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尼莫在完成馬修的地獄套餐後，只是小休片刻緩過氣後，立刻又投入虛擬房裡和生體機器人的追逐戰，有時躲藏潛伏，有時像野狗般翻滾打鬥，被虛擬房加溫的陽光曬得口乾舌燥，有時則是噴灑的雨水夾著細冰。

馬修繼續日常行程後，尼莫又花了更多、更多的時間在虛擬房裡，甚至累到倒地不起，這時四名年齡高矮不一的生體機器人便宛若雕像般立在他身邊，馬修則透過生體機器人的眼睛觀察著尼莫發瘋般的努力，以及迅速變得精準致命的攻擊手法，捲髮青年有如一台活生生的手術機器，只瞄準頭部攻擊。

首富的判斷是，尼莫這方面的進步已不能用天賦來解釋，只能說捲髮青年本能選擇了最有效率的方式來激發自己的超能力，在類似全息遊戲環境中，尼莫不只是攻擊精確度和閃避能力，原本疲憊不堪的身體又再度爆發不合常理的速度與耐力，更別說那驚人的集中力了。

這種程度的集中力大概可以與他媲美了吧？首富微笑著想。再過兩天說不定他又能增加尼莫的生體機器人對戰數目，畢竟尼莫當初指定的情境就是生化危機不是嗎？

這段時間托加的單人病房成了尼莫專屬旅館，捲髮青年幾乎是一進門就攤在陪病椅上閉著眼睛動彈不得，托加觀察尼莫臉上有著大量運動後代謝加速的紅潤，呼吸綿長平緩，姿態放鬆疲倦，微溼的頭髮和沐浴乳清香顯示他已經在某處沖完澡才回來。

跟首富一起健身有那麼累嗎？托加明明記得尼莫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療養後，體能已經上升不少，都還能當超模保鑣！

俄國人並不知道，尼莫正為了控制自己的超能力正嘔心泣血努力著，只是在格林集團不計成本的支持下看起來沒那麼狼狽而已，尼莫本人也有意隱藏異於常人的戰鬥力，除了太累導致胃口不好消瘦了一點，乍看幾乎跟原本毫無差別。

托加獲得本人同意後捏捏尼莫的手臂和小腿，短短半個月不到竟然更結實了，不禁有點羨慕嫉妒恨，病房生活實在過於腐敗，他得多做幾百個伏地挺身才不會被尼莫太快追上。

「我的病床借你睡吧！都躺一整天了，正好活動筋骨，反正都是花格林的錢。」托加每次看到尼莫回來都要重複這句話，他深知如果不明確說出口，尼莫就會很老實地睡在陪病椅上。

尼莫也不客氣，閉著眼睛熟練地爬上病床，用被子牢牢地蓋住全身，不留一絲空隙，哪怕時序已是初夏，尼莫還是受不了醫院裡的超強冷氣。

托加注意到，只要尼莫回到他的病房睡覺，就絕對不會有任何護理人員進來打擾，只能說馬修‧格林真是偏心到沒邊了，不過這對托加也是種利多，否則哪怕假住院，孔武有力的男護士還是照三餐來量他血壓，偶爾紮一針抽血檢查，托加都要氣哭了。

「人家格林集團是好心幫你確定那些子彈碎片待在體內那麼多年沒造成金屬毒素汙染，順便檢查有沒有其他疾病。」尼莫不只是懶洋洋，已經可說是軟綿綿地呢喃。

肇因戰鬥產生的腎上腺素還沒代謝掉，尼莫無法立刻入睡，這時他只是閉目養神，和托加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店裡還好嗎？」尼莫已經快一個月沒回餐館廚房，店長也在這段期間接受右腳腳踝韌帶手術治療，桑妮姊則全程陪護。

西湖餐館並未停業，原本的助廚老陳意外地能幹，經過蟲災期間磨練加上尼莫沒空，如今已晉身主廚，加上熟客們幫襯介紹新的食材進貨管道，店長出院後，夫婦倆還是住在二樓，養傷同時盯著店內情況，順便和客人閒嗑牙，加聘的外場和外送員也夠努力，餐館依舊細水長流地經營著便當專賣。

托加在病房裡沒事做時，最常幹的消遣活動是穿著病患服透過視訊和餐館熟客聊天，裝出奄奄一息的虛弱樣強化殘障形象，就是聽客人們對格林集團的負責任與福利讚聲時得強忍噁心。

「挺順利的，比我們當初想像的都要好。」托加也是鬆了口氣。

「格羅莫娃小姐打電話來關心你的病情了嗎？」

尼莫冷不防的問題讓俄國人體溫瞬間降了好幾度。

「你不要每次都忽然問這種題目好不好？至少給點鋪陳。」都選在托加心情特別放鬆的瞬間，到底是不是故意的看不太出來，但托加快被嚇出心臟病了。

「忽然想到就問了，我們不就是為這件事才讓你出『手術意外』嗎？那邊一定得來確定你到底還能不能用。」尼莫閉著眼睛說。

「她本來想親自過來看我的情況，但你那首富朋友的醫院規定蟲災期間安全起見禁止非親屬或法定代理人探望，看門狗也夠給力，維羅妮卡打電話來時，我就照著假病歷讀手術報告給她聽，感覺上她是信了，不過她家最近麻煩不少，大概也不太能分心我的事。」

「瓦格納的問題嗎？」尼莫也挺在意這個企圖脫離瓦格納傭兵集團來孤星市當黑幫大老的野心家，只是對方還在籌備階段，而且尼莫認為瓦格納這種用鐵槌打爆逃兵頭的暴力組織沒那麼容易脫離，那可不是剁根小指的問題，尼莫目前只是透過托加的消息保持觀望。

「傭兵團和國防部一直有仇，大概兩個月前因為受不了國防部一直欠薪和斷運砲彈糧食，造成大量人員傷亡，一氣之下退出巴赫姆特，在那之後都是正規軍用人命硬頂著，這你跟我說過了。」不過托加有瓦格納幹部千金當內線，偶爾也會撈到驚人勢力內情，雖說都跟他們這些市井小民沒關係就是。

「欠缺砲彈火力補給的說法雖然是事實，部分其實也算瓦格納首領的藉口，其實瓦格納一直偷偷在屯軍火啦！負責這樁機密任務之一的幹部就是維羅妮卡父親，那位先生打從瓦格納聽從總統命令參戰又打出主要戰果時就想退出了，因為他知道瓦格納戰力一定會消磨在這場瘋狂戰爭中。他雖然是幹部，但主要工作是協商簽約管錢，不負責打仗，就是個商人，看事情特別明白，最後大家不但拿不到錢還會變成砲灰，問題是要怎麼在來得及時全身而退？」托加說。

「那位先生受命蒐集槍枝子彈等不必太高階的武器，重點是量大，這邊比較不受禁售問題影響，只要有錢就能從各國黑幫手中弄到貨。那位先生也趁機將此當成一條出路，以前我跟你說過他脫離瓦格納單幹，只是瓦格納掩人耳目的伎倆，但本人想弄假成真就是。畢竟瓦格納這批軍火不是為了對付烏克蘭的北約軍援，而是威脅國民警衛隊和一般人。」

「該不會是你跟我想到的那個……」尼莫感覺這個內幕消息有點過於魔幻。

「政變，夠不夠刺激？不過聽維羅妮卡說，瓦格納首領覺得他只是要清君側，幹掉國防部長那個欺騙總統的小賤人，打算自稱是『正義遊行』，才不是政變哦。」托加燦笑。

「傭兵團人數才兩萬多，後勤又受俄國國防部掣肘，不可能成功吧？」尼莫用常識分析。

「瓦格納也是被逼到懸崖邊了。前幾天，原本各國預計會被烏軍攻破的巴赫姆特防線，俄軍意外守住了，還向前推進一公里，簡直不可思議，有種傳聞，俄國正規軍壕溝戰裡出現超級士兵，可以跳到半空接住手榴彈反把無人機打下來那種程度。」托加碎碎念著不意外，流星雨事件都過那麼久了，不搞點人體實驗成果出來會被中國人笑死。

「沒有證據影片流出嗎？」尼莫又問。

「這次沒有，除了祖國那邊『終於』成功管制軍事機密，烏軍和北約錄到也不敢公布，太影響軍心了。」托加回答。「一直被笑不會打仗的國防部感覺穩了，說服總統最近和瓦格納的合約到期後，將瓦格納編入正規軍，從傭兵改成合同兵，還得打贏才有錢拿，收入裝備變成乞丐不用說，死亡風險也是大大提高。」

托加思考了一下，補充道：「就像你給我看過的那部美軍被打跑的中國戰爭片，天氣冷得要命，人都結冰了，一樣的道理，國民黨降軍瓦格納版？」

「很高興你有抓到我想表達的意思。」尼莫為俄國室友偶爾的智商上線感到驕傲。

「所以說瓦格納會想搞『正義遊行』，沿途號召愛國同伴加入，一直『路過』到進入莫斯科是必然之舉，不然他們就算沒被派到前線面對愛國者飛彈和F16戰機，也要去我的老家西伯利亞拓荒尋找掉落物了，那邊最近因為凍土溶解，房子都壞了，亟需建設兵團。」托加的話聽起來非但不同情，還充滿幸災樂禍，畢竟他就親口說過瓦格納也不是什麼好鳥。

「都還不確定將超能力者投入戰爭會有什麼後果，這也太心急了，不怕重演免洗空降兵前車之鑑？」尼莫張開眼睛，這麼有趣的話題還真驅散了他的睡意。

「維羅妮卡最近心情超級糟糕，瓦格納如果被突然收編掉，他們家就完了，只能跟著豁出去，偏偏傭兵團領袖又是總統粉，雖說舉事就在這幾天之內，結果會怎樣還不知道。就我看，不管是架空總統還是內部分裂，如果能避免核彈發射或提早結束戰爭都是好事。」托加聳肩攤手。

「美國應該早就弄到相關情報了，北約和烏克蘭的反應呢？」

「都在屯爆米花吧？我也想吃，但醫院不賣。」托加憤怒表示。「你明天開始回來都給我帶兩盒焦糖口味。」

「好喔。」尼莫覺得托加變胖對肢體不便的演技會更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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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馬修‧格林前往康乃馨社區命名儀式演講日到了，尼莫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手提公事包，就跟首富其他保鑣的制式裝扮沒兩樣，差別只是他坐在副駕駛座位，車上只有他們兩人。

首富擔任司機的奇葩舉止不是第一次，理由是他會賽車，更熟自己的車，馬修覺得尼莫車技還需要再練練，有了黑色福特被吸血蚊包圍的教訓，他這次開了自家研發的原型跑車，附帶一堆神祕戰鬥功能，這麼酷炫的玩具當然不能給保鑣玩。

真心話是，馬修不願再想起初遇那天在山路上被新手駕駛支配的恐怖，尼莫這人一看就知道不常摸方向盤。

「你覺得這次會有被怪物攻擊的危險嗎？」尼莫問得很直接。

「我的實驗室裡的綠人感覺都還挺清醒溫馴的，不過該實驗不在孤星市，總部容量有限，你知道我喜歡分散風險。」

「什麼？你也養了那個？」捲髮青年低吼。

「員工福利的一環，我手上有綠人各時期病程檢體和個人詳細體驗訪問紀錄，畢竟我在紐約分公司員工裡就有被感染的綠人，他們當然是選我而非政府救濟計劃。」馬修耳朵有點痛，委屈地解釋。

「原來你的集團裡也有達爾文獎愛好者。」

「你在開玩笑嗎？不但有還特別多。」

尼莫回過神來，忽然意識到馬修‧格林不就是達爾文獎最經典的候選人了嗎？只是年年有希望，次次都驚險落選。

「一開始我就分出實驗組提供半水棲環境，跟對照組相比，受試者明顯感覺良好，惡化症狀也減少了，所以尊重所有員工意見，實驗室一律改成水族箱世界。他們全體討論後都簽下安樂死同意書並決定捐贈遺體繼續供後人研究，目前是自己寫自己的綠人論文，希望趕在失去人性或生命抵達盡頭前，在東岸怪獸血液感染這門新興疾病科學中留下一份貢獻。」馬修說。

「值得尊敬。」尼莫沒料到實情竟是如此，令人嘆息省思，跟馬修一起混的果然也是科學狂人。

「目前的綠人研究中，紅血球變異情況最明顯，攜氧量增加好幾倍，數值還在隨著時間遞增，抽血時肉眼可視血漿顏色都變綠了，不考慮人道主義的話，甚至可說是一種進化，綠人正在往適應氧氣不足環境中快速演化，水生的機率特別高。」

「所以怪獸可以改造人類成為自己的眷屬？」

「沒有實例前無法下結論，有國家力量正在專攻這項假說，我反而不太感興趣，就放那些綠人研究員自由發揮，目前能確定的是接觸感染和同化的可能性存在。」馬修的回答依然精準且謹慎。

「所以我一定會投資紐奧爾良的康乃馨社區，說服他們對普通綠人患者進行水療，最好是能建立大型水族館那種深水池，但這要看其他BOT得標者能不能共襄盛舉了。如果美軍已經參考巴赫姆特經驗，州政府發包的建設案裡應該就會包括深水池。」馬修若無其事地暗示著國家對綠人的公費治療，背後潛藏的實際目的。

說不定還是他把研究機密洩漏給軍方的，尼莫暗想。畢竟從首富剛剛的說法，他並沒有打算瞞著綠人科學家對自己的研究報告，而是想讓它成為一門新興科學，一切攤開在陽光下，怪獸感染病治療方式才有可能在未來被公共學界承認並推廣研究。

然而，人體實驗是當下無法避免的必要之惡，被改造成怪物兵器，和被當成怪物銷毀，哪種命運比較好？尼莫說不上來。或許病患本身求生態度和戰鬥力就會決定這部分的篩選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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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這兩天又發生世界大事啦！一定得紀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