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市夏天就在悶熱--下雨--悶熱中輪轉著,偶爾被隔壁州登陸的颶風尾掃一下,舊公寓冷氣早八百年前就故障,只是室內藝術品,尼莫和托加搬進來時便做好心理準備,流星雨事件後電費只有翻倍已經是孤星市政府的福利政策了。

 

尼莫曾問室友去年夏天兩人怎麼熬過去?托加回答那時他們天天都在餐館工作,餐館有冷氣還好。下班回家以後,尼莫曾告訴他一句很有哲理的話「心靜自然涼」,意思是再煩我就讓你變死人,當然就涼涼了。

 

托加都在客廳讀書,理由是都已經不出門再窩在小房間裡他會發瘋,他讀書的方式是穿著工字背心和短褲躺在沙發上,電風扇對著身體吹,單手拿著書看。如果尼莫在家,還會發現俄國室友像條泥鰍似不時動來動去。

 

尼莫沒多說什麼,這個不安於室的金髮男人之前幾乎每晚都要泡酒吧,何況距離他出院才一個禮拜,托加心理上還適應不了「殘障」的新身分。

 

難得今天沒出門,尼莫除了指導托加功課就是在房間裡上網,饒是如此還是悶出一身汗。

 

外頭下著不大不小的對流雨,由於孤星市貼著墨西哥灣,風雨中總是帶著淡淡鹹味,夏季尤其明顯,但對不習慣海潮腥味的尼莫來說,就像去了趟海邊,一定得洗澡,儘管他穿越前從不去海灘玩水,頂多就是站在公路邊拍拍礁石海浪。

 

沖完澡,尼莫裸著上身只掛著一條毛巾走到客廳,沉浸在清爽滿足感中,正要回房間繼續解遊戲任務,托加忽然從沙發上跳起,一個箭步衝到尼莫面前扯掉毛巾。

 

捲髮青年左胸槍傷毫無預警暴露出來。

 

「你……你……」托加一句話說不完整,只能用顫抖的手指指著那處依然有著深紅痂皮的槍傷。「上次是手腕,這次換成心臟位置,你又受傷!居然想用一條毛巾蓋著騙過我?」

 

「演技當然是愈自然簡單效果愈好。」尼莫說。

 

托加還真就被騙過去了,氣死人!

 

「怎麼發現的?」尼莫是有感覺室友這幾天眼神在他身上亂飄,但沒特別關注到尼莫左胸的祕密,因此尼莫還以為托加在無聲控訴尼莫不帶他一起出門玩。

 

 

「你太會瞞了!外表看不出來,但我每天檢查急救箱內容有少。我得知道你傷在哪?」尼莫每次回家都若無其事,身上帶著健身後的跡象,托加實在想不出他哪兒受傷還能繼續運動?

 

「……沒想到敗在這裡。」你是檢查老公皮夾的老婆嗎?

 

「上個月二十五號中槍,到今天都快三個禮拜,等疤長好我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馬修‧格林在記者會上說差點被暗殺,你替他擋槍的事是真的!心臟位置中彈是真的!去首富祕密別墅養傷的事也是真的!所以他才取消參與二十五號的綠人談判!但我出院那天你傷沒好又跟去談判現場!還跟他們慶祝假生日!」托加激動的控訴:「你還騙我只是腳被子彈擦到一點!」

 

俄國人朝那處槍傷伸手,似乎想確定嚴重性,卻臨時停住沒真的碰到尼莫的身體,尼莫越過他,索性在沙發坐下打開電視看新聞,托加不甘願地跟上,也坐在沙發另一側。

 

「生日蛋糕的事我也不知道,那是馬修偷偷安排的政治秀,對綠人病患待遇有幫助,我懶得計較那麼多,不過是個蛋糕,我又不喜歡吃甜食,事情辦完當天不就趕回來了?」尼莫雲淡風輕的說。

 

「那是……」夜都深了,尼莫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公寓裡,還借用西湖餐館廚房做了托加喜歡的下酒菜,當時托加很感動,他並非真的跛腳,就是被關到快抓狂了,尼莫依然正經八百地幫他慶祝出院,表示取出舊彈片以後不用老是吃止痛藥也算喜事一樁。

 

「我就是氣你沒事去替馬修‧格林擋子彈作啥?他那些保鑣是只會吃漢堡嗎?」

 

「當時我離馬修最近,單純想幫他臥倒,沒打算替他擋,按照現場情況判斷,殺手狙擊目標是我,趁我自顧不暇時偷襲,還用了穿甲彈,可能想雙殺,幸好我們的防彈衣都是格林集團最新發明。」尼莫舉起左手示範維護動作,右手比了條彈道往左胸傷口位置連去。

 

「為什麼你會被當成狙擊目標?」托加完全震驚了。

 

「我過去身分得罪不少人,有人到現在還想殺我也不奇怪。」尼莫沒把他過去屬於某個組織的部分說出來,仇恨值還得乘N倍。

 

「那你還上電視拋頭露面!」

 

「你以為我樂意嗎?記者問不到馬修就來問我,為了搞到公民權我也得顧好形像。若能利用輿論幫上怪獸病的受害者,沒理由不說些好聽話。還有,敵人最好衝著我來,我背後好歹有格林集團護航,也可以趁機揪出對方狐狸尾巴,比他們去暗殺我已經忘記的同伴要好。」尼莫放棄恢復記憶就是為了保護前組織的秘密性,把怪引過來總歸也達到某種保護目的。


「犯人抓到了嗎?」

 

「還沒,大家都以為目標是馬修,那名殺手用超能力遠距離開槍,馬修把這一點告訴聯邦政府,總統大選快到了,先恭喜他插隊CIA的捕殺黑名單吧!」

 

「算那個首富還有點義氣。」托加用鼻子哼聲。

 

「那你呢?出院以後還好嗎?」尼莫當然看過托加的病歷了,只是禮貌上問問。

 

「都好到精力過剩了!」

 

「我想也是。」不然不會無聊到檢查家裡的急救箱。「如果你覺得跛著腳去酒吧搭訕有損形象,其實也可以考慮找個人工作室提供專業服務,只要不把女人叫到家裡來就好。我可以幫你出一次錢,就當提前送你生日禮物。」尼莫好心建議。

 

托加用見了鬼的表情看著尼莫:「你叫我去嫖……」

 

「我看你一副快憋壞的樣子。」

 

「我是快憋壞了,但不是下面!再說就算瘸一條腿也無損我的帥氣和床上功力!」

 

「你要一邊演瘸腿一邊做嗎?會不會太辛苦了?去其他城市散心幾天找不認識的對象開心一晚也挺好,旅費我贊助。」尼莫說這句話時充滿脈脈溫情。

 

捲髮青年雖然欲望不高,同為男人的不方便總能明白幾分,再怎麼說也是有清槍作業的必要,托加並非喜好自給自足的類型,從他始終房門大開,洗澡也不拖拖拉拉這點就看得出來,俄國人還是缺個擁抱對象。

 

「現在每天論壇上都有人問跟一夜情對象過完夜後感覺不對勁要怎麼辦?去醫院檢查!廢話!當網友是醫生嗎?你以為我就不會怕搭訕到的美人或約來的妓女已經被吸血巨蚊二代寄生又是感染綠人?」

 

「現在沒有研究指出跟體內有吸血蚊蟲卵或蛆的病患性交會有何種負面後果,你不用把料都加在一起杞人憂天。你不也親手移動過帶有蛆蛹的感染者嗎?」尼莫根據馬修那邊的最新研究資料客觀的說。

 

托加的擔心的確很有道理,尼莫本身也好奇俄國室友的假設情況會有何種結果,但要滿足這種實驗條件實在太困難了。

 

「那是衝動之下幫忙救人!懷疑女人體內有那種東西時我怎麼可能還做得下去?」托加今天才發現尼莫這麼脫線。

 

「男人打架也是貼在一起血液口水汗水亂噴亂灑交換體液,所以說想確保安全就不要靠近陌生人或會隱瞞病情不值得信任的對象。」尼莫秉持性別平等原則補充同性方面的風險。

 

「噁!明明很正常的事被你一說我都反胃了!」

 

「個人經驗以前在武館就是這樣。」

 

「難怪你打架那麼爛,被纏住之前就要幹掉對手了,攻擊就是最好的防守。」

 

「可能當時沒有非得你死我活的動機,只是當成運動,其實那段記憶也很模糊了。」

 

兩人默默無語了一會,皆在思考如何突破這道困局。

 

「果然穩交才是王道,你還是先從談心開始認識固定女朋友好了,也可以給生活增加上進動力。語言交換就是個好理由,你不清楚怎麼開始的話我可以推薦幾個外語學習網站給你。」尼莫說。

 

「交換俄語嗎?」托加好像有點興趣,又不是很抱希望地轉開視線。

 

「肯定會有想學俄語的女孩子,喜歡俄國歌手或文學之類,又不是所有人都對政治戰爭感興趣,再說美國現在的敵人是中國。」尼莫很現實的評論。

 

「要是裡面沒有我喜歡的類型呢?」

 

「你可以加設一起練習第三語言的條件,就中文好了,雙方都不會,你爛對方比你更爛,或者反過來說,不討厭的話就找華裔女孩子試看看,約個時間地點,一邊喝咖啡一邊交換語言。」

 

「我當然不討厭華裔!但中文我跟你學就夠了。」其實是托加覺得跟尼莫學中文已經夠累了,他不想繼續籠罩在方塊字的陰影下,連英文都變可愛了。

 

「你跟我學了以後要找別人練習啊!兄弟!」尼莫恨鐵不成鋼的說。「如果還能順便跟女孩子聊天,這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唔……嗯……」托加發出考慮的聲音。

 

「我沒限制你出門,托加,只是告訴你外面不安全,就跟你對我說的一樣。生活習慣忽然改變一定很不舒服,你不開心,我看得出來。」托加不是尼莫那種一個人反而輕鬆的孤僻個性,尼莫知道他喜歡身邊有人陪伴,不見得非得要女人,就算是酒吧陌生人彼此不著調的聊天也足夠了。

 

「如果我真的不願意,你能對我怎樣?我只是不習慣,你就像一團風暴,尼莫,忽然間我就被捲進去,服務生和外送全部辭職,不去酒吧了,避開這兒所有認識的人,名義上瘸了一條腿,無緣無故有人給我一大筆美金,只因我是你室友,最後整天關在家裡讀書。坦白講,是挺煩的,但我不想失去這一切。」托加往四周一揮手。

 

「如果我是風暴,那你就是太陽了,阿納托利的意思是『日出』,西伯利亞雖然冷,但還是有太陽吧?在機場失憶剛醒來時,我像站在一處熟悉又陌生的異世界,完全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第一個打電話叫我回家的是你,生病時照顧我的也是你。」

 

趁托加張口結舌時,尼莫繼續暴擊:「說這顆太陽很溫暖那就太假了,但我們在黑夜裡第一次說話,我也的確是順著你這道日出回到孤星市了,所以我希望你留在這裡有錯嗎?」

 

「我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俄國人頰上出現可疑的紅暈。

 

「人很容易各走各的路,阿納托利。我不喜歡勉強別人,但我也不會輕易放棄,選擇權在你,也在我自己手上,我想為你省一半房租,看你過更好的生活,災難到來時,能夠帶你到安全的地方,但凡我有任何資源,都樂意與你們分享,我以為朋友就該這樣做。」

 

「該死!早知道趁酒吧還安全時叫你幫我寫幾篇把妹小抄!看見你在電視上那段康乃馨社區訪問時我就該知道你有條銀舌頭!」托加用力抹臉,尼莫的真心話殺傷力太恐怖了!

 

「但我也擔心過去的麻煩拖累你和店長他們,這讓事情變得……有點複雜。」尼莫指著左胸的傷口。

 

「我是無所謂,不如說還想幫你宰掉那個殺手,但我也的確不能替boss和桑妮姊下保證。」那個猙獰的彈孔又瞬間澆熄俄國人大半感動,殺意像河面碎冰般碰撞磨擦著。

 

「其實你可以,因為宰掉那殺手的事我想自己來,店長和桑尼姊就交給你保護,你可以跟桑妮姊學會計管帳,向店長學寫文章,好好教店長用槍,如果桑妮姊也想學就更好了,直到西湖餐館開不下去再說。」

 

「你都算計好了嗎?」

 

「不,我只是想不通你怎麼能一直躺在沙發上哼哼,明明還有很多事要做。」

 

「聽你說完以後我忽然覺得現在的日子太愜意了,挺好的。」托加忽然不只左腳,全身都癱瘓在沙發上。

 

「我向你保證,逮住那名殺手只是時間早晚,但我必須夠努力,馬修正在訓練我,他有專門設備也有專家團隊。」尼莫正色說。

 

「是喔!證明給我看,你從首富那邊學到什麼?」距離上次托加和尼莫對打都過了兩個月,尼莫的反應就是不會打架的普通人,甚至連點兇狠樣都裝不出來,之後他連續擔任超模和首富的貼身保鑣,托加都覺得那是有錢人在逗著小廚師玩,尼莫中彈的事才會讓他如此生氣。

 

尼莫拿起托加放在參考書旁邊無聊扔著玩的飛鏢,直接擲出正中紅心。

 

「會擲飛鏢也沒啥了不起,再說我怎麼知道不是你以前偷偷在家裡練的?」托加兀自嘴硬,不承認尼莫瞬間行雲流水的動作的確有驚嚇到他。

 

托加忽然意識到尼莫過去身分不簡單,至少實力還夠撐過殘酷的拷問,很多事他只是忘了,並非真的不會。倘若尼莫徒手打架靠本能和肌肉記憶還是不太行,反過來說就表示他很擅長使用某類武器。他說要宰掉開槍射自己的殺手,那就不是隨口放砲。

 

「如果這飛鏢是附上自動注射功能的高科技飛鏢針筒呢?別忘了格林家的鈔能力!托加。」

 

「設計出這種武器的人一定很陰險。」原本以為只是被扎一下,誰知打進來什麼藥劑?光想像就毛骨悚然。

 

「我提議的,近戰遠攻兩相宜,生產技術問題交給格林集團解決。」

 

「陰險但睿智。」托加聰明地增加形容詞。

 

「算你反應快。」尼莫斜睨一眼。

 

既然被托加發現了,捲髮青年乾脆不再掩飾,光明正大地拿出急救箱。

 

「你的槍傷現在到底恢復到什麼程度?」

 

「有些地方還會滲液,但裡面已經癒合很多了,不用拆線,身體會自行吸收縫線。可以淋浴,只是之後要用碘酒消毒傷口表面周遭再用生理食鹽水擦乾淨,然後在紗布上抹點凡士林蓋上去防沾黏,別讓傷口一直跟衣服磨擦就好。」尼莫已經做得很熟練了。

 

「我替你弄。」托加不由分說搶過急救箱。

 

尼莫知道托加無聊想找點事做,加上想彌補不知室友中彈的罪惡感,於是由著他幫忙。

 

不知是否常跟幫派混的緣故,尼莫發現托加換藥包紮的手法相當老練果決,大概是在祖國朋友那邊練習過很多次。

 

「癒合速度有點慢,肯定沒有好好休息,還有體質太差了。」托加不滿意的看著尼莫左胸傷口。。

 

尼莫又不能告訴他光是等黑鱗消失就等了一個禮拜,之後傷口才開始普通的痊癒。

 

「誰說我沒有?都睡到要變廢人了,我到格林大廈給馬修的家庭醫生治療槍傷免費又能保守祕密,至少殺手探聽不到那一槍對我造成的實際效果。去健身房只有在跑步機上快走和練練伸展,馬修就算人不在一樣用監控盯著!我沒事也不會把傷口弄裂自找麻煩。」尼莫辯解道。

 

「你的話我現在一半都信不了。」托加處理完尼莫的傷口,順手將急救箱收拾好。

 

「隨你愛信不信,謝了。」

 

「被超能力者開槍,當時是什麼情況?」俄國人低聲問。

 

「我穿的防彈衣很貼身,不是插金屬板的那種,對方可能以為防護力不足能得手,子彈穿透防彈衣時已經沒剩多少殺傷力了,卡在我兇猛的胸肌上,只是有點肋骨骨裂。如果射到心臟,我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了。」尼莫照例省略關鍵交代經過。

 

「確定是胸肌?難道不是對方超能力後繼無力所以只有尖尖刺到肉嗎?」托加忍不住嘴賤,立刻被尼莫踹中胸口,托加上半身滑出沙發,腰部卡在扶手上,成功得證台灣室友大腿絕對沒被子彈擊中。

 

「怎樣?」現在是傷患最大。.

 

俄國人直接挺腰從金髮觸地的後仰姿勢坐起來,炫耀地攤手:「看見沒?這就是男人的實力。」

 

「那我現在要檢查你SAT考試的實力了,你在俄國也不是沒讀過書吧?數學應該是各國通用的學問,做過的習題在哪?」

 

托加直接時間回溯到被尼莫踢了一腳的姿勢倒回地板,閉著眼睛裝死。

 

 

 

※※※

 

作者的話:托加的腰也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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