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過雲霧飄渺的露天溫泉後(當然,阿德沒跟青都一起泡,只有幾個膽子比較大的小鬼頭陪浴),阿德跟青都到達宴會地點,某間空蕩蕩的木造樓房。

 

一樓非常寬敞,二樓是樓中樓,蓋成可以看戲的包廂,真的除了地板和燈架矮几以外都光禿禿的,阿德和青都共用同一張桌子,整間房子只有他們兩個人。

 

正當阿德胡思亂想侜張是否故意陷害他和青都獨處,朦朧光暈依次點亮燭臺,頃刻間整棟房子燈火通明,人聲開始流洩,簡直就像《神隱少女》神祕詭譎的場景,妖狐們彷彿快速移動的幻影,彈指間座位都客滿了。

 

座位安排和阿德印象中的中國人請客方式不太一樣,而是回字形,把中央空間讓出一塊,其他盡量利用空間多擺位置,座位都是兩人一席的狹長型,只能席地而坐,聽青都解釋這是不讓人耍孤僻喝悶酒的設計,當然也是狐閣男女心動意萌時方便坐在一起的藉口。

 

這時候,雙方都會派偶數親友先去卡位,製造「既然沒有空桌就多出來的兩人湊合湊合」的古典情境,阿德聽完只覺得這些狐狸實在有夠純情。

 

樓上通常會給坐不住的小孩子和不想混進人群的害羞男女使用,阿德看著戴面具的青都好奇地摸著矮几桌面,暗忖他以前一定也是樓上派的。

 

這裡也可以看出狐閣生活隨性但主張平等的一面。

 

身為唯一的純種人類,阿德果然引發很多竊竊私語。

 

「侜張還沒來嗎?他都坐哪裡?」

 

店員認識的狐狸就只有青都和侜張,和青都雖是第一次見面說話,但和不認識的狐妖已經是天壤之別了,阿德死也不想跟不認識的妖怪一起坐。

 

但是跟侜張坐也免了,一來鐵定會被天狐捉弄,二來實在太招搖了,因此和青都同坐順理成章。

 

現在屋子幾乎都滿了,看不出特別屬於主人坐的地方,難道侜張都在二樓包廂看戲聽歌?

 

侜張既然是狐閣老大,他的位置應該會比較特別吧?

 

「侜張的特等席在上面,他只坐那裡。」青都豎起食指比向正上方。

 

阿德跟著翹首,他只看見屋梁啊?

 

難道天狐喜歡像蝙蝠或壁虎一樣縮在屋梁上?有點惡趣味的感覺。阿德搔著下巴想。

 

大概是阿德拚命瞪著屋梁想像,青都知道他誤會了,於是補充道:「侜張總是趴在屋頂上,他說那裡涼快通風空間又大,不會有人跟他搶。」

 

當然也沒人敢跟天狐搶位子。

 

「原來如此。」

 

阿德腦海裡立刻浮出一隻大白狐趴在屋頂上玩風曬月,擺幾個大甕美滋滋地舔著桃花酒的悠哉畫面,這混蛋果然很會享受。

 

「侜張每次都最後才來嗎?還是他已經在屋頂上了?」

 

阿德又問,這時候說話似乎是減少緊張的唯一方式。

 

「侜張去接比翼鳥了,客人要通過狐閣結界必須有人帶領。」青都說。

 

「比翼鳥……就是柳汀跟法蘭西絲大人吧!」阿德整個精神起來。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再度和他的偶像與印像深刻的客人重逢,雖然他們已經變成妖怪了,阿德還是很懷念這對超越凡俗的巨星。

 

青都點點頭。                   

 

過沒多久,頭頂上飄下幾根黑白羽毛,然後一眨眼中間空地就出現一對男女,阿德看見一頭白色長髮的柳汀穿著五彩深衣,謝蘊則穿著白衣白裙,黑髮綁成長辮,手裡托著一個發光的琉璃球。

 

妖狐們立刻鼓掌歡迎,由謝蘊代表招呼,從場內不陌生也沒有間斷的問候看來,之前他們就已經在狐閣表演過,並獲得廣大好評。

 

成為比翼鳥的柳汀和謝蘊很快發現坐在青都旁的阿德,立刻走到他身邊。

 

「好久不見,阿德。」謝蘊微笑地說,因為現在分化為人形,也就是阿德最崇拜熟悉的女神,他立刻脹紅臉支吾半晌才笨拙地回應。

 

「居然會在狐閣看到阿德,你和哪位狐民談戀愛了嗎?這是手縫衣裳吧?好賢慧的人兒。」謝蘊爽朗地笑著拍拍阿德肩膀。

 

阿德在晴天霹靂下想起侜張說過人類只有「眷屬」能進狐閣,謝蘊才誤會了。

 

「不不不不是這樣!是交易所的任務出了點問題,侜張才把我帶來這裡治療的!衣服是青都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我們是朋友!」

 

阿德說完頭皮發麻小心的看了旁邊青都,不知他是否會因為阿德這樣撇清而生氣?

 

「是的,阿德這次來只是單純作客。」青都溫柔地幫著解釋。

 

「原來如此,本來還想以後接到狐閣的工作還能順道敘敘舊。」謝蘊也乾脆地帶過這個話題。

 

「你們最近過得好嗎?」阿德多次深呼吸後才能鎮定地說。

 

現在這兩個人比過去跟他交易時更加閃閃發亮,阿德覺得他們好陌生,就連那顆死柳丁看起來都變酷許多。

 

「怎麼說,老樣子囉!」謝蘊笑著聳聳肩。

 

這時門戶敞開,飄進許多碗盤酒瓶杯盞,阿德看呆了,有興趣的就伸手取用,否則菜餚就繼續運往其他桌。

 

「阿德,先拿你想要吃的。」青都小聲提醒。

 

「噢,好。」阿德又是貪看謝蘊,又對眼前神奇的法術目不轉睛,很快每張桌子都不再空蕩,宴會的樣子也出來了。

 

謝蘊抓來柳汀,揪起他臉頰旁的長髮,拿出一條白色蕾絲綁起來並打了個蝴蝶結,又伸手蓋住柳汀的眼睛,往下一拂,柳汀本來就生得漂亮秀氣的臉立刻上了層淡妝,她又用指腹摩擦過同伴的嘴唇,唇瓣立刻染上櫻紅,並像點了唇蜜似水亮潤澤。

 

柳汀沒有反抗,只是淡淡歎了口氣。

 

「怎麼樣?阿德。」謝蘊問著夢想交易所的店員感想。

 

「呃……沒有違和感。」

 

阿德看呆了,雖然柳汀已經不是人類,不過現在他們還是用以前的樣子表演,而阿德記得柳汀和他交易的時候就超過三十歲了,大叔的年紀,高中生的外表,這也已經是妖怪的一種了吧!

 

「那就好,各位,我們今夜的祝英台登場囉!」

 

謝蘊輕輕一推,把柳汀推到舞臺中央,頓時歡聲雷動。

 

「上次我演祝英台,這些客人就希望再表演一次呢!《梁祝》不愧是經典,不過換點口味吧!」

 

謝蘊說完將琉璃球往上空一拋,球內立刻飄下螢火,落在柳汀身畔化成祝家大宅內部的擺設,柳汀四下顧盼後,斜坐在太師椅上托腮出神。

 

「阿德,要填飽肚子就趁現在唷!」謝蘊以氣音暗示他。

 

「咦?」

 

「不然你等等可能吃不下了。」她又說出謎一般的話。

 

「欸,我對柳汀反串沒意見啊!」阿德疑惑地說,而且祝英台大部分時間也在扮男裝吧?

 

「不是這個原因,你馬上就會知道,我們比翼鳥的表演風格。」謝蘊說完就開始表演了。

 

經過一段背景介紹後,謝蘊壓低嗓音換了老聲唱起來。

 

「英台做事太任性,竟想讀書上杭城。只聞男兒求功名,豈有閨女出遠門?」

 

柳汀又煩悶地玩著蕾絲髮帶,謝蘊暗示地看向觀眾席,席間開始鼓譟。

 

「銀心!銀心!銀心出場!」

 

席間有個青年被踢出來,他只好摸摸鼻子走到舞臺邊緣,謝蘊讚許地朝他一彈指,螢火就讓那位妖狐有了臨時女裝,一號銀心就走到祝英台旁邊開始搭戲對唱,可怕的是票戲功力也不弱。

 

祝英台決定證明自己女扮男裝連老爸都認不出來的能耐,和銀心商量對策後,拉下蕾絲髮帶走入舞臺邊緣一處陰影,再走出來時已是一位斯文俊逸的算命先生。

 

這時候又有一個祝老爺被踢上來,先是很配合地被耍了一陣,祝英台順勢恢復女裝,經過連番唇槍舌戰,祝英台終於成功爭取到上書院的權利了。

 

雖然阿德不是梁祝迷,他也看得出有很多隨性臺詞和自創劇情,懶洋洋的祝英台幾乎都放給銀心和祝老爺吵,然後終於到梁山伯登場了。

 

謝蘊氣定神閒地抓了個跟班走到郊外幻影中,唱道:「別故鄉,離學上杭城,見前方一座古涼亭,叫聲四九停一停。」

 

「相公,亭內有人。」四九道。

 

「興許也是往杭城讀書去的。」梁山伯入亭朝祝英台作揖。

 

「仁兄請了,小弟有禮。」

 

「這廂還禮。」祝英台也客氣地回揖。

 

「在下會稽梁山伯,請教尊姓大名,府居何處?」

 

「小弟姓祝名英台,乃是上虞祝家村人士……」

 

一路相談甚歡的兩人順勢草橋結拜,進入書院就讀。

 

過了知心相伴的三年,梁山伯忽然發現祝英台有穿耳洞,起了疑心。

 

「賢弟啊!你我同窗三年整,今日忽見耳環痕,只有女子戴耳環,莫非你……」梁山伯貼近祝英台,全場屏息,端看祝英台如何應對。

 

「梁兄你學習不專心,為何看來看去看不停?穿耳朵這事說來笑死人,老家廟會要我扮觀音!」柳汀……祝英台用扇柄抵住梁山伯鎖骨,避免對方一直貼過來,鎮定地唱道。

 

「哦?」梁山伯笑。

 

「賢弟真不愧為美觀音,幾時為兄也能向你求功名?」

 

語罷,梁山伯傾身在祝英台耳垂邊吹了口氣,全場驚叫。

 

可能是上次的梁山伯太中規中舉了,這時候居然就開始有狐狸叫好。

 

「沒有這一句吧!絕對沒有這一句!」阿德喃喃自語,這梁山伯超邪佞的,說他不知道祝英台是女生騙鬼啊!

 

明顯可見柳汀表情空白了一秒,才把劇情往下接。

 

這時又換了不同的銀心上來緩場,並告知家書來催祝英台返鄉,不然祝英台好像快被壓倒在書桌上,看得眾人臉紅心跳。

 

祝英台捨不得離開梁山伯,但老父生病盼歸,臨行前自託媒,原來師母(青都也被拉上去了)早就知道祝英台是女兒身,於是祝英台便將蝴蝶玉扇墜託師母轉交梁山伯。

 

梁山伯一路十八相送,祝英台沿途暗示加明示自己是女紅妝,但梁山伯就是看不懂……才怪!阿德簡直要跳到桌上了,原來謝蘊說他會沒空吃東西是真的,你看梁山伯這樣演,只有瞎子才吃得下去。

 

剛出書院門,看見喜鵲衝著兩人叫。

 

「梁兄你看,門前一對雙生梅,滿樹喜鵲喳喳叫,分明向梁兄你報喜來!」祝英台害羞地舉著袖子指樹上。

 

「弟兄兩人下山去,喜鵲雙雙報喜來,分明是祝賢弟平安把家歸!」梁山伯是這樣唱的,但他卻緊抓著祝英台的指尖不放啊!

 

看見樵夫砍柴。

 

「他為何人把柴砍?你為何人送下山?」祝英台又唱。

 

「他為妻子把柴砍,我為賢弟送下山。」

 

梁山伯幫祝英台拭汗,還把手巾摺好收在胸口的位置。

 

到了鳳凰山。

 

「鳳凰山上百花開,獨缺芍藥與牡丹。」

 

梁山伯搖頭歎息,凝視著祝英台,電力十足。

 

「梁兄若是愛牡丹,何不與我把家還?我家有枝好牡丹,梁兄要摘也不難。」祝英台臉紅紅地說。

 

「你家牡丹雖然好,山高水遠怎來攀?」

 

但梁山伯的意思是眼前就有可以摘的鮮花了啊!現在荒郊野外,你想幹什麼!梁山伯~~~

 

阿德握緊拳頭,鼻孔噴氣。

 

又走到了池塘。

 

「青青荷葉清水塘,鴛鴦對對又雙雙,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紅妝,梁兄可願配鴛鴦?」

 

祝英台似乎是故意的,唱到鴛鴦兩個字的時候還指過來阿德這一桌。

 

「配鴛鴦!配鴛鴦!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紅妝!」

 

梁山伯捉著祝英台的手轉了一圈有模有樣打量這位纖細的同學,還用手指刮過祝英台臉側道,這性騷擾了吧!

 

走過池塘來到一條河邊,一對大白鵝漂了下來,是真鵝,到底是誰從菜園子抓過來的?看起來殺氣十足!

 

「雄鵝就在前面走,雌鵝後面叫哥哥!」祝英台唱。

 

梁山伯忽然止步轉身,嚇了祝英台一跳。

 

「未曾看見鵝開口,到底是誰叫哥哥?」

 

梁山伯對祝英台露出燦爛的笑容,頓時口哨聲四起。

 

「君不見雌鵝對你微微笑,笑梁兄你真是呆頭鵝!」

 

祝英台轉頭貌似賭氣,卻微微揚起嬌羞的笑意。

 

這鵝根本不呆啊!不不!這根本不是鵝啊!四九和銀心根本都不看主人那邊,好像快被閃瞎了。

 

下一秒大家就知道祝英台在笑什麼了,兩隻真鵝發現陌生人的氣息,開始壓低鵝頭伸直脖子,化身機關槍衝向梁山伯嘎嘎亂啄,為了保護祝英台,梁山伯只好苦著臉讓小腿被啄得滿是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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