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小皇后迷路了。

牡丹帶著親衛隊長蘭斯洛站在一處位於廣場邊，由無數鋼骨與有色玻璃蓋出的，類似溫室般的菱形建築之中。

雖然氣勢洶洶打算去找男公關俱樂部給李理戴個十七八頂綠帽，但人生地不熟的小皇后和蘭斯洛反而走出商業區域，最後發現他們已經來到入夜後打烊的博物館。

在月光照耀下，博物館也閃爍著精靈羽翅般不可思議的多彩弱光，小皇后覺得此地倒也雅致，不自覺澄靜心緒走了進去，入口紀念碑顯示這是王國博覽會的舊會場，仍保留許多展覽物供人欣賞，蘭斯洛一路跟在小皇后身後戒備。

「蘭斯洛，你到旁邊來，背後有腳步聲我會怕。」小皇后停下來蹙眉道。

「是。」

月光透過玻璃投射下各種影子，親衛隊長白皙肌膚與金髮彷彿精靈般凝聚了光輝，小皇后意緒闌珊玩著絲扇。

「和我在一起很無聊嗎？」小皇后有點不悅地問，這叫借題發揮。

「下官不敢。」身材高身兆的親衛隊長連忙俯身回應。

「那你為何不說話？」

討厭的侍女撇開不談，那個臭小百合相處時不是碎碎念就是吵架，她可不要多個老爸來管自己，除了神官以外，小皇后發現曾幾何時就算在這個世界也沒人和她正正經經地說一番話了。

「下官無話可說。」和發誓以性命保護的對象並肩而行，蘭斯洛有些緊張。

雖然關於小皇后的傳言很多，但實際相處他倒是訝異於對方的率真（即使那些愛好很古怪）和不做作，且是個敏感的女生，小皇后只會對那些背後說壞話或怠慢她的下人頤指氣使，實際上卻沒有什麼勞民傷財的動作，整天幾乎都在房間裡玩賽伊芭神官送的晶石，像個小女孩般。

但她偶爾凝視著遠方的表情，又會讓蘭斯洛感到她正憧憬著什麼，但那到底是戀愛還是自由卻不得而知，那時小皇后又像個女人了。

為了要保護重要的人物，一直注視著對方也是很自然的舉動，曾幾何時他習慣看著小皇后的一舉一動了，即使是在她沒注意到自己時。

像今夜一同在月光下漫步還是初次，蘭斯洛知道小皇后在賭氣，他卻無法輕易開口安慰對方，不僅是身分懸殊，另一個原因也是毫無私交，但他不明白這種心情意味著什麼。

「噢，可以說說自己的事啊？今年幾歲？有沒有女朋友？或者對目前的待遇有什麼不滿？」皮鞋穿得腳痛，小皇后倚著一尊大理石像角落坐下。

「這個世界只有國王能慶祝生日，下官已經遺忘歲數了，在皇宮供職待遇很豐厚，下官目前一心只有效忠國王與王后陛下，不曾分神在異性交遊上。」

「嘛，愈說愈無聊了。」小皇后暗啐真有這麼入戲的人。

「下官曾擔任王子護衛、外廷巡官，也曾帶兵駐守過邊境，這次的任務是保護宮廷的核心，下官也會視作最高榮譽以生命發誓保護您的安全。」

雖然聽起來有點肉麻，但小皇后對蘭斯洛認真的表情還是很感動。

「等等，該不會你目前經歷過的職務和關係都是貴族吧？」

「嗯，保護皇室安全是墨希克斯家族代代的任務，只是有時候稱呼改變比較麻煩，原本喊叔叔的人變成我的父親，不過我們家族的人大都是如此已經習慣了。」

肥水不落外人田，有這樣作弊的嗎？开晶神──

小皇后在心中無聲地怒吼。

看著蘭斯洛俊美無暇兼具勇敢與善良的臉龐，小皇后忽然感覺到「好人有好報」這句話的意思。

「你人真的很好耶，連小百合那種傢伙都擔心他會被刺客攻擊。」

「這是下官的職責。」

「你覺得冥界深淵之國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小百合當上國王以後會對世界造成什麼改變呢？」不可思議，原來在真正的紳士旁邊，女孩子自然而然就會變成淑女，小皇后用絲扇按著粉唇想。

「皇后陛下忽然問起這個問題，倒叫人難以回答。」蘭斯洛輕笑，伸手拉起小皇后，兩人繼續參觀著那些半沉浸在陰影裡的藝術品。

「我想是……殘忍的世界吧？」

親衛隊長的聲音在寂靜空間裡顯得格外不真實。

「每個人的命運操控在开晶神手中，不老不死，沒有盡頭只有無數的開始。」

「為什麼那樣是殘忍的呢？地球上的世界有很多人生下來之前就註定會過得很悲慘，比如那些在戰爭國家或非洲出生的小孩子，或明明很年輕卻因為意外死掉，如果人生有第二次機會，讓那些沒做錯事的人得到幸福不是很好嗎？還有那些為非作歹卻幸福快樂的享壽天年的壞蛋得到懲罰。我以前不相信神的存在，因為我不知道祂在哪裡。」小皇后說道。

「那樣固然是正面的效果，但假若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來到一個驗證信仰真神不存在的世界，那又會是何等絕望呢？或者他的命運必須做出違反教義的舉動，又或者在地球上原本是仇敵的種族，在這裡卻變成家人強迫彼此相處呢？亦或發誓相愛之後的兩個人偶然地就消失？連對永遠的幻想都只是奢求。」蘭斯洛反問。

「如果這一切的目的是造就和平理想，罪惡卻未因此消失，人類的靈魂又為了什麼存在？一次又一次對真理的失望，只會讓人加速墮落而已。」親衛隊長沉穩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有力。

「我不去煩惱這種事，人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妥協啊！怪給世界是狡辯，只是不願去努力的藉口，確實努力不一定會得到報酬，但墮落也是自找的。」小皇后忽然轉身凝視著蘭斯洛。

「所以我不管別人怎麼說，只要還活著，不管开晶神賦予我什麼命運，祂都沒說我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要讓自己變得幸福！那怕只有一下子也好，放任自己不幸的人都是活該，他們連受傷流血為自己爭取的勇氣都沒有！」

「您說得很對呢，皇后陛下。」蘭斯洛深深一禮。

「我不相信永遠的愛情，蘭斯洛，有一天我會消失不見，到那時候，你的誓言也要失效了。」

「皇后陛下，這種感傷的話能別在現在說嗎？」親衛隊長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小皇后驚訝回望的眼睛裡閃著光。

「蘭斯洛……」

「我以騎士的名譽發誓，即使妳離開了目前寶座，也請妳到墨希克斯家領地來，那時我會以面對皇后的禮儀接待您，能答應我嗎？陛下。」

小皇后低頭以扇面遮去了表情，她的手仍在親衛隊長擒握中。

「蘭斯洛閣下，你失儀了。」

「抱、抱歉。」

他連忙放開小皇后，她不顧腳下刺痛往外走。

「夜深了，回去吧……」

小皇后腳步匆匆，那名金髮騎士卻穩定地跟在她一步距離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