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刀俠II 第七章 (中) @ 風暴荒野

尼莫雖然在康乃馨社區裡極力避免被惡搞的命運，仍舊逃不過在世界首富最近一次暗殺失敗中作為他的隨身保鑣光榮負傷。

馬修在媒體前描述最好的朋友如何身中兩槍義無反顧地撲倒他，幸好防彈衣擋下致命一擊，但還是避不開大腿中彈，必須立刻開刀取出子彈靜養，驚恐感動又悲傷的表情不去角逐奧斯卡獎簡直是電影界的巨大損失。

托加果然立刻打電話過來詢問，被馬修好心轉接給尼莫的安全手機，尼莫心知他一定是被推派出的代表，桑妮姊和店長擔心尼莫對他們報喜不報憂，才讓俄國室友當前鋒。

「只有一顆子彈驚險擦過腳而已，我們都有穿防彈衣－－還是長袖！馬修故意說得很誇張是政治效果，當時他正要跟政府一起去跟聚集在密西西比河口三角洲的綠人部落談判，卻因為暗殺行動被打斷了，當然要說得嚴重點，改時間才不容易被刁難。」

「綠人都有部落了，真奇幻！等等，這不就表示最初怪物血海水感染案例也不一定像康乃馨社區的失控綠人那麼糟。」托加感覺怪獸衍生問題愈來愈燒腦了。

「哪怕事前看很多資料計劃好精心照顧，魚兒都不一定適應得了小小的魚缸，何況是不好好換水養菌餵食打氣治療受傷個體還過量擁擠，不惡化狂暴才怪。」來自養魚失敗者的經驗之談。

「你怎麼又變成他的隨身保鑣？」

「上回我們在康乃馨社區的組隊很成功，馬修問我要不要再來一次？換成你不會想看看綠人部落族長嗎？而且美軍醫療艦就在旁邊，現場一堆特種部隊。」

「當然想看！你能不能偷拍一點回來？」

尼莫聽見托加在病床上不滿彈動的噪音。

「不能，我就是說給你羨慕的，老規矩，聽過就好，閉緊嘴巴。」

「你又靠這招賄賂我幫你向Boss和桑妮姊編藉口！」托加不是笨蛋，但尼莫真是個混蛋。

「記得文情並茂，重點表述為『尼莫在首富的湖心別墅養傷』。那邊有通訊管制，手機打不進來，不是我故意不接你們電話，馬修也希望我盡量不要洩露情報，我會定期用網路郵件跟你們報平安。」尼莫愈來愈習慣首富家就是我家的調性了。

尼莫清理著依然滲血的左胸傷口，黑鱗部分被穿甲彈打破，部分還是完整長在皮膚上，像一塊堅硬胸甲，傷處內部鱗片稍微消褪，導致馬修的縫線有點鬆了，但傷口看起來沒發炎，每天體溫正常，尼莫和馬修都覺得可以再順其自然觀察看看，畢竟超能力融合是稀有案例。

止痛藥終於起效了，雖然作用不到正常效果一半，尼莫依然感謝上帝。

「所以你重新談判前真的待在湖心別墅？還是又偷溜去其他危險地方？」托加追問。

「就在湖心別墅一個人釣魚睡覺看影集，躲避危險的記者怪物，滿意了吧？」捲髮青年說起白色謊言半點負擔也沒有，何況除了釣魚以外其他都是事實，尼莫就窩在湖心別墅哪兒都沒去。

同樣被困在單人病房裡養傷的托加總算平衡了，若非湖心別墅是首富私人住家，他還真想跟尼莫一起去山中湖度假釣魚，哪怕只能在岸邊搭帳篷也好，尼莫的魚料理一定很好吃！一想到是馬修‧格林的地盤，托加馬上興致全無。

本來想對尼莫說他生日快到了，但他們都心知肚明那不是尼莫真正的生日，本人也不喜歡那套應急亂填的出生年月日，托加考慮後還是放棄這個話題。只想吃吃喝喝放鬆一番理由隨便找都有，尼莫假生日那天剛好是托加的出獄……出院日，這還不值得大肆慶祝嗎？

是真的剛好同一天還是首富的心計托加不清楚，總之俄國人的確從馬修‧格林那邊得到不少好處，這筆人情他會記著，雖然不影響他繼續看首富不順眼就是。

「我出院那天你會回來嗎？」托加住院時，尼莫依然會去餐館裡走走，但他沒再進廚房工作，店長和桑妮姊感受到他急著在格林大廈裡訓練變強的幹勁，相信尼莫當真想往保鑣一行發展，首富有心領他入行已經不算鍍金而是純金名片了。

即便有時擔心捲髮青年遇到危險，店長夫婦在電話裡跟托加聊起尼莫時也會順口讚賞捲髮青年的確有保鑣天份云云。

「沒有重要行程當然是去接你出院，順便給你的殘障演技評分，不要以為不刮鬍子不洗頭髮就能混過去，還有眼神，要表現出絕望落魄的精髓。」尼莫認真的語氣讓托加安心又悲哀，室友到底是多想看到他跛腳潦倒？

「你還會有什麼重要行程？」

「再次談判日期還沒訂好，這些政府官員拖拖拉拉，不過醫療艦和談判屋倒是一直放在原地，萬一來個颶風就搞笑了。」

「哈哈！你還是別亂講話了，怕什麼來什麼。」

※※※

尼莫不知他一語成讖，雖然不是預言到天氣變化，颶風問題的確是之前部落綠人談判中疏漏的重點。

逃到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的綠人之前也都是習慣文明乃至大城市繁華生活的普通人，紐約市近年因極端氣候也頻有颶風侵襲，甚至還曾帶來大洪水和數十人死亡，市長宣布進入緊急狀態，但對三十歲以上的紐約客來說，颶風不在他們根深蒂固的災難印象範圍內，搶劫竊盜才是。

再說還有許多部落綠人是從中西部或更北邊來紐約生活，根本沒見識過颶風真正可怕之處，偶爾有幾個颶風從南部登陸，來到紐約時也已經強弩之末，頂多就是帶來暴雨和地鐵淹水，但對目前生活在密西西比河的部落綠人來說，哪兒都是水。

馬克族長於是增加要求，在封鎖線外安全地點興建堅固的避難建築和儲存乾糧乾淨飲水，供部落成員及其家屬在颶風和洪水來時能自動豁免封鎖令，自行進入安全屋避難。當然，聯邦政府針對這部分開銷和安全性開始爭吵不休，避難點要蓋在哪個州也被激烈討論，誰都不想要嫌惡設施。

另一個狀況是，部分避難而來的綠人撐了兩三個月後實在過不慣野外原始生活，希望回歸文明世界，這個避難點乾脆就蓋成綠人社區更好，但他們當然不想變成康乃馨社區那種潰爛又脆弱的重症綠人，催促馬克族長向政府索取保證，提供不會讓他們病況惡化的方便生活環境。

馬修私下聯絡馬克族長的回覆是第一個條件他可以幫忙擺平，但專屬社區就太過份了，連康乃馨社區都還沒開始重建，再者部落綠人萬萬不可能答應住進康乃馨社區，他們甚至迷信只要踏進該處一步就會喪失力量退化成狂暴瘋子。

馬克族長同意讓步，表示他只會禮貌性作球讓聯邦政府砍價，這樣雙方回去都能對下面交代。

首富最後不耐煩地在國會作證時表示避難建築他包了，順便把綠人科學家的固定宿舍也蓋在旁邊，讓有接觸感染之虞的綠人家屬在非避難時期也能來該處向綠人科學家與醫療人員求醫，更歡迎定期健康檢查。

這對聯邦政府來說已經是超乎想像的神速解決了，但看在馬修眼裡簡直是不可饒恕的低落效率，尼莫也懷疑政府和綠人兩邊多少有趁機揩油的嫌疑。

「算了，特地開設大型實驗的花費比蓋房子更多，若能方便觀察部落綠人恢復文明生活或半野生狀態下的病況發展，就當是田野調查投資了。」馬修事後對尼莫這樣說。

格林集團的承諾一出，避難點蓋在哪個州忽然就不是問題了。

馬修不是小孩，關於州長們的邀請，他全都要。於是在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阿肯色州都訂下了部落綠人避難點的建設計劃，但限定只有登記為特定部落成員，平時居住於封鎖線內信譽良好的綠人及家屬才能進駐，變相鼓勵藏匿中的綠人病患往封鎖線內集中。

「關於這些部落綠人還有他們的健康與即將感染的家屬，你真打算慈善作到底？」馬修終於能回湖心別墅休息時，尼莫這樣問。

「不是只有蜥蜴會吃蟲，魚也是。有人提出在怪獸病感染者之間建立起食物鏈的可能性，考慮到美好的未來，國會終於讓步同意再提高給部落綠人的待遇。」

「那個『有人』該不會是你？」尼莫基本上不做第二人想。

「是我旗下科學家提出的報告，但因為議題過度敏感，作者本人不希望曝光身分，所以我把名字塗黑了。」馬修睜眼說瞎話，甚至還拍了拍胸脯，深怕小廚師不明白自己有多麼雄才大略。

「新的談判日期和條件都確定了，這次不會再有爭議。」

馬修表示終於能重新談判並擺脫這坨屎了！馬克族長的報導真是罵到他心坎裡。

重新談判訂在六月六日舉行，證件假生日的事尼莫根本不記得了，但那天是托加出院的日子，算是月曆劃紅色星星等級，尼莫不得不請店長夫婦代替他陪托加辦出院手續，然後全程錄影以備尼莫日後檢查。

出發路線依舊和上次相同，但馬修將警戒圈擴大十公里，軍方也派出大量人馬以截獲恐怖攻擊情報為由在小岩城周遭巡邏並設立路障，不只是為了首富安危，更是企圖逮住上回那名殺手。

馬修製作了一件穿甲彈剛好卡在防彈衣左胸上的「證物」，這種能遠距離開槍精準命中心臟兼破甲的超能力者是所有權貴噩夢，暗殺世界首富還險些得手的行為更證明對方有強烈反社會性格。

大選將近，所有候選人都不希望自己宣傳行程一下飛機就被爆頭，總統本人更是祕密下令必須優先抓補這名超能力者，無法生擒就格殺勿論。

結果相同的攻擊沒再出現，但這名超能力者已經被美國政府特別鎖定注意，這才是馬修想要的效果。

首富兵不血刃就把那名槍手插隊加入美國深層政府暗殺名單前幾名，雖說還不夠他出氣，也算是先收回一點利息了。

這次馬修與尼莫順利來到玻璃溫室般的透明談判屋，被特種部隊簇擁的聯邦代表官員與獨自現身的馬克族長，三方順利會師，過程就像電影試映會般順利。

這位已成傳奇的綠人族長戴著N95口罩，算是呼應其他人未著全套隔離裝，彼此都展現出最大的善意。

雖然是儀式感比重佔多數的談判，律師出身的聯邦代表官員和前記者馬克族長的辯論倒也火花四濺，最後在首富懶洋洋的調停與插科打渾下，第一份值得紀念的怪獸病受害者合作協議總算正式簽署成功，成為日後世界各國無數類似協議的範本參考。

除了安置綠人部落，馬修會在場還有個更重要的目的－－負責啟動美國不願落後世界各國的秘密軍事計畫，比起許多已經在類似實驗碰壁的國家，美國最具優勢之處是擁有馬修‧格林這個在各領域都充滿前瞻性的愛國天才富豪。

「有個實驗或許能改善你們的病情，讓你們變強，或許不能。軍方已經有自己的志願者，我只是想問問，你們這邊有興趣派代表參加嗎？條件是成功後必須為美軍服役二十五個月，以及十年後備兵役。實驗由格林集團負責進行，研究者和你們一樣都是綠人。」馬修冷不防提出臨時動議，除了馬克族長，在場無人感到驚訝。

首富繼續說道：「過程必須保密，可以定期讓你們錄影寫信給親友，當然內容必須通過檢查，只要不透露機密訊息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實驗成功的話至少可以繼續活超過十二年，而且是美軍需要的超級戰士？就算馬上出任務死掉也不會是死在怪獸傳染病上？」馬克族長立刻抓到重點。

「這是那位提案的綠人科學家理想願景，身為老闆和愛國者，我願意鼎力支持計劃進行。畢竟軍方從流星雨事件以來已遭受許多打擊，募兵進度非常慘淡，美軍的衰弱不是我樂見的。我正努力向總統證明，綠人依然是美國公民，也有參軍資格。」馬修說。

「這……很好。」馬克族長眼眶有點發紅。

美國目前實際上雖然行募兵制，法律卻保留兵役義務規定，每個美國人一滿十八歲就必須進行兵役登記，無論個人認同與否，為國家而戰的確是美利堅核心精神，因此參軍資格可說是將綠人當成同類而非怪物最好的證明。

重點是，一旦擁有正式軍人身分，你和你的家人就能享有許多福利與民眾的尊敬好感，後者更是綠人無法僅靠同情與人道主義得到的真正認可，但你為了國家站上第一線流血奮鬥，敢於接觸健康人不能靠近的危險生物，進入流星雨事件帶來的未知疾病流行區，而國家也正式承認你是士兵而非武器，情況就不同了。

你在戰場上倒下時，被敵人俘虜時，無論你是男人還是女人，綠人或普通人，美軍都會不擇手段救回同伴，至少帶回遺體，這一點馬克族長和其他綠人仍是相信的。一想到自己可以成為那種「手段」，當超級士兵也不全是壞事。

「刻意感染健康人視同謀殺，這部分聯邦政府希望你們不要私藏罪犯，已經失控的綠人請限制好對方行動能力交給我們。」聯邦代表官員說。

「然後怎麼辦？槍斃他們？」

「不，我們會進行前額葉神經切除手術，就是上個世紀用來對付瘋子那種。這是康乃馨社區的瘋狂綠人手術後的表現，可以自己大小便、自主進食。你們和他們的進化程度不一樣，估計退化程度會更少，應該還能保持簡單生活能力。然後等待更先進的治療方式或者超能力者帶來奇蹟，來不及的話，也能享有臨終安寧照護，家屬可以在安全隔離環境下陪伴。」聯邦代表官員忽然補上一句：「你們可以指定格林集團所屬醫院進行手術，聯邦政府願意支付費用。」

馬克族長表情果然放鬆不少。

「已經接受手術的綠人，負責管理他們的照顧者預定是聘雇輕症綠人或其他經治療後無法融入社會的怪獸病感染者，像吸血巨蚊受害者，他們的家人也能享有保險和各種福利。」馬修用平板電腦播放畫面給綠人長老看。

「比我想像得要好。」馬克族長對付失控同伴也是只能殺掉。「這不是政府一開始的打算吧？格林先生，神的支持者果然也愛護我們。」

「神？」

「我們奉『利維坦』為神明，感謝祂在殺死東岸怪獸中奮不顧身的表現，而你是他的重要支持者，所以我們只信任你和你的集團。」

馬修險些沒做好表情管理，離他最近而且也混得很熟的尼莫若要形容，就是個囧字。幸好最後首富還是ㄍㄧㄥ住了，鎮定地向馬克族長表示敬意，並承諾他會繼續守護超英們，尤其是貢獻最大的利維坦。

馬修向特種部隊隊長使了個眼色，隊長會意下了命令，一名武裝隊員立刻去小艇上取來一個大紙盒。

那繽紛的外觀和金綠色緞帶實在很難很難產生威脅感，連綠人族長也只是一臉疑惑等待解釋。

「我特地將談判時間選在六月六日，今天尼莫‧凱普頓滿二十六歲了，傷勢也恢復到可以出席這場會面，謝謝他的救命之恩，也感謝馬克你願意接受推遲談判的不便，我特地準備生日蛋糕和各位分享，吃不完的話也歡迎你帶點回去當點心。」馬修充滿笑意的聲音響亮地穿透整間談判屋。

眾人都清楚一場談判不可能真的因為連職業保鑣都不是的廚師擇定時間，但馬修‧格林遭暗殺的事件太敏感了，不僅白宮內部爭論重新談判的問題，連綠人部落裡也一樣，並非所有病患都相信政府且支持族長單獨冒險去談判，馬克‧費里曼也得耗費許多工夫安撫追隨者。

馬修‧格林的神來一筆讓始終板著臉的聯邦代表官員冰山溶解，愉快地說他前幾天才幫小女兒慶祝生日，肅殺的美軍和綠人族長之間則增添更多溫情和無聲認同，畢竟以後大家就是吃過同一個生日蛋糕的關係了。

尼莫表情完全空白，充分表現出他根本不知道馬修事先準備了這樁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