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刀俠Ⅲ 第五章 (下) @ 風暴荒野

尼莫雖然答應和HAKO在港區見上一面，但他並未註明確定時間，畢竟日期地點都已透露給對方，對尼莫相當被動不利。HAKO想見他就得等，如果求救信中的要事當真很緊急，王國區域代表就算半夜先來等都不意外，尼莫不愁沒有先觀察現場確認HAKO守信再露面的時間。

KS man的超能力特徵和HAKO猶如矛與盾，加上這段時間調查，尼莫基本上確定北七區壓縮殺人狂就是HAKO在肅清反對勢力，超英與反派身分立場上註定對立，哪怕說好一對一見面，也必須做好兩名超能力者死鬥的心理準備。

因此尼莫依舊確保自己有充足睡眠，去馬修的健身區熱身一番，淋浴提振精神，又好整以暇吃完營養豐富的早餐，期間向安琪做好安全回報，這才全副武裝去赴約，毫無半點優待粉絲的意思。

大約上午九點左右，尼莫抵達港區，進入一處適合觀察上次雙方對話所在建築物的制高點，拿起迷你望遠鏡確認環境。天色有點陰，雲層既低且厚，隨時可能落雨，日本青年穿著白襯衫與西褲皮鞋，站在狙擊手最喜歡的開放位置。

然而尼莫很清楚，若真有傻瓜瞄準這個乍看彷彿偷懶上班族的日本青年開槍，只會立刻曝露自身位置。尚不確定HAKO遠距離操控超能力的強度，倘若能在狙擊手有效射程內壓碎對方腳踝或腳趾，廢掉對手移動能力，就能讓搭檔或自己好整以暇追過去。

HAKO面向大海方向站著，如尼莫要求的單人赴約，五官平靜無波。尼莫猜想他一次將數人榨汁壓成肉塊時恐怕還是那副表情。

尼莫在附近繞了一圈，確定沒有埋伏人手，於是如同上回一般躍入樓頂，停在日本青年背後十步遠。

「你來了，我還以為必須等上一天才能證明自己的誠意。」日本青年回頭微笑。

「難不成是我誤會了，要事不算緊急？」KS man透過變聲器開口。

「是相當緊急，但慌張也無濟於事。我們內部出了叛徒，恐怕不只一個，但主謀是W9區代號『書店老闆』的超能力者。」HAKO開門見山就報出目標。

感覺非常耳熟，尼莫沒熱血到去記王國組織在孤星市切蛋糕的區碼，畢竟他有自己的實戰取向，但生活中總難免會聽托加反覆提及幾個特別需要留意的區域代表，比如說，手法過激的北七區，還有切身相關的租屋處所屬區域－－HAKO不就正在提起尼莫只隔四條街的新鄰居嗎？

尼莫還沒消化完的胃抽了抽，表面不顯風波：「說說這個W9區代表。」

日本青年於是簡述一些尼莫早就知道的情報，王國組織成員之間也流行保密風氣，搞不好就住在同一區的尼莫透過托加銜接俄國幫派這條線，比HAKO還懂那個波蘭老頭的飲食口味。

尼莫從HAKO簡報中很容易發覺一件明顯事實：日本青年能力雖突出，但根基還很不穩，才會總是和鋼拳作為孤獨二人組進行血腥鎮壓。

「你確定『書店老闆』百分之百是叛徒沒錯？」

「是。」HAKO答得篤定，尼莫仔細端詳，日本青年不像說謊。

尼莫一向挺相信直覺，肇因他還沒累積其他穩定又致命的本事，直覺卻是構成判斷的深層基礎。不分新手老手都需要判斷力，那是能在瞬間決定生死的東西。並非直覺不會出錯，而是不能只靠直覺決定行動，然而個人經驗知識說穿了也是偏頗的產物。

此刻，KS man的直覺在說，HAKO並非不會說謊，而是他不想對KS說謊，正如他說想和KS交朋友是實話一樣。但這並不表示HAKO值得信任，或尼莫信任對方，單純只是一個被尼莫留意到的細微現象。

信任、愛、忠實、喜歡這些正向情感，跟威脅到核心利益時的背叛行為並不牴觸，套句WOW裡的經典名言：「兄弟劍一出再無兄弟。」家人愛人被當作籌碼要脅時，又有幾個好人能挺住不犯罪？更別說連反派都放棄風骨來向超英求救了。

「要背叛也是像你們這種年輕力壯心情還不定的，那波蘭老頭已經七十幾歲，王國不該是他最好的歸宿了？」不然那麼老的超能力者當初加入王國，還跟孫子輩一起收保護費跟控制小幫派所求為何？

當個小幹部，還能開書店每天悠哉喝咖啡散步，養老生活美滋滋。

「就是因為行將就木，有種誘惑是老年人怎麼也抵擋不住。」HAKO和尼莫一樣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差別在他是單眼皮，盯著人看時容易給人更加冷淡理性的印象。

「該不會是黑市裡最流行的『活寶石』，我聽說中國人是最大買家。」KS man對黑市淋漓盡致利用超能力者交易的新興犯罪產業一直很感興趣，哪怕升級得循序漸進，尼莫預計在數年之內進步到能吃下這類組織型對手，先做點功課不是壞事。

活寶石是超能力者器官的代稱。

「中國那邊用返老還童的器官移植手術當報酬，讓他綁架一群王國裡的超能力者血親。我不清楚書店老闆能力，但超能力顯然沒能讓他避免老化衰竭。」HAKO說。

「你怎不找同樣是苦主的家屬一起組隊？」KS man好奇問。

HAKO在一個分工明確的大型組織內，應該有負責清理門戶的行刑部隊，就算非得靠自己，這些家屬被綁走的受害者清一色都是超能力者，戰力不容小覷。

「一些信任和恩怨問題，彼此老大不一樣，牽涉到上層派系傾軋，聯手是不可能的，就算成功把目標救出來，難保不會落到其他人手裡變成威脅我的把柄，當然對方也這麼想，我只是個收保護費的基層人員。」HAKO倒也不顧忌把王國的內部狀態掀出來，不忘順口補充一句：「這不是祕密，被輪流搶過地盤的幫派都知道，高層嚴令過一區不能收兩次保護費，如果當月你的保護費被其他代表強行收走了，你得處理好這件事。」

「你們王國內部怎麼聽起來像在練蠱？」尼莫有感而發。「這事告訴你的老大了嗎？當老大不就該為小弟出頭？」

「我說了，他認為我如果沒能力保護重要的人，就不該把對方帶在身邊。不過他同時也表示不干涉我怎麼救人，比如說我來找你幫忙他就不管，如果能把書店老闆殺掉，他不會把我交出去撇清責任，血債可以算他頭上。但如果我死了他也懶得替我收屍就是。」

「聽起來你的老大還算講道理。」尼莫最討厭那種平時作威作福，出事只會推小弟扛罪，一滴氣魄都沒有的所謂江湖老大，簡直丟盡男人的臉。

「我也換過好幾個老大和搭檔，現在和鋼拳組隊才算比較穩定了。」HAKO也不介意自曝其短，瘋狂亞洲醫生看起來就不是親切友善的代號。

KS man盯著日本青年好一會兒，沒被兜帽與護目鏡遮住的下半臉，嘴唇露出玩味的弧度。

「超能力前期成長變幻莫測，現在只是基層代表，說不定過幾個月就能將老大取而代之，老大們也會忌憚有潛力的手下，但更高層反而希望拔擢優秀人才，你大概也屬於被看好的人選之一，就算不取代你的老大，至少有可能與他平起平坐，我猜得對嗎？HAKO。」

KS man來自一個所有成員都是平級的祕密組織噩夢小隊，「預知者」則是精神領袖，唯一接近上下級關係的是任務組隊時負責發號施令和服從時，以及暫時間老鳥帶菜鳥的新訓時期。

哪怕只是從米迦勒口中認識噩夢小隊這個組織，尼莫也打從心底沒有黑社會幫派那種上下級信仰，而且在台灣當過兵的他最討厭的就是學長學弟制。

有實力的長官學長通常很坦又明事理，讓尼莫心服口服，至少相安無事不會欺負人，他們更希望底下的兵身心健康別出亂子，以免影響升官之路，簡單地說就是有經驗又具備職業道德的常識人，反而是沒本事又愛拿輩分佔便宜的老油條讓人不爽。

「不能說沒預想過，但短時間內我也不想爬得太快以免遭人嫉恨。」日本青年非常務實地說，彷彿將加入王國視為一份工作，如果不是同事出包，尼莫待會就能看見HAKO打卡下班了。

「HAKO，我怎知道你不是把我當槍使？」無論書店老闆是真叛徒也好，被栽贓也罷，總之HAKO與他站同邊的勢力要W9區代表死。

「這是人質照片，你自己看跟我長得像不像？」HAKO從皮夾中珍而重之地抽出一張護貝照片遞給尼莫。

「你妹妹跟你年紀差得有點大，令堂生她時你都讀高中了吧？。」尼莫端詳照片與眼前的對照組，的確能看出明顯遺傳相似度。

「這我女兒。」HAKO冒出石破天驚的一句。

「了解，當爸爸真辛苦。她叫什麼名字？代號也行。」尼莫常喝紅茶，人也淡定很多，再說他對小孩子總是特別寬待。

「Red Plume.」

「紅色羽毛，你該不會姓丹羽（にわ NIWA）？HAKO的代號是取自『箱庭』（HAKONIWA）的意思，代表你們父女倆感情很好，還是一個家。」

「都讓你說完了，麻煩請替我保密好嗎？還有你先用格林集團的超級電腦查過我的背景？」HAKO指著遠方格林大廈的鹿角商標，暗示兩人起跑點的不公平。

「我說過自己支持織田家，很難不聯想到丹羽長秀（註）的發音。」身為資深信長On line發燒友，尼莫起碼將本家武將日文發音都記得一清二楚。

「KS桑，武田或上杉家不好嗎？」HAKO面露尷尬，他沒料到對方推理能力這麼恐怖。

「外國人嘛！當時年紀小，玩遊戲就挑最有名帥氣的織田信長當老大了。就當命運的捉弄，你的個資算加分項。」丹羽長秀是尾張人，而尼莫在尾張這塊新手遊戲地圖上採集材料將近二十年，如今就算遇到一個同姓日本反派，他也願意為對方激起這絲原世界回憶連結再多給一點善意。

「那還真是多謝了！」明顯可看出HAKO對這份巧合也有點囧，現在日本年輕人看到丹羽這個姓氏漢字都還不見得能讀對，真的是戰國文化愛好者才能知道丹羽正確發音。

「我先去佯攻一次，探探波蘭老頭能力特色，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出拘禁人質的地點線索，再來討論具體營救戰術。」KS man立刻有了決斷。

「你真的答應了？超英都這樣慷慨？」HAKO臉上的驚訝不像作戲，應該說打從他只能用站內信聯絡KS man時就不抱希望，畢竟他們這些被擄走家人的超能力者剛好都是手上不太乾淨的反派。

「你那句『慷慨』可能需要再翻譯，我聽著像不知死活。反正我不替其他超英打包票，只是我個人受不了綁架超能力者家屬這種爛事，又和我平常處理的垃圾性質接近，你把Red Plume被失蹤的具體過程細節交代清楚。我有我的調查資源，找人和對付波蘭老頭最好雙線並行，綁架犯都喜歡拿人質談條件，但我不想跟垃圾浪費時間，若是對方滿嘴謊話或被中國人黑吃黑，人質就當真救不回來了。」

日本青年深知尼莫說的是事實，嚴肅地點點頭。

「還有什麼條件需要我配合？」HAKO急切地說。

「有，剛才你說人質家屬不可能合作，你一個一個當面確認過了嗎？」

日本人一時無法回答。

「我就要你去問清楚，因為我想知道答案，但不許洩漏KS的存在。如果卡在老大不一樣談不攏，大家集體跳槽換個相同老大不就行了？反正其他老大看起來都不怎麼樣，沒一個能單獨解決問題。有用情報和人手愈多愈好，從綁架發生到現在你們已經浪費不少時間，你知道『鬣狗』的存在吧？我要在四十八小時內救出人質。」尼莫折折手指說。

鬣狗指的是在國內機動性與隱蔽性都非常高的超能力者樣本採集非法專家團隊，從取精取卵到割取器官都能在極短時間內得手。

日本青年忽然按著臉大笑出聲，掌心染上淚水。「你真是超乎想像，難道就不擔心我這種瘋子壞蛋的女兒長大也是個惡魔嗎？」

「那就再增加一個代價，如果出現遺傳性精神疾病傾向，請帶她去求助專業醫師，耐心服藥治療外加陪伴看護，自己做不到的話就找可信代理人幫忙。你的人生不歸我管，但如果我成功救了Red Plume的命，有資格過問一下吧？就算哪天你又瘋又壞到被我或其他人殺了，也必須事先安排好保證這件事能完成。」

尼莫驚覺他不能假設反派都是萬年單身狗，管殺不管埋的尼莫也不想莫名其妙繼承反派下一代的Daddy／Mommy issues。

「好，一言為定。」HAKO丟給尼莫一枚小隨身碟。「你需要的情報我已經事先準備好，這是Red Plume住處和身上的監控紀錄，我也訓練過她萬一被綁架的應對方式，雖然不多，卻是女兒用盡全力留給我的線索。」

「我會珍惜使用。」尼莫點頭嚴肅承諾，反拋給HAKO一台一次性手機.。「暫時用這個聯絡。」

「無論如何，KS，謝謝你。」

「沒有『無論如何』這種發展，只要人還活著就一定得救出來。假使佯攻順利，撈到可用線索，你要立刻集結盡量多的可信人手配合我行動，不要找沒有利害關係的人。」尼莫言簡意賅道。

「了解，盡量把人拖下水的意思。」HAKO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比了個大拇指。

尼莫轉身離開，今天他可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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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日本戰國時代武將，追隨織田信長，為織田家四天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