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你要不要看我的海巨人研究小組線上開會紀錄？」馬修為了不讓尼莫對他喊出「芝麻開門」那句魔法咒語，趕緊打開筆記型電腦轉移對手注意力。

「好。」尼莫難得紆尊降貴倒了杯馬修泡的咖啡，仍不忘加入砂糖和鮮奶。「海巨人屍體處理得怎樣了？」

尼莫在點開會議紀錄前先問重點，善後工作隔了大半天應該有些進度，對市民來說這件事比格林集團的怪獸研究機密實際多了，偏偏新聞不是不報就是隔靴搔癢。

「在無人海岸上照你的建議先放血然後用海水持續沖刷屍體，同時建造隔離牆，當時米迦勒聯合其他超英盯著，陸軍生化部隊和工兵團也不敢不照做，以防萬一怪獸再生復活，米迦勒還切斷海巨人的頭。」

「當初東岸怪獸屍塊打撈後本來要送去特定基地冷凍看管並分批銷毀，結果有的運送車輛在路上遭到打劫，後來發現保留那麼多樣本也沒啥效用，徒然增加被倒賣到黑市風險。所以海巨人改成現地研究解剖，目前正調來移動型焚化爐當場燒毀醫療垃圾和屍塊，估計整批安全作業完成得耗上半年。」馬修很熟練地統整重點，不愧是每天都要聽一堆專家手下布拉布拉的大總裁，就算一人只給一張A4扣打也夠嗆了。

「孤星港目前重新開放日遙遙無期，周遭汙染太嚴重，姑且就當廢了，反正紐奧爾良和周邊有替代港口。」

「曼哈頓不也一直住人嗎？」尼莫都還沒認真逛過南區，就像剛出新手村正乖乖解任務，官方忽然鎖掉一大塊地圖，讓人很不是滋味。雖然尼莫認真起來也不是進不去，但他想熟悉的是正常的孤星市，而非被定義為怪獸戰區居民大量撤退的鬼城。

話說回來，封鎖區內也有可能出現反派或其他怪物，畢竟海巨人屍體會擺在那邊直到銷毀完畢，對覬覦掉落物和超能力的勢力來說是一大誘惑。再者，尼莫還是有必要親眼去見一次海巨人屍體，以及超英們後來攻擊這頭人型怪獸的痕跡。

尼莫當下敲定，趁恢復戰力這段時間盡可能獲取情報，再去探望安琪和眾人確定一切沒事，以後就定期去南區巡邏。

「那是曼哈頓，就算核爆後也不會沒人住。再者，曼哈頓只是被怪獸血汙染的海水暴潮淹過，多虧美軍這次攻擊，海巨人原血可是灑在陸地和建築物上，這部分影響還有待研究。」之前格林集團總部設在紐約，流星雨事件後馬修火速撤離到孤星市重建，守護利維坦祕密固然是重大考量，此外還有個非常現實的理由，萬一流星雨事件引發世界大戰，紐約市肯定要吃好幾發核彈。

大家都愛到不行的災難題材熱門地圖，別說喪屍危機，哪天外星人入侵打算挑聯合國總部象徵性地揍兩下，結論還是在紐約。

尼莫調高喇叭音量，點開會議紀錄。

一群專家在不同視窗上討論沙拉曼達的毒液對海巨人的影響，輪到其發言時視窗會被放大，所有人的發言底下皆已被編輯上英文字幕。

「我們一致同意毒液在海巨人循環系統中作用極快，造成幻覺與感官失調，特別是嗅覺和觸覺，加上後來『沉默』趕到，消除全戰場的聲音，超英們才能把海巨人成功引回海岸邊。利維坦雖有毒牙構造，但我們沒在海巨人眼球上檢測出毒液破壞痕跡，這次戰鬥沙拉曼達創造了關鍵功勞。」一位戴著眼鏡的白髮女教授說。

海巨人一個勁想往市中心移動，就算被利維坦咬瞎眼，只要定位大海往相反相向前進還是能得逞，畢竟孤星市就緊貼海港，在明確的目標「將海巨人引到岸邊」形成後，超英們各出所長，總算形成史上第一次順利分工合作的聯合戰鬥。

「但這揭示了某種奇怪現象，我們知道海巨人會流血，但擁有超速再生能力的海巨人為何還需要循環系統？而毒液在怪獸身上作效的機制為何？從效果看來像是神經毒素，但怪獸的神經似乎不具正常功能，呼吸器官也是。」

「或許正是有循環系統海巨人才能立刻讓受損部位復原，傳送超級修復物質之類。」

「最大的問題是，除了驗不出DNA，細胞像空殼並充滿螢光綠物質這點以外，構造和人類一模一樣，這種物質還是濃縮的，只要稀釋到體液裡就成了怪獸血，但是離開怪獸屍體一段時間後就消失了，細胞本身也會隨時間降解導致該物質流失，而且怪獸血只感染活體，不感染分離後仍帶活性的人類細胞，這不是病毒，更像是詛咒！」

「沙拉曼達堅持咬穿頸動脈注射毒液，這是把海巨人假設為人類變種，選擇最明顯的致命處。面對人型怪獸，可以理解沙拉曼達為何這麼做，畢竟我們只能從現有常識出發。」

「萬一海巨人體內構造和人類完全不同，沙拉曼達就白費苦心了。」

「那就是最大的問題，目前登陸的三頭怪獸都有擁有顏色相同的血液，為何獨獨海巨人與我們如此相似？」

「有可能怪獸只是模仿我們，就像超英變身時模仿更強力的猛獸一樣。」

明顯能看出這句比喻造成在場所有科學家嚴重不安。

「那麼怪獸不模仿人類時會是什麼樣子？」有人提出更詭譎的問題。

「當然是像其他怪獸！各式各樣的！」

「如果怪獸其實是想與我們交流呢？」

「誰願意跟一個隨時能撕開你全套生化防護服的傷寒瑪莉聊天？再說牠為何不在公海上浮出海面跟我們對話？非要直接闖進我們的重要城市？」

「兩次怪獸都選在人口密集地登陸，我們沒有空間時間等牠開口－－假設牠具備智能和溝通能力，怪獸每一步都帶來死亡與汙染。」

「或許中國那邊會有我們需要的情報。」

「那是政府的工作，我們還是專注解析海巨人和東岸怪獸更實際。」

後面會議記錄進入更瑣碎的分組和解剖作業爭議，太高深的學術討論尼莫也聽不懂，他關掉影片看著馬修。

「海巨人令我想到那些缺水又飢餓的狂暴綠人，她的構造不像水生生物，但也不適應陸地，關節太脆弱了，沒有浮力撐不起體重，與其說兩棲，不如說兩邊都演化失敗的感覺。」肇因曾近距離終結不少狂暴綠人，尼莫本能感受到那些狀況最糟糕的感染病患與海巨人的相似之處。

「『她』（she）不是『牠』（it）?」馬修勾起一邊唇角，著重尼莫的人稱用字玩味反問。

「是『她』沒錯，例如你就是你（you are who you are.）。」尼莫凝視著馬修的金眸，這個男人體內還藏著一頭無論高空或深海皆能來去自如的恐怖巨獸。

「顯然隨著怪獸數目與樣本增加，科學家們終於也開始感到不對勁了。」馬修打開一包為尼莫準備的暑片吃起來，發出喀嚓喀嚓的咀嚼聲。

「要不是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可能不會懷疑到這步田地，現在我們都懂超能力不是好東西，全球科學家們還在傻傻研究怪獸起源，但說不定已經有國家掌握到核心關鍵，我就單刀直入問了，怪獸是不是人類超能力者變身失控的後果？」

「還在調查中。」

「你上次說這句話，是我問起渤海灣怪獸的時候。」尼莫說。

既然有超英可以變形成利維坦，怎不能有其他超能力者變成量級相當甚至更大的怪獸呢？如果相信利維坦是人類，反推怪獸也是人類的可能性自然跟著湧出。網路上其實很早就出現這類論調，利維坦剛現世時這頭巨獸超英的種族爭議就是長期熱門話題，直到沙拉曼達以人形登場自介，輿論才漸漸往利維坦也是人類英雄的方向統整。

「你當時雖然沒問這麼白，明顯就在懷疑了，但這道假說茲事體大，在確定證據前我依然無法不負責任給出任何回答。」

「定義何為證據？」

「怪獸的真實人類身分，還有能夠將此人與怪獸連結起來的足量證物，人證、物證或情境證據，愈多愈好。」

「……確實應該要這麼做。」尼莫被馬修說服了。「你有懷疑對象嗎？」

馬修抓抓頭髮，對尼莫做了個「不予置評」的口型。

「算了，我也管不著層級這麼大的事，確定答案後想說再跟我說。」尼莫認為馬修保持謹慎反而是好事，畢竟他對怪獸的調查不但反達爾文、反人類，最糟糕的是反宗教，動搖美利堅立國精神不提，還會一次得罪全世界天主、基督和穆斯林信徒。

「另外光美國本土就有太多令人分心的事。比起渤海灣怪獸，你的事更重要，關乎米迦勒，也關乎我個人安危，反過來說起碼也是美國的安危。」馬修在編織人際安全網，想要網住利維坦可不容易，哪怕是馬修這種絕無僅有的天才強人也得耗盡心思。

「我不想莫名其妙變得這麼重要。」尼莫一直很滿足當個小人物，能力愈大責任愈大，雖然是句不折不扣的幹話，問題是真的會有傻瓜當真奉行，更讓人悲傷的是，災難爆發時才發現自己也屬於那種傻瓜。

「不能說莫名其妙，你先當了多年的KS man，才會造就那種險境，明明可以斷尾求生，卻選擇自我犧牲，這份英雄行為給米迦勒心靈烙了印，他還是個孩子。」馬修就事論事道。

「我失蹤時他幾歲了？」尼莫用手蓋著臉問。

「二十歲，大學中輟。」

「那米迦勒現在最多不過二十三，比安琪都年輕。我猜他也沒有任何親人朋友吧？」尼莫感到頭痛。

「流星雨事件剛發生時，我在練習變身時被他當成怪獸打，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到深水裡嗆暈再撈上岸，變回人身跟他講道理，幸虧他認得我的臉，我們都是美國公民，除了合作還能怎樣？」

「在茫茫大海中這麼碰巧遇上？」

「不算完全巧合，畢竟我們都挑選遠離人類科技所及交通航線且連超能力者都難以到達的無人島避難，他是你教出來的學生，發現自己覺醒超能力後肯定會選最有利的地方躲藏，加上我變身後體積很大，他的感知能力又強，對彼此都形成巨大威脅，想不碰見很難。」馬修的解釋還算合理。

「我到現在還是不能理解，米迦勒說因為我的犧牲決定成為英雄這件事，我在噩夢小隊裡可沒幹過什麼偉光正事蹟。」尼莫被救命頂多就是報答恩人。

「米迦勒獲得超能力後也有一段迷惘時期，和我打起來時他還沒有那把金劍和光翼，毫無戰鬥技巧和戰術計劃可言，他的大戰略就是『打倒一切邪惡怪物』。」

「呃……」

「別『呃』了，我就是人太好，都自顧不暇了還得教育大學中輟跑去參加義警組織外加嚴重心靈創傷的小孩子。」馬修都不知道那段時間自己到底怎麼熬過來的，是變身訓練痛苦，還是教會米迦勒替他調查世界局勢以及別衝動玩掉小命更痛苦？正解是，你兩份地獄套餐都得吃下去。

不幸中的大幸是，米迦勒受過尼莫的後勤輔助訓練，危機應變基礎還不錯，努力溝通後竟能夠成功執行馬修的各種命令，馬修也答應等恢復身分權力後替他尋找KS man和噩夢小隊成員。

「米迦勒總是企圖用超能力感應你的下落，因為你失憶，朋友又少，他當然沒得到任何線索，反倒是掃瞄到不少怪物和罪犯。預知者找上他時，他得知你加入噩夢小隊緣起，還是在比他更加年幼的年紀，似乎受到很大打擊，決心要改變這個世界，孩子都很頑固。」

尼莫試著想像馬修描述的那段場景，依稀有點明白了。

馬修慢條斯理的說：「你的問題有個很簡單的答案，他想成為你的英雄。你受傷被擄走後，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只是找不找得回屍體的差別，米迦勒不肯承認KS死去，但他下意識已經在悼念你，尼莫。」

「我認識馬修‧格林，但我和利維坦不熟，他又為何想成為英雄？」尼莫輕啜一口咖啡與乳香交融的醇厚美味。

「我只是想在人類文明存亡與個人安全之間取得平衡，此外，作為科學家的好奇心，為祖國保留優勢盡可能持續到查清流星雨事件真相，以及活著見證這個世界將會如何變化。」馬修的理由坦率而直白。

馬修‧格林不僅是世界首富，更是美國軍工之王，總統還得四年選一次，被國會議員和人民吐口水，馬修已經沒有為了往上爬耍陰謀詭計的必要，現在對他來說最實際的大概就是環境保育和商業活動穩定，這樣才能確保他的財富與影響力長久不衰。

「可以接受。」除了參與台灣建國戰爭的大目標，尼莫對狗屎未來的期待大致和馬修差不多。

「如果不帶起『超級英雄』的希望，人類只剩一個按鈕可以使用，你說那些想像力貧乏的國家元首和寡頭會多快按下去呢？現在就有個實際例子，在某個播放隔壁國家電影會被判死刑，觀看連續劇都要坐牢十五年的獨裁落後國家，連最基礎的止痛藥乙醯氨酚都會被當成『幸福藥』宣傳，骨子裡就不鼓勵夢想正義與英雄概念的地方，答案是兩小時十七分鐘。帶來的連鎖效應是，攻擊無效，下次不同國家面對怪獸就會考慮使用威力更大數量更多的核彈頭，最後怪獸和是非善惡就不會是重點了。」首富提到渤海灣怪獸被小型核武轟炸的紀錄。

「我不希望中國變成北韓那樣，現實是國家們正在一步步怪獸化，美國也不例外，但總會有一兩頭最快失控。」尼莫也說出他的顧慮。「我的家鄉是一塊肉，目前只是暫時擱著。我對上面的人或許沒有多少感情，但我想要守護那片土地的記憶和未來，讓陌生下一代自由書寫他們的新歷史。所以，一旦怪獸要吞下這塊肉，我希望上面至少插了把難以下嚥的刺刀還有很多針。」

「我會記住你的願望。」馬修保證。「我們需要綜觀全域的輔助型英雄，幫忙看顧死角或救援平民，你這在方面具備很好的天賦。最主要的是，你救過我們不止一次，值得託付性命。用你的方式持續成長吧！尼莫，我們會為你爭取時間，不要著急。」

尼莫點頭，馬修最大的優點是他的確夠坦夠有錢。

「我不知道像這種怪獸攻城美國還能承受幾次？」美帝這稱呼還真是實至名歸。

「我猜下次差不多也該輪到日本了？他們才是對付巨大怪獸的專家。」馬修樂觀的說。

「住嘴，你對盟友立Flag是想幹嘛？」尼莫趕緊呸掉馬修的不吉利發言。

「現在我倆都是超英了，你不覺得這樣的平等關係非常羅曼蒂克嗎？」馬修大概單身過久，調情對象已經放棄區分性別了，完全進入開心就好的灑脫境界。

尼莫決定訓練他連種族一起放棄，如果他能對湖裡的魚發電，以後大家都能輕鬆很多。

「並不會。」KS man還在媽媽十元，利維坦已經開始做空股票了，連超能力都這麼資本主義金字塔，尼莫對這個平行世界也絕望了。

「無論如何，重新問候一次，你好，KS Man。」

「彼此彼此，Rich 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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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尼莫現在超英剛出道，還是必須要多練練等，怪獸之外，我們還需要更多的反派和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