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鎖鏈!」藏瓔瞪著神祕地融入地板的鎖鏈,滿是懊惱,她徒手拉扯鎖鏈立刻吃痛放開,手心燎出一行水泡,全身強烈刺麻如遭電擊。

 

「別碰,這條鎖鍊為了壓制我,輻射出的神力已經超越鬼魂所能承受範圍,就算有肉身保護,還是會被影響。」韻真語氣強烈地制止。

 

「必須通知那些道士才行,我該怎麼做才好?」藏瓔問。

 

「從我的口袋拿出手機,上面有司徒燭華號碼,妳不會發符訊,用這個通知他。」

 

藏瓔立即撥打對方手機,可惜試了好幾次徒然無功。

 

「打不通。」

 

「可能那邊也無暇分心。藏瓔,妳已經知道我是妖怪了。」韻真被城隍鎖鏈圈住頸項與手臂,只能就著額頭頂地的跪伏姿勢彆扭的說。

 

「嗯。」她的聲音有些緊張。

 

「情況緊急,我就不問妳看法了,接下來我要試著全力掙脫這條鎖鍊,樣子會變得有點可怕,妳擔心的話就轉身別看。要不是西城隍搗亂,我原先不打算讓妳知道我的真面目。」

 

韻真其實很害怕,她很可能在掙脫西城隍的鎖鏈前經脈就毀了,更別提還有失控暴走的風險,但她說好要保護這些孩子們,韻真以守約為傲。

 

「黑家……老師他們都是像妳這樣的人嗎?」藏瓔輕聲問。

 

「是。」

 

「我想,妳不可能比剛才那個自稱神明的東西可怕了。」她說完順從韻真的要求走到角落。

 

一陣可怕嘶吼掙扎,藏瓔聞到血肉燒焦氣味,韻真倒在地上,長髮散開蓋住臉孔,佈滿冰裂紋狀紅光的鐵鍊陷入肉中,她還是沒能掙脫鎖鏈。

 

連不懂法術的藏瓔也看得出來,原本韻真被鐵鍊纏住就無力動作了,她每抵抗一次更是明顯虛弱一分,再硬抗下去不死也變廢人,更別說地板會被她挖穿。

 

「求求妳別掙扎了,韻真姊,保命要緊,我去找司徒先生來救妳。」她用力按住韻真變成青色的手掌。

 

不似人類的沙啞聲音微弱響起:「到山上,別進兩弦龍虎陣。」

 

「抱歉,老師的朋友,現在這裡只有我能去求救,那我就非去不可。」藏瓔蹲跪在韻真身邊認真的說。「是你們把我養成這個樣子,平平安安低調生活很好,但是被找麻煩時比起逃跑我更想要揍扁敵人。」

 

「這反而是黑家失算了。」韻真喘息苦笑。

 

藏瓔急奔而去的腳步聲消失後,韻真感覺骨頭彷彿變成熾炭,在一波波劇痛中意識漸漸模糊。

 

這時,一道人影來到她面前。

 

※※※

 

兩弦龍虎陣中,局勢從驚險追逐一轉進入詭譎的平靜狀態。

 

原本修道者們採取緊咬不放的追擊方式,但鬼蠱在主人召喚與陣法迷亂的雙重干擾下漸漸流露失控徵兆,全賴頸間那條粗大鐵鍊壓制狂性。

 

心思縝密的道士們更在實戰中驗證了屍犬智商低落的推測,這怪物始終沒放棄攻擊替身,顯然有著必須咬死獵物的固執慣性,除非主人當面喝叱放棄,否則絕不鬆口。

 

有眼光較利的修道者認出那是城隍使用的鎮魂鎖鏈,雖然遠遠比不上春斧之類的天人兵器,畢竟還是能強壓凡間眾生的低階神器,萬一鬼蠱掙脫鎖鏈,事情真的就大條了。

 

鬼蠱體型大小只是障眼法,本質是沸騰惡毒的邪物,加上屍犬偶爾無預警回頭攻擊造成損傷混亂,一次激烈衝撞中,為了救下同伴性命,竟讓鬼蠱從視線範圍中逃脫。

 

「無妨,這種情況在計算之內,所以我們才設了兩弦龍虎陣。」司徒燭華安慰道友們。只要鬼蠱還被困在陣中,這邪物就無法輕易逃跑。

 

「能聯絡上的社神都嚴陣以待,若鬼蠱還是進了地下管線,多少能攔上一攔。」一名丹道報告。

 

「颱風移動速度加快,登陸時間提前,再過兩個小時此地就會被暴風圈籠罩,風雨已經來了,我們也該分批休息療傷,補充道具,否則會削弱續戰力。太陰教那邊似乎暫時消停,就是不知死傷多寡。」老劉搔搔額頭。

 

「辛苦了。」戰鬥中一直沒接到韻真的符訊,加上他們又一直將鬼蠱困在陣中,計劃順利進行時韻真其實沒必要聯絡他,因此司徒燭華直到現在才有空拿出手機確認其他道友額外來電,這一看他卻沉下臉。

 

「明虛子,小孩子那邊還好嗎?」西裝白領的修道者見他神色不對詢問。

 

「一小時前有通韻真的未接來電,符訊問她沒回應。」酣戰中為避免分心,加上兩弦龍虎陣運轉到高鋒時阻斷基地台電波覆蓋,訊號不通,修道者們索性將手機關機,真正危急的消息以符訊通知。

 

「情況不太對勁,黑家幹部那邊你最好再確認。」

 

「話是如此,鬼蠱這邊一時半刻也走不開。」司徒燭華感到困擾。

 

「等等,式神回報與太陰教徒轉入街巷戰的妖怪截獲一個女孩,貌似真正的藏瓔正獨自行動。」到底不能真的對兩弦龍虎陣內發生的衝突視而不見,負責監視另一邊戰況的符道忽然大叫。

 

「真的出事了。」一眼道人將頭髮抓得和拖把沒兩樣。

 

「百密一疏,漏算了鬼蠱主人。」司徒燭華倏然道。

 

「西城隍那膽小鬼不是正躲在外縣市不知哪個角落,偷偷摸摸讓鬼蠱害人嗎?」

 

「不,杜淇風泰半也來了。」

 

「言下之意是鬼蠱主人找上黑家幹部?為什麼?」西城隍動用神器綁住鬼蠱,明眼人都知道杜淇風想控制鬼蠱,萬一鬼蠱被修道者們破解,這尊被趕出地府的城隍爺就連興風作浪的本錢都沒了,紮紮實實走投無路。

 

「……《歸藏易》。」司徒燭華揉揉眉心。

 

「啊。」還真是燈下黑。

 

「我直接過去藏瓔那邊確認情況,或許必須暫時離開戰場,方便的話請宋掌門一同前往。」司徒燭華朝劍宗掌門一揖。

 

若能逮住鬼蠱主人,明虛子這個戰力超強的遊兵暫時退出,在雙方膠著不下的節骨眼不失為適當判斷,無論如何都有必要確認西城隍的動向。

 

「宋某不才,護住一個孩子的能力還是有的,明虛先生放心。」劍宗掌門爽快同意。

 

藏瓔的替身早已遭到破壞,本人再進入兩弦龍虎陣儼然是妥妥的箭靶,三具替身已被破壞兩具,僅剩下包綺印替身完好,一聽到藏瓔出現在兩弦龍虎陣的消息,修道者們默默捏了把冷汗,要在鬼蠱獵殺執念下保護一個普通人,頂尖戰鬥能力恐怕不夠,還得有以命相護的決心。

 

現在將藏瓔送出陣無異替鬼蠱指路,只好冒險讓她留下來了。

 

司徒燭華不祥的猜測應驗,西城隍已趁機偷襲帶走《歸藏易》和包綺印,他將藏瓔交給劍宗掌門,用最快速度趕往事發地點,卻只見到空無一人的室內處處狼藉。

 

地板可見少許血跡與深深爪痕,司徒燭華試著猜想韻真遭遇何種情況才留下這些掙扎痕跡。

 

「韻真,妳去了哪兒?」符訊也如泥牛入海,平安符上寄附的法力被破壞了,又一個壞消息,黑家殭屍偏偏擅長掩飾妖氣,泯去妖態已成本能,不到瀕死很難露餡,和韻真一起生活的司徒燭華再清楚不過。

 

如果她能自行脫困,百分之百是去追西城隍了。司徒燭華想。

 

長辮道士末了也只能像宋星平那般在公寓四周搜索,風雨密密地蓋了下來,憑著金丹之間的聯繫感,司徒燭華知道她還活著但狀態不好,果然受了傷,除此之外,這份聯繫也沒神奇地到同步感應的程度。

 

公寓四周泛著神威肆虐後的焦灼,妖怪傷亡後累積了一層臭味和怨氣,又被雨水洗去,司徒燭華徒步仔細搜尋二十分鐘後感應到一股微弱鬼氣,他追著鬼氣,直到發現站在昏暗路邊的紅衣小女孩,小小厲鬼腳邊倒臥的身影赫然就是韻真。

 

黑家幹部渾身溼透,臉龐浸在泥水中,肩頸處大片血肉模糊的燒傷,雨水不停落在身上,她卻毫無知覺。

 

「我要她待在屋子裡別動,她偏偏不聽。為何如此頑固?」淑清氣惱的說。

 

「她想快點去救人,只是力有未逮。」司徒燭華抱起韻真,隨便找了間打烊店面避雨,併起桌子小心地將她放在桌面上。

 

「妳是淑清對嗎?告訴我來龍去脈。」他從韻真口中聽說過魂飛魄散的淑清被顓頊帝子修復並遭控制的事,司徒燭華曾經有心超度淑清,這名女鬼也實在命運坎坷。

 

淑清點點頭,描述窮蟬帶著她來到包綺印的公寓,見到被城隍鎖鏈束縛重傷的韻真,窮蟬非常不高興地弄斷鎖鏈,卻未干涉她的行動,當時不見得有多清醒的韻真立刻就去追人,淑清不放心她立即跟上去,沒多久,強弩之末的韻真就倒下了。

 

司徒燭華找出一條乾淨毛巾為韻真擦臉,握住她的手,直到冰冷的手掌被他握得有些暖意,韻真才緩緩張開眼簾。

 

「傷得如何?」

 

「比想像中輕微。」韻真支起上半身,先是定定望著司徒燭華,確定他不是一道幻影,疲憊地抹臉問:「藏瓔平安通知你們了?」

 

「是。」

 

確定藏瓔暫時無事,韻真鬆了口氣,發現淑清仍在旁邊又是一陣驚喜。

 

「妳逃出窮蟬的魔掌了?」

 

「沒有,那王八蛋用黑線綁著我。」淑清忿忿拉了拉從頸項延伸沒入空氣的黑線。

 

寒光一閃,黑線卻只是輕輕抖動。

 

「飛劍斬不斷,看來比鬼差的拘魂鎖鏈牢固。」司徒燭華說。

 

「窮蟬在附近嗎?」韻真一想到那個瘟神就毛毛的。

 

「誰曉得他去哪?今夜也是他說道士會在市區大鬧一場,大概正在看好戲。妳知道是窮蟬弄斷鐵鍊嗎?」原本淑清想去拉扯鐵鍊,卻被顓頊帝子阻止,窮蟬輕輕一挑,鐵鍊便喪失光芒黑化鏽腐,變成灰屑消失在空氣中。

 

淑清以為窮蟬喜歡這個女殭屍應該會順道帶走她,正為意識不清的韻真捏把冷汗,他卻出奇乾脆地離開。淑清當然不可能乖乖跟著走,她留下來守著韻真,想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

 

「朦朧間似乎有印象,既然妳這麼說,救我的人應該是窮蟬沒錯了。」韻真莫名覺得很尷尬。

 

「切,那也配叫救?別理他。」淑清不屑的說。

 

韻真虛應。雖然作風乖僻,顓頊帝子卻不是第一次出手相助了。

 

淑清遲疑地問:「你們是不是在對付那隻吃人怪物?長得像狗,帶有惡臭,不是活著的生物。」

 

「妳知道鬼蠱的事?」韻真問。

 

「不多。窮蟬對鬼蠱很感興趣,還知道屍犬的主人是某個城隍爺,誇口他有辦法收拾鬼蠱,只是不想這麼做。」淑清想起近距離面對那頭怪物的顫慄,魂飛魄散那時她並不害怕,但陰森屍犬卻透著一股使人陷入泥淖解脫無期的恐怖。

 

「那個辦法是什麼?」

 

「我也不清楚,只是窮蟬好像知道那隻屍犬的故事。」

 

「那傢伙不添亂就是老天保佑了。」韻真摸摸淑清頭頂,雖然只探到一團空氣,小小厲鬼卻彎起嘴角。

 

「你們能戰勝那隻怪物嗎?我不想看到它繼續這樣害人。」

 

「已經在戰鬥了,希望有轉機出現。」司徒燭華坦承戰況不利。

 

「無論如何,你們好好保重。可以的話,我也想幫……」話還沒說完,黑線一抽,淑清抓著頸際黑線企圖減輕壓力,被迫往外退。

 

「窮蟬你這……王八……」

 

彼方對淑清的反抗態度似乎不太滿意,又是用力一捲,這下她連雙腳都離地了。

 

「淑清!窮蟬有巢穴嗎?」韻真急中生智問。

 

小小厲鬼匆匆說出飯店名字就被拽得沒入牆壁不見蹤影。

 

韻真回想起窮蟬提過下次見面會讓她和淑清相處,結果卻用線拴著淑清,像放風箏似把女孩捲走了,真令人火大。

 

「韻真。」

 

她一回頭卻迎上司徒燭華灼灼目光,心臟不爭氣地多跳了幾下。

 

「真的沒事嗎?」

 

「師尊之前在天心派老家被同樣的鎖鏈困過,現在還在養傷,我本來以為會害及經脈,沒想到只有皮肉傷而已。」韻真按著肩膀若有所思。「難不成光是閱讀《歸藏易》就有這種效果?」

 

韻真明明沒有功力上升的感覺,但所謂的實力也得先經過考驗才能比較出差異。

 

司徒燭華隨手打開礦泉水往毛巾上澆,再一擰,毛巾竟冒出熱氣成了開水煮過的狀態,知她不但會痛,還會比常人更痛,他輕得不能更輕地為她清潔傷口。

 

部分傷口被衣物蓋住,毛巾擦不到,「滋」地一聲,韻真寒毛都豎起來了。

 

「你撕我衣領?」

 

司徒燭華不慍不火繼續擦,韻真直覺他在氣她沒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故意整人,正想找個比較好的說法幫自己開脫,司徒燭華又開口了。

 

「以後不管妳因為何種理由受傷,我都不會找沐琪來幫妳了。貧道親力親為。」

 

「親力親為」四個充滿惡意的大字像扇門板直接搧上韻真的臉,她本能回嘴:「我不要!」

 

他不說話,只是傾得更近,不敢再停留在危險療傷話題上的韻真用食指抵住道士胸口推開他。

 

「你還不快去追西城隍?」

 

「我會找出杜淇風下落,妳待在這兒休息,哪裡都別去,等等我在門口貼寫上迷魂符不讓平民誤闖進來。」司徒燭華又使了個辟水訣弄乾韻真衣物,她看起來總算沒方才那麼令人心痛。

 

韻真吸了口氣,忍住沒反駁他,她和司徒燭華一樣不想浪費時間。

 

「司徒燭華,抱歉……讓你擔心了。」

 

「嗯。」他不否認。

 

「快去吧!保重。」

 

司徒燭華深深看了她一眼果斷起身,在門口停了一下做好防護後繼續追查西城隍去向。

 

確定他真的離開了,韻真立刻滑下桌子朝後門邁步。

 

「說好當朋友了,還想蠶食鯨吞?我沈韻真是那麼好拐的人嗎?哼!」

 

感動歸感動,韻真對朋友界限可是抓得黑白分明,司徒燭華有些霸道動作她不甚欣賞。像現在死了這麼多人,包綺印被抓,藏瓔與宋星平涉險,《歸藏易》也被奪走了,哪裡還是坐著休息的時候?

 

身體還很虛軟,基本行動無礙。她還有能做的事。

 

黑家幹部要負的責任豈容道士插手?事情解決後一定要煮很多茄子懲罰他。

 

韻真將溫熱的毛巾握在胸口,露出有些憂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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