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孤星市的八月依舊燠熱，開啟超英新事業的尼莫白天在出租公寓補眠休息與監督托加讀書寫作業，夜晚才前往安全屋閱讀情報與監聽特定頻道，有時他會先去格林大廈參加世界首富健身時間，繼續鍛鍊體能和格鬥術，或乾脆來場實戰訓練，那意味著有個倒楣鬼又要變成KS man的戰利品紀錄照主角。

尼莫和托加維持著兩三天一次走路到西湖餐館吃中餐的頻率，既能延續與店長夫婦的情誼，更是密集考察托加跛腳演技和形象改變的效果。

於是西湖餐館客人們都知道前俄國服務生因不幸的手術意外暫時肢體不便，本來就是免費手術還獲得格林集團一大筆賠償，目前努力復健中，在室友督促下學習美國大學考試教材，也許不是馬上應考，總算是個美好的重大轉變，翻轉人生就看這次，眾人紛紛熱情贊美托加的樂觀上進。

已離職的捲髮廚師又加更不同凡響，受到格林集團總裁賞識，正受訓成為一名職業保鑣，更別提現在就已經在接總裁的私廚料理委托了，新移民勵志典範，親身示範學好英語的重要性，人家可是能在電視上對記者即席演講，將一票名流感動得淚眼汪汪。

尼莫本想帶拄著拐杖的托加多繞幾圈散步消食，被孤星市說下就下的雷陣雨趕回出租公寓。這時節出門若不帶傘就得有被淋濕的覺悟，更多時候是帶傘也沒太大用處，托加知道尼莫討厭這種挾著鹹味和熱氣的雨，外出又難免一身汗，回家總要淋浴一回才算完成進屋儀式。

當然，台灣室友也不會放任俄國人隨便換套衣褲了事，托加也要跟著沖洗一輪，換上乾淨透氣的輕便衣物，確保他能好好靜下心讀書。俄國人彷彿被尼莫帶進某個嶄新國度，程序略龜毛但整體更加令人放鬆的私生活。

「台灣人進屋都要換拖鞋，國情不同就不要求這麼多了。」尼莫說。

但有哪種神經病會在沖完澡後還穿球鞋？在南方夏天沒有冷氣的老房子裡？更不用說居家絕對睡衣派的台灣室友，托加認為尼莫只是變相實施他的拖鞋政策，雖然習慣以後還真的挺舒服的。

尼莫變成超英後，除了日夜顛倒，白天有時不在家，晚上必定離開，和托加之間的相處態度和過去相比差不多，主要是他倆生活變動都太巨大了，現在換成俄國人更宅。

尼莫和托加也曾討論過要不要乾脆裝冷氣，但現實是電費比冷氣機和裝設人工費用更恐怖，畢竟是租來的房子，兩人都沒有長治久安的信心，結論還是不要亂花錢，寧可下次換殼還是在孤星市，再挑處條件更好的套房。

「你如果考上孤星市大學，我們就換租到學校旁邊，到時存更多錢直接升級豈不更棒？」尼莫都替托加打算好了，他描繪的遠景讓俄國人眼神發亮。

雖然尼莫認為托加考大學不是一兩年能成的事，當下哄一哄又不花錢。在美國心理諮詢可貴了，得到尼莫免費提供的愛心鼓勵，俄國人作夢都該偷笑才是。

尼莫暗忖，像安琪目前住的那種小套房，但地段更差些，價格再略低一點，加裝冷暖氣機，那類租房就非常理想。

不過在托加做出初步獨立成果前，尼莫不打算太寵他，何況俄國室友也是個大男人，再怎麼樣都會自己付一半房租和生活費，只是苦苦哀求尼莫不要拋棄他而已。

就尼莫個人立場，就算托加住紙箱也無所謂，重點是俄國人得把學費省／賺出來。美國雖是行行出狀元的國度，但托加的國籍、政治抗爭背景和交友圈都略敏感，只差一點他就會進孤星市警局關注名單；現在警察雖然認識他，至少是透過外賣熟起來的那種好印象。

取得學歷進而擁有一份穩定工作，這種傳統美國夢對托加反而是最好的選擇，何況他們現在還不是美國公民，談生活都太早，只能努力生存。

「你現在很想睡覺嗎？或許我們可以聊聊？」托加語氣有點遲疑。現在托加的午餐基本上等於尼莫的宵夜。

「當然，有什麼我應該知道的事？」通常是尼莫抓到托加企圖遮掩的尾巴居多，這回竟然是室友主動提起，顯然是不太尋常的情報了。

「昨晚維羅妮卡約我見面，當然是在酒吧。」就算尼莫晚上不在，托加也不敢把第三個人帶回家裡，男女都一樣，尼莫本來就對住處隱私相當在意，他現在是超英，托加反過來比尼莫更在意租屋處安全性，哪怕尼莫說他另有安全屋，托加還是認為他們共租的地方本身就該是安全屋，能夠讓尼莫放心避難的地方。

不過就算和瓦格納前幹部女兒約在酒吧會面，酒吧也因為話題敏感被俄國幫派清場了。

「你們是青梅竹馬，偶爾聚聚也是應當。我又沒禁你足，別花太多酒錢和喝醉到露出馬腳就好，再說酒精很傷大腦。科學研究證明，烈酒喝得愈多，腦細胞死得愈多，還容易健忘失智，你書就等於白讀了。」尼莫都鼓勵托加去鬆一下了，他當然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

「我現在去酒吧都只喝啤酒了－－不對，我是要告訴你，維羅妮卡有事找我商量。雖然我腳瘸了，但還有頭腦和其他人脈，用中國人的戰爭故事比喻，你之前講過的，我就相當是維羅妮卡的那個……諸葛孔明？」托加辛苦地說出對洋人而言很難的四音節名字，聽起來他像是用旅館訂房關鍵詞Check & Calling硬記起來。

尼莫險些被口水嗆到。「你是說格羅莫娃小姐和她的幫派將你當成軍師？」

「幹嘛？你懷疑呀？」托加有點不高興。

叫尼莫用俄語說話看看，估計只能當嬰兒。托加平常都是用全英語跟尼莫對話，還聊得挺順，依然有大量母語知識和細節無法表達清楚。反過來說，俄國幫派看不會說俄語的尼莫也覺得這個華人廚師傻傻笨笨，連招呼都不會打，只有托加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沒，我相信你有學問也挺聰明的，不然哪會督促你考美國大學？嫌錢多嗎？」尼莫笑笑帶過。就算在莫斯科讀過大學，二十八歲都畢業幾年了？大家皆是過來人，騙誰不懂？境界還剩築基就該偷笑，更別提連練氣期都爛得差不多的比比皆是。

就連尼莫自己的流利英文和二級日文基礎，也都是有實際需求才硬是練起來（WOW美服看任務和公會聊天外加論壇筆戰，信長之野望單純查日文資料），跟學校沒關係，托加的英文聽說學得快也是相同道理，最近勤逛論壇閱讀能力也進步不少，剩下文法寫作依然慘不忍睹。

等等，托加的生日好像快到了，那就是二十九歲，更加悲催。

「那倒是。」被撸順毛的托加滿意了，繼續進入重點，同時不忘觀察尼莫臉色，畢竟又是幫派相關的事，托加辛苦裝成殘障就是為了遠離幫派圈子。「她有特殊道上消息想諮詢我的意見，像你說的，一口氣斷掉幫派關係沒那麼簡單，我在努力了。而且你已經是超英，整天進行危險任務，我避不開的時候，起碼得幫你撈點情報才划算不是嗎？」

「我擔心格羅莫娃小姐身邊的人給你臉色看。」按照那群俄國人先前對托加的好感和親熱表現，托加身手和母國學歷在那群俄國人之中可能是拔尖的，加上和女老大是青梅竹馬，對待托加態度多少帶點攏絡討好，如今他瘸了條腿跌落神壇，男人現實的嘴臉也是很難看。

「那倒是不會，只要維羅妮卡給我面子，她的手下不敢對我不禮貌。也許她那個沒腦子前男友算例外，但長髮傻逼那條命也被自己玩沒了，還拖了四個人下水，如果找到屍體大概會被維羅妮卡開車輾過再塞汽油桶燒掉。『瘸腿前』我雖然沒把失蹤成員從紐奧爾良沼澤工廠找回來，但我載了一車倖存者去醫院，還徒手將被吸血蚊產卵的感染者從冷藏車櫃抱出來交給醫護人員，有記者拍下來寫成新聞，他們都覺得很屌。」托加簡單說明目前他與俄羅斯幫派之間的互動情況，殘廢時間尚短，分歧還不明顯。

「說說你探聽到的特殊情報吧！不然你今天老在想其他事情，讀書計劃進度又要落後了。」

你是魔鬼嗎？都說有特殊情報了還能夠提到讀書計劃這個詞？托加發現尼莫對虐待室友心靈這件事不是一般的執著。

「你聽說過『王國』（Kingdom）的存在嗎？流星雨事件之後美國都市傳說之一，某個神祕組織，沒有特別正邪立場，暗網謠傳『王國』目前為止跟不少超能力反派對幹過，可能是利益衝突或為了搶掉落物，這部分公開網路還沒傳開。」

「沒聽說過，『王國』是翻譯詞，還是代號本身就使用英文？」尼莫問。

「我目前聽到的都是英文Kingdom。」

「有些意思，英文是當今世界語，這表示組織首腦不見得來自美國本土，而且沒有特別強調某種國家種族宗教立場，野心頗大。」

「你說對了，『王國』非常積極吸收人才，這部分可不只是傳說，我的駭客朋友就有認識的人被招攬了。超能力反派、落魄超英、退伍軍人、黑警（Dirty Cop）、流亡科學家、各國間諜……各種你想得到或想不到的專家和特殊能力者，不限超能力，聽到包括超英時我有些驚訝，照理說超英不至於淪落到這種組織裡吧？」托加列了一長串清單後抹了抹臉。

「被綁架虐待過，在先前戰鬥中嚴重受創失能，被奪走掉落物，或者超能力失控報廢，但還保留了某些特長和情報人脈的超英，對大型組織來說依舊頗具價值，如果能治療到恢復原本戰力更是如此。回歸普通人身分只是二十四小時被政府跟監，誰受得了？」尼莫信手拈來就是各種可能性。

「我後來思考過也是這樣對維羅妮卡解釋，但集結這些人才需要大量財力和政商關係。」拖加說得口渴，順手偷拿尼莫的茶杯仰頭就灌，一口喝下半杯冰檸檬紅茶，被台灣室友踹了一腳。

「單幹比不過馬修‧格林又想分食超能力者大餅的資本家可以集資支持囉！」尼莫說完又重新拿了個乾淨杯子開冰箱給自己倒了杯新茶，他才不要吃托加的口水。

「維羅妮卡緊張的是，這個『王國』不但想搶黑道的生意，還準備對幫派收保護費，瓦格納傭兵首領政變失敗，底下幹部正大量轉移軍火以免被俄羅斯國防部收繳，維羅妮卡的父親最近的確有一批武器被不明人士劫走了。目前不知是哪些州或城市會先被攻佔，道上公認紐奧爾良和孤星市很有可能入列，因為這兩處地方都有貨港，而且局勢動盪容易橫插一腳。傳說『V』就來自『王國』，他把紐奧爾良沼澤工廠炸掉也是為了立威加證明實力，那可真有說服力。」

「搶劫就搶劫，真叫保護費？」尼莫大開眼界。

「對啊！說是會從怪獸和怪物威脅中罩著他們一點，叫他們平常就先付點成本開銷。孤星市因為有格林集團總部在，『王國』多少會忌憚，格林集團不管幫派問題，那太low了，『王國』在孤星市可能就先針對幫派動手整合，直接影響維羅妮卡。」托加搖晃著杯中剩餘的茶水說。

「然後層層剝削擠壓到老百姓生存空間，搞不好我們的房租也受影響。」尼莫決定仇視這個「王國」組織。

「吭，這樣就不能叫義警了！」一想到租金可能上漲，托加立刻不爽。

「之前我一直覺得孤星市幫派勢力相當散亂，搶劫我們餐館的三名持槍歹徒一被保釋出來就遭到飛車槍手暗殺，這點相當可疑，那時我們討論過可能有個黑幫老大企圖支配孤星市，現在可能不只是黑幫老大，但支配孤星市幫派的企圖倒是沒變。」尼莫回憶道。

「維羅妮卡是孤星市唯一的女性幫派老大。『王國』可能因此選在她的地盤上向她『致意』以顯示紳士風度，意思有好有壞，看維羅妮卡賞不賞臉。」托加補充：「可以是優先提供合作機會，不服就拿妳祭旗。訊號給的很早，看來不急著要維羅妮卡回覆，他們甚至都還沒提出任何要求，可能也藉此評估維羅妮卡的實力，『妳能發現我們的人嗎？』以及『找到以後怎麼做？』。」

「我懂她為何找你談了，多個熟人拿主意至少有安心效果，格羅莫娃小姐的手下確實智商堪憂。」會被激發超能力這種理由騙去當吸血蚊幼蟲的培養皿，有這種下屬還不止一個，尼莫若是幫派老大早就氣到腦溢血了。

「是啊！」托加目前也只能出張嘴。

俄國人將偷來的茶水喝完，欲言又止。

「擠什麼牙膏？欠揍嗎？」尼莫可不認為上面聽到的八卦就是托加主動找他聊天的完整動機。

「還有一點，孤星市簡直是超能力者沙漠，你是那個例外，為啥我特地告訴你『王國』的情報，明白了嗎？尼莫，我很擔心你被找上。即便『王國』目前沒有和正派超英互鬥的傳聞，不表示裡面沒人故意針對超英偷偷下手，這個大型組織是一團迷霧，甚至那個朝你開槍的殺手都有可能在『王國』裡。」俄國人總算吐露煩惱的核心。

「我會找馬修問清楚『王國』的事，他之前沒主動對我提起，大概認為我沒必要知情，現在我既然聽你講了也不能裝作不知道。」尼莫不會撈過界去追問不該他管的深層情報，除非馬修太無聊自己愛講八卦爆料。

這點托加倒是微妙地和首富站同一立場，贊成沒事別讓尼莫有機會接觸「王國」，尼莫專挑雜魚下手穩紮穩打的決定非常好。

現在是卡到「王國」可能已經在孤星市布線的隱藏風險，尼莫也作為超英開始揍普通壞蛋，他的台灣室友有必要了解情況，格林集團總裁手裡肯定有具體情報，不僅是道上傳聞而已。

「還有一件事，你一直拒絕再跟我做對打練習，說在格林大廈健身時順便就能學到一點，難道你覺得我和馬修‧格林打架會輸給他？」托加憋好幾個月了，不吐不快。

「我對你們兩個真實實力都不太了解，也不是非了解不可，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馬修跟你打架絕對不會使出全力，保護個人情報對他來說更重要，所以你就算贏了也會相當不痛快。」尼莫說。

托加仰頭用俄語罵了句髒話，又不滿地看著尼莫道：「我對你的真實實力也不太了解，而你一樣不會用超能力和武器攻擊我對不對？就算徒手打贏你，我還是不開心。」

尼莫對托加露出和他那件冬季睡衣笑臉符號一模一樣的微笑。

「不用特別告訴我你的超能力，我知道你是超英，有很多要顧忌的地方。」托加連忙澄清。

尼莫嘆了口氣，「告訴你也無妨，可以暫時強化身體條件，自然就比較能打架，變身那種是不行的，不要想像奇怪的事情。我向你保證過會變強，但打架不是重點，馬修說我是全方位輔助型角色，我的確是。」

「但你說使用能力要付出代價。」

「就像你運動過度也是會疲勞無力造成身體負荷，只是我這種程度更猛烈而已。而且超能力剛發展時很多情況說不準，我只知道不能失控，那就是不浪費時間體力作多餘及無效攻擊，也是為何我使用武器。」

「我好像比較明白一點了。」托加仍然皺著眉頭。

「但我『現在』不跟你對打除了怕超能力失控誤傷你、我自己也有危險這兩點現實考量外，主要是你我現在各有新角色必須進入狀況，日常生活區分得愈清楚愈好，你做好你的事，我做好我的，總之不能分心。而且樓頂現在不是練習對打的好地方，如果被哪架無人機錄下來放上網，你的腿就白瘸了。」一一解釋細節考量很麻煩，不說清楚又怕托加惹出更多麻煩。

「唔。」托加沒想到這些，他之前認為尼莫就是喜新厭舊。「你就不怕誤傷馬修‧格林？」

「已經差點誤傷，不，應該說差點誤殺更貼切，就剛覺醒那時，馬修因此知道我有超能力，他也沒跟我計較，另外他在訓練新手超英算是專家，這方面我相信他，在總部訓練要急救很方便，不過我戰鬥練習主要還是跟機器人以及虛擬實境，馬修就是陪我對對招，透過電腦紀錄檢討我的反應動作。」

「……看來有錢人也不是一無是處嘛！」托加決定自己也不能太小氣，不然就真被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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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再鋪陳一下就可以寫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