能配合，歷史很快會淡化這一段，比如腦白質切除術在美國就做了四萬多個，還得過諾貝爾醫學獎呢。」尼莫說。

「但紐約市政府將綠人與家屬們送去的地點並不是既有的流星雨事件治療基地，這就耐人尋味了。在紐奧爾良沼澤工廠事件引起的大規模搜索中，有處軍方控制的老舊社區不在搜索之列。」托加就是想跟尼莫聊這個八卦點，明明是在抓吸血蚊，結果中間混進奇怪的東西，公眾媒體卻沒人報導，只有線人朋友在論壇上爆料求救。

「目前該處社區邊緣已經建立起帶刺通電鐵絲網，媒體一直以為－－或者宣傳是流星雨事件時就直接封鎖的隕石落點，其實那處人口大多搬離的荒涼社區兩個月前還有少數當地人居住，而且不存在任何封鎖跡象，現在已經變成軍事重地了。」托加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尼莫，你的老鄉就是去調查這處地方才失蹤。」

「那個在論壇發協尋求助文的紐約線人有個大膽的推論，希望超英能替他驗證，他想知道那些綠人現在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但他沒能來得及發出第二封求助文也失蹤了，你現在看到的只是他存在雲端的備份檔。」俄國人語氣深沉。

「其實如果要人閉嘴的話，給他們綠卡新身分和足以置產的一筆錢比較有用，這樣就不會有其他朋友接力發文了，倒也不用馬上把事情想得太壞。」尼莫的觀念是政府搞祕密行動沒什麼，有沒有做出成績才是重點，一堆公開法案立意多美好最後變成屎到現在還沾在屁股上。

托加渾身洋溢著得意氣息：「你知道紐奧爾良離孤星市也不算遠，交通順暢，吸血蚊養殖場第一選擇也是那裡。幹，做完這些事我覺得自己真像蝙蝠俠！」

「你只是躺在病床上逛論壇還有威脅你的駭客朋友。」尼莫無情地指出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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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好想快點讓尼莫身陷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