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警告,別再偷按掉我的鬧鐘。」這次是徐緩的耗盡,尼莫感覺他不需沉睡那麼久,他設定了每小時響一次,尼莫承諾要監控馬修健康情況,就從假寐訓練開始。他不能每次能量用盡都人事不知那麼久,既然馬修跟東岸怪獸打完變回人形累倒掉到尼莫面前還能陪他演兩小時的逃難戲,馬修肯定有在越過超能力極限後做過更多維持意識和行動力的特殊訓練。

 

「我想也請你幫個忙,因為你已經知道利維坦的身分,那個人想見你,你大概也猜到他是誰,能請你友善地對待他嗎?希望我睡醒後你還留在這棟別墅裡。」馬修問。

 

「沒問題。」尼莫不會拒絕有益無害的情報來源,而且這是上一號尼莫揹負之物的關鍵,他不需要想起夥伴名單,但仇人名單倒是必須抄一份備忘。

 

馬修睡了十個小時,一半是沉睡,一半則隱約殘留意識,尼莫就會餵他喝些加入各種打碎食材的營養濃湯,然後摸摸他的頭,首富就像接收到安全訊號又咕噥著窩回床上,尼莫才又回到客廳沙發躺著閉眼放空思緒,和體內叫囂的疲勞睡意談判,代之以更溫和綿長的清醒循環,而非粗暴抵抗身體需要導致保險絲燒斷。

 

足足有三次尼莫人真的睡著了,聽見手機鬧鈴聲又醒過來,或許他的超能力特質在感知環境這部分特別佔便宜,別的英雄可能能量用盡就真的昏倒或睡死,只要不放任自己沉睡,尼莫還能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戒性。

 

首富僅套著一件四角褲出現時,尼莫完全不意外,因為那件四角褲還是尼莫硬幫他穿上去的,馬修習慣裸睡。身上傷口未完全痊癒,看上去精神不錯,血條不用全滿,優先恢復安全長度就行,這點馬修和尼莫都有共識。

 

至於尼莫自己則是擦過澡後保留上身繃帶沒動,只穿著合身的絲質睡褲,涼爽的高山湖氣候加上能量耗盡時體溫更容易下降,尼莫並不覺得熱。

 

尼莫沒問他恢復超能力的能量來源是什麼,尼莫自己也是吃飽睡足就能恢復,事實證明安琪變身大蜥蜴時也能吃地球食物,精神層面可能是關鍵,或者有其他具體方法,卻不是超能力者之間該聊的話題,況且馬修也說過每個超能力者都是獨立力量系統,參考別人用處不大。

 

現在是凌晨兩點半,尼莫斷斷續續追了三個小時海巨人新聞,超英們已經全數離開,現場由美軍隔離控制,港區和三分之一東區仍處於封鎖狀態,孤星市政府宣布其他區域撤離命令解除。

 

雖是深夜,網路上仍處於美國又一次戰勝巨大怪獸的狂歡中,美軍這次終於有點用處了。

 

湖心島碼頭上有個散發光芒的身影降臨,靜靜地站著不動,其龐大存在感連屋內的尼莫都無法忽視。

 

「我去換衣服。」尼莫說。

 

「請別多禮,你受傷了,我不希望傷口裂開。」空靈之聲又在尼莫耳畔響起。人影仍停留在碼頭上,那對透明金色羽翼被月光穿透後顯得更加美麗神祕。

 

「馬修,去穿件衣服或褲子。」捲髮青年改口。

 

「不用那麼麻煩,他都不知看過幾次我全裸了。」

 

「我堅持。」尼莫不想裹著繃帶半裸著跟一個只穿內褲的男人一起會見排行榜第二的超級英雄,對方用鎧甲將全身包得緊緊的,隨便拍張照都能拿去作為教堂彩色玻璃窗主題,神聖又優美。「要不我去換回便服,你就繼續快樂地當個內褲俠吧!」

 

「我穿我穿,你別折騰傷口了。」馬修回主臥撈了件黑色絲質晨縷穿上,總算遮住膝蓋以上部分,像模特兒般走回客廳。

 

「別呆站著,進來!米迦勒,咖啡還是茶?」馬修打開窗戶,趴在窗台上招手。

 

「都喝鮮奶。」尼莫直接倒了三杯。

 

如果連馬修都耗盡能量,米迦勒的損耗肯定也不小,何況他還停在現場戒備善後作業。

 

尼莫兩次見過這個神祕超英,對方皆像真正的天使一樣高高在上遙不可攀,現在卻收起光翼放下金劍坐在沙發上安靜捧著玻璃杯喝鮮奶,尼莫知道這是對方特意給予觀察機會,他不客氣地仔細端詳米迦勒的長相。

 

米迦勒像從裡到外都被光浸透了,最明顯的就是那白金色半長髮,那一定不是米迦勒原本的髮色,即便在充足的室內照明中,他周身空氣也顯得特別晶瑩,顯然米迦勒仍在散發微光。

 

有天使長暱稱的超級英雄模樣很年輕,可能不超過二十五歲,模樣接近普通白種歐美青年,尼莫肯定見過許多相似西方臉孔,甚至無法形容對方長得像哪個明星,正如他自己泯然於亞裔。

 

話說尼莫自己純論外表也分不太出來日本、韓國和中國人的差異,這還是同在東亞圈內,一個陌生台灣妹子可以畫韓系妝,說流利日語然後穿漢服,叫尼莫堂堂直男是要怎麼辨識?萬一對方還有原住民血統,難度就更高了。

 

米迦勒輪廓深刻,遠看的確宛若雕像,細瞧時五官不美也不醜,但髮色改變後加上他作為超英時的舉止氣質,讓那張臉已不再是凡人,散發著千古來人們透過石雕與壁畫不斷歌詠崇敬的神性與奧祕。

 

尼莫無法從輪廓猜測米迦勒還是凡人時的族裔,只能排除掉一些明顯不是的答案,他的眸色是發光的銀藍,簡直就是一等星光芒,令人難以直視。

 

對渴望英雄天使降臨的人們,那張臉孔已超越美醜,充滿崇高的吸引力。

 

即便米迦勒露出全臉,他若收了這一身光芒鎧甲武器,換上普通美國青年打扮,尼莫沒把握在路上擦肩而過能認出來,畢竟米迦勒身上天使氣質太過強烈,甚至人們根本無法想像他會穿著球鞋牛仔褲在地上走路。

 

有個前號尼莫失憶前的組織同伴,關係似乎很好,為尼莫被敵人抓走失蹤的事感到悲痛無比,覺醒超能力後和馬修‧格林成了過命之交,米迦勒好不容易發現還活著卻失憶的尼莫正在當中餐廚師,拜托馬修前來幫助尼莫。

 

他的確猜測過馬修所謂的「那個人」是某位超英,沒想到居然這麼大咖,身邊這個不要臉的首富也是,不僅資產排行,連在超英排行榜都要搶第一!

 

馬修曾說過他不希望米迦勒遺忘那些思念擔憂尼莫的感情,如今實際目睹本人時,尼莫似乎有些理解馬修的意思了,別讓米迦勒失去人類正常情感能力,尼莫正是那根重要的海錨。

 

尼莫在米迦勒斜對面的扶手椅坐下,兩人之間隔著數步距離,壁爐裡只剩下餘燼散發的微熱,涼風順著首富打開的窗戶灌入,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氣流就讓米迦勒的頭髮飄了起來,髮絲彷彿沒有重量浮動翻飛。

 

「你所尋找的人就在這裡。」尼莫說。

 

「凱普頓先生……」這次米迦勒說話比較正常了,至少是從本人嘴巴裡發出聲音,不再是先前都用傳音入密手法,嗓音仍不太像人類,讓人聯想到遠方鐘聲或海潮之類的悠遠存在,但腔調聽起來是美國人沒錯。

 

尼莫想起來了,那種音調跟沙拉曼達的變聲器效果很類似,馬修肯定是從米迦勒這邊得到靈感。

 

「叫我尼莫吧!你知道我失憶了,不好意思,我完全不記得你。」

 

「沒關係,尼莫,我不是來逼你想起過去,就算你想起了什麼也不用告訴我。知道你不打算恢復記憶後,只想告訴你,關於我記得的部分,你願意聽嗎?」米迦勒說出這句話時眼周微微用力,像是回憶這個動作就足以帶來痛楚。

 

馬修站在米迦勒身後,用口型說:「答應他。」

 

尼莫抹臉:「當然,我很好奇過去我們如何成為朋友。」

 

米迦勒縮了縮肩膀,光輝黯淡些許,像是尼莫拿著那把金劍兇狠地刺進天使長的胸膛。

 

「我們不是朋友,甚至不太熟,我不配……

 

「總之你從頭說起吧!是不是朋友我會自己判斷。」尼莫持平表態。

 

「我們所屬的那個組織,真名叫『噩夢小隊』,顧名思義,就是給某些人渣帶來噩夢。噩夢小隊領袖代號是『預知者』(Visioner),我成為米迦勒後,她用心靈遙感聯繫過我,告訴我她的故事,以及噩夢小隊的起源。早在流星雨事件之前,地球上就已經有超能力者了。我認識她,記得她的聲音,過去就是這道聲音召喚我加入噩夢小隊。」米迦勒將前號尼莫所屬組織的紗幕徹底掀開。

 

「我能知道『預知者』的故事嗎?」尼莫忽然產生某種直覺,這名代號預知者的原生超能力者說不定會知道他靈魂穿越的緣由,甚至返回原世界的方法。

 

「你只是遺忘了,尼莫,我能否稱呼你KS?至少在接下來我要說的內容裡,你就屬於她的故事。無論如何,預知者從來沒說不能分享她的故事,所以我樂於為你重述一次,馬修想知道也可以旁聽。」

 

「真有意思,你稱呼他馬修,他叫你米迦勒。另外,歡迎你用習慣代號稱呼我。」尼莫說這句話時瞟了首富一眼。

 

「馬修只希望在變身時被稱呼利維坦,但我喜歡自己的代號。」

 

在尼莫聽起來,那句話更像米迦勒討厭以前所有的名字,包括在噩夢小隊時的代號。

 

「了解,請說說這位預知者。」尼莫說。

 

「首先,她的代號很容易被誤會是預言先知之類,預知者解釋過,那只是表示她能看見自己先前不知道的事物,但對別人來說卻可能早就不是新聞,所以預知者代號是針對本人,我們只能聽見她的心靈聲音。」

 

「換句話說,預知者目睹不為人知的罪行與傷害,選擇行刑目標與召喚有類似傷痕的同志。」尼莫反應很快,彷彿這些知識早就沉澱在腦海裡,跟著莫名激昂的情緒波動浮起到伸手便能撈取的位置。

 

「是的,但你屬於親眼見過預知者真面目的少數成員之一,KS。」米迦勒說出驚人的情報。

 

有個未曾上報出生證明的小女孩,從嬰兒時期起就被隱密地養育在地下室,父親是家庭醫師,連接生都不假手他人,她的誕生是資深戀童癖的精心計畫,一個為自己量身訂製的收藏品。被當成生育機器的女人本身患有思覺失調,深信懷孕是天使降臨,並不把生下來的女嬰當成自己的孩子,在男人刻意誘導下,她深信養育這個神界的年幼異物是神聖使命,她為此而存在。

 

小女孩就在完全扭曲的小世界中慢慢長大,無論是精神或肉體都沒有一絲一毫逃離機會。

 

精神生病的女人後來產生更多幻聽,一道邪惡聲音告訴她生下來的其實是惡魔,她的丈夫則是大惡魔,惡魔們總是在她睡著後行汙穢不潔之事,唯一解脫的方式是殺死這對惡魔。

 

但她的意圖瞞不過真正的惡魔,男人想讓她吃什麼藥或吃不到什麼藥,輕而易舉。

 

凜冬季節,女人被發現衣衫單薄凍死在樹林裡,似乎是趁丈夫外出工作時幻覺發作離開溫暖的房子,警方調查發現她將精神科醫師開的處方藥全藏在小熊玩偶裡,定期帶妻子就醫拿藥,自身也是醫師的丈夫已經盡力照護,依然無力回天。

 

警察甚至沒發現腳底下還有一處地下室,裡面有個沉睡且長年遭受虐待的小生命,這時小女孩已經八歲了。

 

生母死亡的那一天,小女孩覺醒了雙重人格,預知者就是那另一個人格,主人格的她沒有超能力,另一個擁有超能力的人格則讓她看見真實世界,然而她太過敏感弱小,依然無力反抗父親的性侵與控制。

 

預知者看見學校,看見法庭,看見兇殺現場,看見被害者的眼淚與屍體,看見家屬的怒火,看見和自己一樣受苦的男孩女孩們。但是預知者只能看著,終於有一天她的心發出怒吼,得到了一絲微弱的回應。

 

--這裡沒有人,誰在說話?口音奇特的男孩聲音反問,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不曾連接上。

 

她們又花了好幾年光陰,透過有限的超能力學習美國法律和形形色色的知識,創立噩夢小隊制度雛形。

 

預知者決定召喚一支自願加入的小隊成員來殺死她們的噩夢,拯救另一個自己,

 

她成功獲得自由那一年十五歲,那個口音奇特的亞洲少年也在初次成軍的小隊裡,約定代號時,他自稱Kill Steal Man

 

KS捕捉處刑者的漏網之魚,擁有無害外表的他適合安撫痛苦崩潰的受害者,有的受害者願意承受殺人代價,甚至樂於在警方追得太近時替噩夢小隊頂罪入獄,但他們就是無法親自動手,KS便偷走這次殺戮,然後將犯罪劇本、兇器、戰利品與屍體處理情報交付給給當事者,讓受害者自願實踐頂罪約定,或者反悔不支付任何代價亦無妨,等著交棒的受害者不只一個。

 

「規則是這樣,處刑者不能碰已經捕獲而受害者想親自報復的獵物,但受害者有時會委托尾刀人用指定方式處死加害者,KS總是滿足他們的願望。」米迦勒望著尼莫說。

 

「沒事,我覺得挺好的,請繼續。」尼莫說。

 

「我想找到噩夢小隊其他人,其中一個考量是,有數量不明的受害者自願在事跡敗露時替成員頂罪,目前已入獄服刑,或將來預定這麼做,我希望解救這些人,需要噩夢小隊提供受害者情報。」米迦勒這個理由的確出乎尼莫意料之外。

 

「他開口就要組織核心機密,當然被打臉拒絕。」馬修插嘴補充。

 

「的確是違反司法精神,人為製造冤獄,這是除了預知者以外都是普通人的組織才會想出的權宜之計。」尼莫深刻感受到群策群力的效果了。

 

馬修對尼莫眨眨眼睛。「你好好考慮清楚,我不反對私刑正義,有本事不被抓到就好。但關於頂罪冤獄的看法這點我支持米迦勒,讓它到此為止吧!然後翻案再審。既然都私刑了,就別把法律扯進來,讓法官和陪審團誤判,作偽證也是一種惡劣犯罪。」

 

「雖然我失憶了,但還是要說,我無所謂受害者是否願意頂罪,敢當義警就要有被抓的覺悟。但也有受害者希望用某種代償方式達成親自復仇,取得精神上的平衡和安寧,不過司法系統確實不適合當作義警和受害者的交易平台,雖然受害者與其家屬肯定也看不慣DA(地方檢察官)跟犯人交易減刑認罪。」尼莫抓抓亂髮說。

 

「今天聽到的事我得多想想,你們兩個太過理想主義,可是我們全部都在犯法,尤其是你,馬修,法律可不限刑事犯罪。班傑明‧富蘭克林說過:『世界上只有兩件事無可動搖,死亡與稅收。』我想開國元勳這裡的世界是指美國,偽證命題還是可以讓正義天秤在我們有限的生命裡適當地晃動一會兒。」捲髮青年不忘針對世界首富刺兩下。

 

「看吧!我就說失憶後的他更棘手了。」馬修聳肩。

 

「沒關係,我強調過了,只是想讓KS知道我的想法,沒有強迫他改變的意思。」米迦勒對金眼男子說。

 

「後來預知者和她的主人格怎麼分配身體主導權?她們不會吵架嗎?像我們方才那樣對噩夢小隊運作規則產生意見分歧?」尼莫好奇追問,關於這個預知者的事,他想知道得愈多愈好。

 

「主人格提議將身體交給預知者,痛苦脆弱的她願意永遠沉睡,預知者拒絕了,最後她們商議好預知者可以自由使用她的身體,在必要時召集噩夢小隊行動,日常生活還是主人格負責養活身體。在我成為米迦勒後,預知者通知我,他們會繼續既有做法,但不會再召集我了,請我不要干涉噩夢小隊。」米迦勒喪氣的說。

 

「所以主人格只是復仇成功的受害者,頂多算組織剛成立的早期顧問,不屬於噩夢小隊一員,而你因為超英事業太成功,被噩夢小隊除名了。」尼莫簡單扼要總結重點。

 

米迦勒點頭。

 

「你在噩夢小隊時的故事呢?米迦勒。」

 

「噩夢小隊成員主要有兩種,第一種是倖存的受害者,第二種是受害者家屬,我屬於後者。」

 

「我為你的失去感到遺憾。」尼莫輕柔的說。。

 

「當時我剛加入噩夢小隊,弱小又沒有特殊專長,預知者讓你帶著我,作為後勤人員學習防身術和調查技巧,那時噩夢小隊已經成立十幾年了,累積敵人不計其數,遭遇的反撲力量愈來愈大。」

 

「不意外,出來混嘛,總是要還的。」尼莫比較驚訝一個心靈系超能力者和一群普通人雜牌軍居然能靠執念更新換代維持神祕義警組織這麼多年。

 

米迦勒望向尼莫,表情充滿濃重的哀傷,那一瞬無情天使再度化為凡人,KS就像落在溺水者手裡的一根羽毛,被無能為力的青年死命抓住,依舊只能沉入滿是血腥的絕望之海。

 

「你被偷襲那天,我也在,我們逃進一處民宅,你把我藏在衣櫃裡,挺身而出引開敵人注意,打鬥中你的口罩掉了,我偷看到你的長相,以及你受重傷被帶走,我就是那個目擊者。」

 

 

 

※※※

 

作者的話:前號尼莫的過去曝光了,前組織有個很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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