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瘟疫瑪莉引起的恐慌以及無數後遺症讓孤星市嚴重騷亂不安足足兩個星期，換句話說，直到數天前，尼莫都被新案件資料和延宕的普通任務淹沒。幫派們趁機大搞走私和毒品交易，因此衍生更多鬥毆火拚事件，導致警方疲於奔命。

王國代表在瘟疫瑪莉那邊吃了虧，損失的人手和威信讓岌岌可危的平衡再度打破，據說地下社會又開啟新戰爭，王國組織似乎從進駐孤星市起，內外角力就能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形容。

黑幫鬥爭部份尼莫秉持一開始的原則暫不介入，此外新加入的霧鐘和黑杉包括尼莫自己都是傷兵，養精蓄銳以及關於瘟疫瑪莉的後續調查討論，意外展開的團建活動耗費尼莫不少時間心力。

身為在場駐點最久的本地超英，尼莫有義務將孤星市地理環境和特殊勢力科普給兩名新加入的超英，包括之前超自然災難細節和布建安全屋的各種考量－－至少別蓋在王國代表家旁邊，這真的會很不方便。黑杉則分享他的戰鬥經驗給尼莫和霧鐘參考，同時為融入孤星市超英生活積極提問。

作為檯面上唯一且不蒙面的女性超英，霧鐘即喬伊絲努力吸收新知，培養與其他超英相處交流的自信與勇氣，這對原本只是怯弱女子的霧鐘而言已經是不得了的挑戰。

尼莫並未貿然答應讓喬伊絲替他和黑杉治療的熱心提議，要求喬伊絲必須恢復最佳狀態，再次以霧鐘身份展現出超能力，而非胡亂浪費能量，至少必須測出金綠大鐘維持時間安全閾值，最好能控制作用範圍，最後才來談治療活人的事。

超能力不是AI，會自動幫忙選擇最佳工作方案，初次覺醒差點用筆射穿首富腦袋的尼莫對超能力失控風險非常有體會，誰也不能預見治療失當的病患下場。KS的警告固然潑了黑杉和霧鐘大桶冰水，兩人各自冷靜後卻暗暗驚出一身汗。

不拿自己和重要夥伴當實驗品的慎重做法才是正確的，霧鐘不缺孤注一擲的絕望病患或意外瀕死的重傷患者練手，而就算沒有霧鐘這個治癒型超能力者出現，超英們也得面對意外失手導致身心嚴重傷害的戰鬥後果，老老實實承認現代醫療的幫助與侷限。

目前黑杉的夥伴正在各地療養院接受專業治療與復健作業，更別提尼莫本身就能正常修復非致命的左手傷口，還能進行超英活動的人得先顧好自己才有資格救助別人。

於是尼莫和黑杉每隔兩三天回格林集團總部檢查傷勢，霧鐘則是一直都待在實驗區，三名超英到體檢區幫彼此做基礎訓練，霧鐘目前只能旁觀兩名男性超英激烈又殘酷的戰鬥訓練，同時做點簡單體適能運動。

結束鍛練後超英們會到休息室來次茶會，藉著各種話題增進彼此認識，有沙拉曼達加入聊天時還會更熱鬧，可惜巨蜥狀態只能留待三名超英都恢復健康後的野外訓練，到時亂鬥起來精彩可期。

不知不覺間，穿越平行世界已經進入第二年了。

尼莫在一月底的寒風中揹著裝備背包獨自走回舊公寓，左前臂能量水蛭咬傷已收口，目前看上去宛若月球表面凹凸不平的斑痂，較淺傷處則形成粉色疤面，尼莫也改到安全屋養傷生活，該吃就吃，該睡就睡。

西湖餐館剛恢復營業，捲髮青年就穿著便服來捧場了，老闆夫婦看來已經習慣這種快速避難又回歸日常的藤壺生活，還能開玩笑就像第三新東京市市民面對使徒來襲（註）。既然堅定不移的便當熟客們至少能維持店面基本收入，桑妮姊拍板定案，那就做到西湖餐館被怪獸破壞或付不出員工薪水再捲舖蓋閃人。

捲髮青年很高興混亂世界裡還有處始終不變的老地方，之後在市區閒晃，默默評估瘟疫瑪莉造成的影響，逛逛圖書館和超市採購糧食，入夜後則視情況換上超英裝備處理延宕的犯罪目標。

托加仍在祕密基地陪伴自殺失敗的朋友，尼莫一週前曾返回租屋處，一切正常，沒發現遭入侵破壞的痕跡，也不見室友回來過的跡象，監視器畫面一直都是無人狀態，然而尼莫不太相信會被駭客或馬修竄改的電子產品，他更偏好親自勘查現場。

今夜是尼莫第二次撿查租屋處情況，畢竟他可是付了租金，沒道理不能使用自己的地盤。

尼莫盯著被室友躺到微微下陷定型的舊沙發，靠枕位置形狀仍停留在一月六號東正教聖誕夜時，電視遙控器絲毫沒動過半分，冰箱狀態和一週前一樣，顯然在那之後托加一次也沒回來舊公寓，兩人只透過手機閒聊，確定彼此安全無礙。

他和俄國室友已經超過三個星期沒見面了，雖然一直有聯繫，站在空蕩蕩的安靜客廳中，尼莫第一次覺得不太適應。

陪伴一個想自殺的朋友需要花多少時間才算安全？尼莫只知道該多久就是多久，托加不也跟他這個失憶可疑人士混到現在，直到考上大學找工作，還打算沒完沒了地當室友。

但這回托加不只是陪伴而已，他還挑起那個朋友管理幫派的責任和風險，意味著俄國人短時間內可能不會回來了，如今尼莫付得起全額房租，就讓托加先欠著不要緊。

托加超過五十小時沒聯絡尼莫，倒是有點不尋常，尼莫發去的簡訊和論壇信件也沒閱讀跡象，倘若那個朋友情況忽然惡化，尼莫希望托加能帶她求助專業心理治療，而不是靠愚蠢的性愛馬拉松忘卻現實痛苦－－無論他或她的－－至少雙管齊下也好。

手機鈴聲響起，是西湖餐館，尼莫不當廚師後已經很少攜帶原本的日常用手機，餐館來電一律被設定轉接到安全手機裡，畢竟室友一開始知道他的超英身份。

十一點半已經是店長夫婦睡覺時間，身體不好又得起早開業備料的店長夫婦作息非常固定，這時打電話找尼莫非常詭異，尼莫寒毛直豎，在心中默念千萬別是綁匪來電……

「凱普頓，是你嗎？」一道略低沉沙啞且毫不客氣的陌生女聲，帶著明顯的俄國口音，尼莫馬上知道來電者身份了。

「格羅莫娃小姐？」

「我不知道你的聯絡方式，只好直接到你和托加以前工作的餐館問，但我的手機連不上你的號碼，你肯定受到資安保護，你們店長借我手機才打通。」俄羅斯女子口氣竭力顯得鎮定，但她的行為本身已經充分表現莽撞緊急的現況。

「發生什麼事？和托加有關嗎？」尼莫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他被綁架了，敵人要我找他那個和世界首富混得不錯的室友，就是你，想辦法聯繫上KS man。」維羅妮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歇斯底里。

「確定不是詐騙電話？托加不是能被隨便綁架的人，妳甚至沒到他的租屋處確認行蹤。」尼莫問。

「托加不讓我去你們的住處，而且我問過店長夫婦，他們說托加沒回去舊公寓，這兩天也沒來餐館。問題不在他去了哪裡，而是他告訴我何時一定會回來，如果沒有，就是出事了。然後，我接到綁匪電話，他們用托加的手機打給我！」

「深呼吸，格羅莫娃小姐，妳聽起來有點喘不過氣，請冷靜下來告訴我正確情報。」尼莫說。

「不要報警！托加真的不能進看守所，他會被弄死的。」尼莫印象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俄羅斯美女幾乎是瘋狂懇求。

「為何？他到底替妳的幫派幹了哪些事？得罪什麼人？」

「……我不能說。拜託你讓格林集團聯繫KS man，你是馬修‧格林的朋友，肯定有管道說服他幫忙，綁匪莫名其妙認定KS man和托加有關係，指定KS man單獨過去，否則直到KS man現身前，他們會一直拆掉他身上的小零件，手指牙齒或眼睛－－他們就是這麼說的！」

是王國人質救援行動那次被盯上的嗎？托加那時惹了幾個王國代表和中國買家，但他們都知道元兇還是格林集團和沙拉曼達與KS兩名超英。托加最近可能因樹立不少幫派敵人過度高調，被想起來這傢伙恐怕是超英的線人助手之流，哪邊都有可能綁架托加來報復KS man，畢竟托加被發現跟討人厭的超英一夥。　

「好，我也不想在電話裡跟妳談這個話題。告訴我聯繫上KS man時該向他轉達哪些內容？」

維羅妮卡迅速報出一個地址，尼莫知道那裡肯定不是拘禁托加的真實地點，或許藏有接頭人或目的地線索。

「妳目前藏身地安全嗎？」

尼莫只知道自殺的維羅妮卡脫離危險期後，以她的自尊心和偏激精神狀態肯定不願意被手下或看護整天在旁監視。

敵對幫派們都放話要圍攻了，維羅妮卡的手下裡面的確可能已經混入叛徒。尼莫雖未直接打聽托加怎麼陪伴自殺朋友，以尼莫對俄國室友的了解，托加應該是將她單獨藏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親力親為照顧。

維羅妮卡剛自殺時，托加和尼莫的手機對話中提到他有讓手下看著她，因此安全起見的二次轉移起碼得是另一處安全屋，尼莫不信托加財力足夠預先布置這麼多據點，話說俄國人也沒這需求，一個人說消失就消失更乾脆。維羅妮卡目前所在處可能是逃難用臨時住處，例如公路旅館之類。

對方遲疑道：「是的。」

「妳停頓了，那就是不夠安全。格羅莫娃小姐，希望妳仔細聽我接下來的話，如果妳出事，一切就沒意義了，既然妳在西湖餐館打電話，就別再回去之前住宿地點，請在原地等著，我去接妳，我正好在租屋處，馬上到。」尼莫在腦海裡飛快描繪對策。

「冰箱裡有食物，妳可以使用托加的房間，門關不上那間。租屋處有直連格林集團的監視器，我可以委託保鑣前輩確認妳的人身安全，而且那裡是W9區王國代表和格林集團都納入保護的地方，看在托加和我的面子上，這段時間沒被入侵過足可證明。」尼莫說。

「凱普頓……你真的是超英線人嗎？現在聽你說話的樣子我信了。」維羅妮卡說。

「托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妳聽他說過我現在工作算是保鑣了吧？希望妳別介意我自作主張，人質救援時必須減少不安定要素，妳是托加的弱點，就必須把自己藏好，千萬別衝動行事。托加的確接過超英委託的活兒，讓超英和格林集團負責處理他們的敵人，我只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妳也是，這樣就很好。」尼莫這麼說的同時已經拎著裝備背包下樓來到馬路，發了封簡訊給桑妮姊請他們絕對要拖住維羅妮卡，以免她信心動搖或恥於被外人庇護又跑了。

尼莫盡可能維持正常速度走到西湖餐館，幸好距離只隔五條街，不知本區王國代表有無被維羅妮卡深夜闖入西湖餐館的小事驚動？據說那位女性王國代表對托加有點意思，尼莫不希望情況變得更複雜，他得先查出托加到底人在哪裡。

此外，尼莫親自出面護送維羅妮卡有公開作保的用意，表面上，尼莫就是前往格林集團學習成為正式保鑣才辭掉廚師工作，當前他保護一位認識的落難女性倒也不會顯得突兀，畢竟現在尼莫‧凱普頓能拿出手的正當身份就只是個實習保鑣。

尼莫趕到西湖餐館時，險些認不出那個穿著寬鬆廉價衣褲蓬頭垢面的女人是一度讓他驚豔的俄國幫派女老大。

維羅妮卡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因靜脈遍浮乍看泛青有些可怕，她仍然是美麗的，充滿被風雨摧折過的花朵那種殘虐的美感，渾身透著痛苦脆弱的氣息，卻是枯萎死去後尖刺依然銳利傷人的花種。

令人意外的是，她乖乖坐在桌邊吃著店長用氣炸鍋快速加熱的薯條，旁邊還有一杯喝到一半的熱可可，見尼莫到了，她立刻加快進食速度。

穿著睡衣的桑妮姊攏了攏披肩，對尼莫招手，用中文輕聲道：「你把她帶到租屋處後，她肯定不會好好吃東西，倒不如在這裡先餵飽她。」

尼莫點頭同意，在俄羅斯女子面前坐下，用英文對店長說：「我也餓了，能幫我準備一樣的宵夜嗎？」

「當然沒問題！你要是更常回來找我們聊天就好了！」店長拍了拍尼莫肩膀。

他們宛若家人的親近互動讓維羅妮卡一時看得愣住了。

尼莫向店長夫婦打完招呼後，看著維羅妮卡說：「妳能吃慢一點等我嗎？一個人在女士面前吃東西會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他們明明聽到我說托加被綁架了，我半夜闖進來打擾他們，他們卻餵我吃東西，還有現在你也要吃？這是什麼道理？覺得我是瘋子嗎？」維羅妮卡語氣急促問。

「因為吃飽有力氣好做事。通知KS man只需一通電話，我來之前就上報這件綁架案了，店長他們知道妳是誰，托加的朋友，還是一直罩著這家餐館的幫派老大，請妳一頓宵夜很普通吧？托加失蹤後妳有吃過東西嗎？」尼莫故意輕鬆自然的反問。

「那你呢？你不擔心嗎？」她質問尼莫。

「超英怎麼行動不會告訴普通人，急也沒用，我確保妳的安全後會回格林集團跟首富套套交情讓他務必加派人手把托加全頭全尾救回來，然後跟進調查進度。」尼莫安撫道。

「妳開租來的車嗎？那輛車留給我開回格林集團順便檢查有無被追蹤，等等妳跟我先徒步回租屋處。放心，對方也預測超英沒那麼容易聯繫上，如果我方立刻給出回應才危險，不但洩露內部通訊速度、超英位置，也可能導致敵人誤判，升高托加作為人質的風險。就我的認識，會跟綁匪協商就不叫超英了，他們會尋找機會直接救人。」

聽尼莫這麼說，維羅妮卡鎮定不少，不再機械式地進食，緩慢的品嚐動作中仍可窺見昔日優雅。

尼莫則是需要一點時間思考，這次衝著KS man來的敵人該如何對付？就算被綁架的不是托加，尼莫一樣會去救人，現在的KS man至少得有獨立擺平一樁綁架案的能力，至少偵查現場對尼莫來說不是難事。

如果被綁的不是托加，又牽涉到俄國幫，尼莫還真會叫警察來當他後盾。揪幫手不是問題，重點是尼莫得先搞清楚狀況，確定敵人中有無鬣狗和超能力者。

馬修嚴令禁止尼莫單獨對戰鬣狗，甚至只找搭檔幫忙也不行，必須是完整團隊作戰！這邊一定得上報格林集團等馬修決策。至於超能力者則需要更全面的情報調查，貿然進攻不但救不出人反而容易連自己都賠進去。

要是敵方全是普通人……尼莫就準備動用雙手武器直接開趴了。

KS man打算怎麼做，當然不能告訴維羅妮卡。尼莫一邊吃著薯條配熱可可補足待會發動超能力跑酷需要的熱量，一邊用手機簡訊對沙拉曼達做安全回報，這是他們之間的老規矩了，報備尼莫將要去哪兒、調查什麼或對付誰。

安琪如果正好有空加上尼莫需要支援，沙拉曼達就會隨時參戰，就算不方便以巨蜥之姿進入建築物戰鬥，她也會替尼莫通知馬修及時調度援兵或空中火力，現在還多了個超好用又可靠的黑杉，但行動初始階段KS單獨先行調查反而方便。

尼莫將維羅妮卡安置在托加的房間，要她睡不著也得躺著，三申五令強調任意離開的嚴重性，獲得她保證不走的承諾後，尼莫總算放心離開舊公寓，全速奔回安全屋換上裝備，並攜帶更多黑科技暗器，至於那輛出租車，尼莫則聯繫馬修的萬能助理派人開回格林集團總部調查。

倘若敵人用維羅妮卡安危威脅托加不得反抗，就會持續監視她，反過來說，這也是抓住敵人尾巴的好機會。

尼莫了解托加，手指和牙齒都沒有命重要，切掉的小部分只要不脫離太久都能縫回去，包括製作假牙，錢能解決都是小事，俄國人能忍也能等，尼莫絕不能自亂陣腳。

他必須安靜無聲地接近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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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二十世紀末經典動漫《新世紀福音戰士》背景設定與怪獸襲擊都市的劇情。

作者的話：從第一集就在想這段劇情了，距離愈近，心情愈難受，不過這樣劇情也會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