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刀俠Ⅲ 第三章 (中) @ 風暴荒野

「那時你流了好多血……」米迦勒起身朝他伸手，遲遲不敢再進一步。

尼莫微微低頭，示意他可以碰觸，讓米迦勒的手探進髮叢裡摸索傷疤位置。

摸頭彷彿成了某種共同神祕儀式，這些人總要碰碰失憶尼莫頭上的疤，確定他暖暖的還會動才安心。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尼莫總是默許，尤其前身給米迦勒帶來的PTSD不是普通的大，瞧他都衝刺成超英排行榜第二了。

「傷口癒合了，如你所見我還活著，不是喪屍或科學怪人。」

「尼莫，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遺忘的事情，說不定我知道的部分也佔了不少，所以你不用一個人揹負全部。你是噩夢小隊初代成員這一點確實很重要，但這個組織會自己新陳代謝，這是我目前認知到的最新資訊。」隨著時間變化，尼莫自我封印的噩夢小隊記憶儘管仍極富價值，準確性卻會逐漸失效，同時隨著知情者增加降低珍稀程度。

比如米迦勒就已經成長到能和預知者公平對話的水準，尼莫作為初代成員對噩夢小隊首領情報掌握的分母又被放大了，還多了個旁聽的世界首富。依米迦勒這個超英目前展示出的感知和戰鬥實力，他要找到預知者面對面恐怕並非難事，只是和尼莫一樣，有所為有所不為而已。

「無論如何，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尼莫只是不想違背前身遺願，但他其實也很好奇過去所屬組織情報，在不用付出代價也沒有危險的前提下聽聽故事當然很好。

「KS，因為你的犧牲，我才成為英雄。我想當面跟你說聲謝謝。」米迦勒說這句話時，彷彿拔出打從尼莫失蹤那天起就刺在身體裡的生鏽刀子般。

其實你該謝的不是我。尼莫在心底說，但他會代替前號尼莫接下這句道謝的重量，而目前使用這具身體的尼莫的確也在持續承受過往行動的代價－－失憶、舊傷、人情與暗殺，早就分割不開了。

「那麼，我只能回答『不客氣』了對嗎？米迦勒，無論過去、現在或未來，那都是我份內之事。」尼莫伸手與天使長相握，再度確認這段友情，同時許下新的承諾。「但我想知道，撇開我的原因不說，你想當英雄嗎？」

這個問題對米迦勒而言似乎有些難度，他思考了一會兒才給出正面答案。

「我想是的，否則當初我就不會跟著你了。我記得你對我提過類似的問題，為何要加入噩夢小隊？這個祕密組織不是只做英雄的正義光明之舉。我回答，你們做的所有事在我看來就是英雄，不被全世界當成英雄也無所謂，那不是重點，只要與我相似的少數人持續盼望，我就想成為他們等待的英雄。」米迦勒說。

「如果你們查到噩夢小隊新情報，能不能也給我一份？」尼莫認為他用KS man這個舊代號幫忙釣魚，應該有資格分一杯羹。

「當然，我們還期待靠你的面子說服他們別那麼頑固，其實可以不用死那麼多成員或讓無辜者進監獄，無法繼續戰鬥的成員也不至於窮困潦倒，我有更多適合他們的位置。」馬修說。

目前噩夢小隊繼續像過去一樣行動，保密、懲戒、行刑，並為行使私刑正義付出代價，哪怕是被公權力處罰，被仇家報復綁架謀殺，或受傷退休過著不便的生活。

米迦勒想保護那些普通人，說服噩夢小隊跟超級英雄合作，但噩夢小隊只聽從預知者的召喚，一開始就被告知他們擁有拒絕和退出的自由，預知者不能也不會代表噩夢小隊作交易，米迦勒必須親自找出並說服每個成員。

「所以我應該算是退休人員？」至少穿越後的尼莫從沒聽見神祕聲音，在這之前作為中餐廚師出勤正常，根據俄國室友的證詞尼莫真的很宅。

「我是這麼認為，你也在那個組織裡幹得夠久了。」馬修代替不擅言詞的米迦勒發表感想。

但現在的尼莫倒是很想親眼見預知者一面，問清楚到底是誰在邊境叢林救了瀕死失憶的補刀人又殺光那個販毒幫派，或許等他將超能力練得更強之後，總會有和噩夢小隊再度重逢交手的機會，畢竟尼莫選擇獵物喜好和噩夢小隊瞄準的人渣有高度重疊性。

還真是退而不休的典型例子，尼莫自嘲。看來原身和他就是同一種人。

「米迦勒，你不變回來嗎？我是說平常的樣子，在馬修這裡也要隱瞞身分？」尼莫倒不是非得一次就知道全部，尤其米迦勒就像當初他剛穿越來時透過電話聽說的店主夫婦，概念上知道有層友好關係在，還是得從頭再認識，實際相處過才算數，尤其這位故交現在是重量級的超英。

雖然米迦勒沒遮臉，但他變回普通人時肯定氣質大改，戴上眼鏡再梳個尼特髮型保證能在大街上昂首闊步。

「這就是現在那傢伙平常的樣子，他可以為你變得像凡人一點，雖然過沒多久就會變回來了，保持戰鬥型態他才舒服。」馬修插嘴。

「米迦勒，你還睡不睡覺？」尼莫看著眼前天使長的奇幻姿態，忽然發現自己這個問題不像開玩笑。

擁有「近似神」之名的英雄搖搖頭。「我不需要睡眠，為了早期預警，我通常在無人地域巡邏，各國政府也會祕密向我求救。」

「你在媒體上看到的米迦勒新聞不到他實際出手的一半。」馬修說。

「辛苦了。」尼莫只能拍拍這個竟然不會斷電的超英，米迦勒似乎很高興被表揚了，露出靦腆的笑容。

他忽然微微昂首，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道：「北冰洋底下有奇怪動靜，我想去看看。」

「去吧！如果遇到非地球生物，記得幫我留份新鮮樣本。」馬修習以為常的揮揮手。

「再見，KS，馬修。」米迦勒走出室外，重新張開光翼，隨著一聲音爆消失無蹤。

「聽見他告別順位了嗎？現實！太現實了！」馬修齜牙咧嘴。

尼莫沒接他的話頭，反而若有所思道：「你當初有沒有覺得米迦勒行為和超能力很像某個有名漫畫人物，紅披風、藍制服、紅內褲外穿那位？」

「第一，他曾經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一定程度解釋了變身後為何會長成那樣，因為那是他內心渴望的救贖形象。再來，米迦勒不看漫畫和超英電影，發現自己有超能力後，刻板印象裡只有少數幾個紅出圈的超級英雄可以參考。你說的那位剛好是可行性最接近的，當然我也給了不少意見。」馬修說。

「你的意見沒被採用？」從首富露出彷彿被踩到痛腳的表情來看，尼莫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沒有另外維持普通人身分？一直都是那樣？」

格林集團當然可以幫米迦勒置辦好重新融入社會的一切隱蔽需要，從身分背景到安全屋一應具全，但馬修卻說米迦勒「沒空」幫唯一有私交的戰友度過能量耗盡的危險期。

「與其說他像超人，不如說更像核攻擊潛艦。你讀過《舊約》，應當知道天使可不是親切的生物。」馬修開始煮熱咖啡，被尼莫餵了一堆嬰兒食品後，他需要心靈安慰。

「他看起來不怎麼像人類，如你所言更接近聖經裡的天使，哪兒有惡龍和魔鬼就往哪兒飛，也不像我們會能量用盡不得不休息，他的掉落物肯定特別危險。」尼莫評論道。

「米迦勒的慾望很少，找到並保護協助噩夢小隊是目前為止他唯一提出來的私人請求，我必須滿足他，否則他的人性會崩潰得更快……我們都是，他是目前在戰力上少數能壓制我獸性的人。」馬修冷不防爆出驚人發言。

「所以你們上位英雄們處於彼此依存的危險狀態？」尼莫明白現實不會像漫畫那麼歡樂，超英可以各打各的，也能快樂組隊，只因大家都是正義夥伴，但他沒想到情況如此兇險。

變獸者終將發狂為獸。尼莫想到利維坦毀天滅地的姿態，安琪困在巨蜥身體裡的人類靈魂，昨天利維坦瞬間輕鬆叼住沙拉曼達，而有一天他可能會直接將巨蜥吞下去？

尼莫也是馬修一連串自救計畫中的關鍵鑰匙，他知道得愈多，就難以抽身離開，為他人，也為自己，馬修很清楚這個，卑鄙的傢伙！

同樣擁有超能力的尼莫最後又會變成什麼怪物？目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馬修‧格林是全地球最可能調查出答案的人，前提是他還保有理智與人性。

「怪這該死的流星雨吧！我只能抓緊時間研究出當時在太空站裡看見的到底是什麼鬼玩意。」馬修嘆息一聲。「流星雨降下一年多了，我甚至連掉落物初步分類都無法完成，足見這種存在危險性有多強。每個掉落物都像一張元素週期表，還是空白的。」

「米迦勒那把金劍是掉落物變的嗎？」尼莫問，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掉落物長啥樣子。

「很多人都這麼猜測，包括想搶他武器的反派，其實不是，金劍是類似結石的存在，是他的力量與願望結晶，米迦勒說過他擁有的掉落物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馬修沒替米迦勒隱瞞，看來首富是鐵了心要把尼莫拉進他們的小圈子。

「所以某些掉落物是和宿主完全融合了嗎？我聽安琪提過，『鬣狗』會摘取疑似掉落物憑依的肉體組織。」尼莫有點擔心地摸摸胸口。

「一部份可能就像你說的，另外則是個案情況不同，像蚊子人只能用手捧著掉落物，通常會被輕易搶走的掉落物，表示擁有者適性不足。說件靈異的事，掉落物會認主，我有些收藏品就神祕地從封鎖森嚴的金庫裡消失了，我甚至把掉落物封鎖在焊死的金屬容器，裡面灌滿強酸，照樣原地不見。」收藏許多掉落物更掌握大量超英能力資料的世界首富這麼表示格外有說服力。

會量子穿隧還會飛走的美金啊！尼莫同情地看著首富。

「複數掉落物對超能力者來說是毒品和興奮劑，有人相信毒品和興奮劑能讓自己變強，短時間而言的確不能說錯，但我們都知道毒癮者是什麼鬼樣，再說實戰又不是運動比賽拚紀錄，誰數字漂亮就得冠軍，活下來才是贏家。我傾向認為，搶奪掉落物這種事，即便得到了地球之外的未知寶貝，不適合的掉落物更可能毀掉一個超能力者的身體和既有能力，更別說是普通人了。哦，對了，我只是忽然想說廢話，誰在乎這個？」馬修四肢大張癱在沙發上說。

尼莫雖然三天兩頭覺得馬修廢話太多，這段話絕對不算在內，可惜現實正如馬修對人類的看法－－誰在乎這個？

「那些曇花一現的超能力者很能說明問題了。」尼莫之前總是和托加一起吐槽超能力者之間鬥來鬥去的種種都市傳說，搞能力升級之類，有些極端份子甚至謠傳利維坦和米迦勒都是佔有大量反派掉落物才會變得那麼強，一聽就不合邏輯。

理由很簡單，尼莫認為掉落物根本就是基因改造卡池，人體承受力很有限，一點點電流、輻射、大氣壓力和缺氧就受不了，包括精神面隨便就讓人崩潰的爛事到處都是，遇到相對適合的掉落物覺醒超能力那叫運氣，再硬塞其他力量，整組爆掉或變成怪物半點都不奇怪。

如果掉落物蘊藏的力量能輕易疊加，流星雨事件都過去一年了，馬修和米迦勒應該多出一堆旗鼓相當的同伴或對手才是，超能力現象太過新潮，因此出現種種迷信也是不爭事實，就算有實際案例出來澄清，也會被陰謀論打成想獨佔遊戲Bug搶先升級的小人。

「對了，『罪惡感』對米迦勒人類那一面來說也是很重要的東西，你最好吊著他，不要讓他輕易解脫，否則他馬上就會變成怪物。」馬修不忘補充重點。

「還能怎麼吊？我不喜歡傷害朋友。」尼莫打從心底排斥馬修的建議，卻能理解這麼做的重要性。

「某人經常精神虐待我。」世界首富委屈控訴。

「你不是很享受嗎？我都想針對這點收費了。」捲髮青年冷冷的說。

「等我去書房拿支票本來，我這輩子還沒當過Sugar Daddy，你可以得到我的第一次。」

期待馬修偶爾有一次能正經到底的尼莫，發現自己實在太天真了。

「去拿，低於總資產80%的數字不要寫給我，然後午餐就自己變身去湖裡吃生魚吧！」

「你的超英代號應該叫貝西莫斯（Behemoth）（註）。」馬修縮在沙發上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