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約哪裡?今天太晚了,明天怎樣樣?」

 

『能到你家嗎?我不想在外面談這件事。』她回答得有點飄忽,燕臨更加起疑。

 

「我不習慣在住處招待客人,妳如果怕被人聽到,我可以載妳去沒人的地方談。」

 

除了程紹元以外,連C大的人都不知燕臨住在哪裡,更遑論來到他的住處。燕臨可不想讓只見過一次面的段玉梅破例,再說,那是程紹元愛得要死要活的心肝寶貝,他當然會避嫌。

 

「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在外面談,原因我會當面告訴你,我真的很擔心紹元……」

 

難道她知道些別的什麼?

 

算了,反正也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他討厭讓熟人知道自己靠關係住在成員複雜的地方,然後被當成碎嘴的題材而已。他和段玉梅老家住得近,幾乎可以說是鄰居了,私下談話的確是燕臨的房間最方便。

 

「幾點?」

 

『咦?』

 

「我去接妳,妳不知道我住哪,又不想讓人發現不是嗎?」燕臨不耐煩地點明用意。

 

『中午以前我會再打給你確定時間。』

 

聽見這句話燕臨不太高興,段玉梅這女人有時不懂進退,有時又不乾不脆,第一印象淡化後,他開始懷疑程紹元被吸引的原因了。雖說情人眼裡出西施,但在他看來程紹元搞不好被下藥還是中蠱了。

 

「有件事想向妳確認,我本來想找李惠真打聽妳的聯絡方法,聽說她重感冒請假沒來學校,是真的嗎?」燕臨問。打去T大外文探聽也不能說完全沒收穫,至少他知道李惠真的全名,不用被迫在需要稱呼段玉梅朋友時一直喚她的名字,搞得好像很親密似。

 

『對,我這幾天都在她的租屋這邊照顧她,現在走不開。你要和她說話嗎?』

 

不等燕臨回答,段玉梅就自顧自拿開手機,燕臨只聽到一聲嘶啞喘氣,接著就是劇烈的嘔吐聲。

 

「怎會這麼嚴重?」燕臨有點嚇到了,果然是不得不放棄期末考的重病狀態。

 

『惠真很討厭看醫生,她說反正也考不了試,乾脆請假休息,我看她情況真的不妙,今天白天強迫帶她去醫院打針吃藥了,明天應該會穩定一點。我不是故意忽略紹元的……』她有點委屈的說。

 

討厭看醫生?都幾歲的人了,一個比一個幼稚!燕臨重重按了按正絲絲抽痛的太陽穴。

 

「既然她不舒服就別勉強說話了,好好養病。妳呢?考試不要緊嗎?」燕臨嘆了口氣。

 

『我可以陪惠真一起補考,情況特殊老師答應我了,不能補考的科目就重修沒關係。總不能讓惠真一個人生重病沒人陪呀!』

 

段玉梅天真的聲音立刻讓燕臨的頭痛加劇。罷了!為朋友做傻事這點和程紹元倒是臭味相投,燕臨發現這對情侶還是有絕配的地方。要是他病了不能考試,程紹元絕對會做出相同行徑,而且很高興有藉口可以把麻煩事拖到補考。

 

草草應付幾句,燕臨正想掛斷時,對方又說話了。

 

『燕子……』

 

不知為何,當段玉梅和程紹元一樣叫他綽號時,燕臨就有種淡淡不悅,理智上知道他們是年齡相近的同輩,但他總覺得缺乏歷練的段玉梅簡直比國中生還不如,他本來不在乎女孩子開玩笑地叫綽號,但段玉梅的叫法太認真,讓燕臨真的不舒服起來。

 

他又不是她什麼人,一副因為程紹元而很親近的模樣,加上那個李惠真上次聚會不斷說些玉梅八百年難得對陌生人這麼好的廢話,這更讓燕臨覺得她憑什麼裝熟?

 

『我好怕,紹元是不是認識了別的女生……』

 

手機彼方冒出幾聲抽泣。燕臨皺著眉頭說,「妳想太多了。」

 

『惠真說,男生剛開始變心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不聯絡,被抓到時還會美其名說是怕女生傷心才隱瞞,我知道這樣問他的朋友不好,可是我還是想確定清楚。』

 

亂七八糟的閨蜜真是會害死人。

 

「紹元真的沒認識別的女人,他對妳是認真的。」又是那個惠真在作亂,燕臨要抓狂了。

 

『我倒寧願他不喜歡我,這樣也不會……』

 

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段玉梅不待燕臨反應就掛斷了。

 

搞什麼鬼?燕臨咒罵著,將手機摔入棉被。

 

這些人都有病!

 

無論如何,被段玉梅這一亂入,今晚他是別想睡好了。

 

燕臨上網點開他為王伏羲發的無名溺死女屍尋人貼文,發現隔了好幾天乏人問津的貼文被頂起來了,回應內容卻是不相干的藝研所內有人失蹤,可惜是個男人。

 

看來短短兩天內程紹元失蹤的事已經在校內傳開,被所長詢問的對象裡有人將此事貼上網聊作談資。

 

「程紹元,你再不回來就真要上新聞了,混帳!」燕臨盯著螢幕喃喃自語。

 

BBS漆黑的視窗忽然跳出「你有新信件」的通知訊息,亮眼的文字一閃一閃,有些怵目驚心。

 

燕臨單純是因為是此間研究生才註冊學校BBS,有些學校事務會直接發在系板上,還是有註冊必要,不像有些大站如陽光沙灘和不良牛有很多外校生和社會人士使用,他這個BBS站的使用者純粹是自家學生,絕大多數的討論版都很冷清,但有的板和大站互設連線功能,發表內容會被自動轉發到其他大大小小的BBS站熱門板。

 

王伏羲想知道燕臨的學校以及在地居民裡有無吻合無名女屍的失蹤人口,燕臨才發在學校BBS,這樣一來先注意到這個消息的會是校內人士,但為了避免小站人氣過低無人聞問,燕臨也發在有轉信功能的板上,這一來就沒他的事了。

 

程紹元不用BBS,他是把妹利器MSN的信徒,燕臨則是純瀏覽校園動向的心態,純潛水從來不曾與人聊天和發表文章,為王伏羲發尋人文才破了先例,應該不會有人認識他這個ID才是,除非是留意到他發的文章。

 

心跳微微加速,燕臨點開那封陌生信件。

 

※※※

 

王伏羲收到燕臨的簡訊,有點意外那個冷靜的研究生還真的傳情報給他了。

 

燕臨收到一封私人信件,內容和無名女屍可能有關,他便按照先前說好的轉發信息給王伏羲,刑警回訊給了個email地址,請他將BBS信件原文轉寄過來,燕臨從善如流。

 

王伏羲心想,偶爾異想天開的調查也不壞嘛!他這不就有進展了?

 

其實轄區案件這麼多,無名溺死女屍真的不是他最要緊的工作,王伏羲只因為那是易小隊長交給他的挑戰,總覺得不查出點成果就弱掉了,否則失蹤人口這麼多,警察哪有閒功夫每個都挖出來?

 

但也不是難辦就不辦了,畢竟都是份內工作,這一點王伏羲還是有覺悟的,說不定有個家庭正在苦等這個失蹤女孩回去。

 

來信者是Gestalt(一條小河),王伏羲討厭網路,他習慣姓是姓,名是名,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ID加網名暱稱第一個反應是豎起寒毛。信件內容沒提到女子身分,不過好歹是條線索,網友提及一個月前在郊區某座橋上遇到一名女子不斷徘徊,外表年紀與尋人文提到的特徵相似,擔心她尋短於是上前攀談,發現對方精神狀態有些異常。

 

女子站在橋上問他「為什麼旁邊要擋起來?」,網友回答她這樣人才不會掉下去,女子滿臉疑惑的問為何人會掉下去?網友認為遇到瘋子,但還是擔心她發生意外,好說歹說將她請離橋邊,帶她到路邊咖啡館請她喝了杯咖啡鎮定心神。

 

攀談間得知她是屏東人,北上找工作卻遭人騙走積蓄,網友安慰了幾句後不想惹麻煩就離開了。

 

屏東人,離鄉背井被騙,有自殺傾向在橋上徘徊。

 

還不能確定是同一個人,但前後因果已經很明顯了,如果無名女屍真是那名屏東女子,後來沒那麼幸運再被民眾攔阻,無論是失足落水或存心尋死,總之都溺死了。

 

王伏羲用兩根手指頭打字,發了封email請屏東警方協尋,然後拜託隊裡較擅長電腦的李漢生幫他在燕臨的學校BBS上註冊,打算追蹤一下燕臨的貼文與這個Gestalt,最好能請他詳細說明遇到屏東女子的經過,去學校電算中心亮亮證件雖可以問出ID身分,不過王伏羲也知道這種情況下無法強制對方作證,只能期待像燕臨這樣明事理的市民多一點了。

 

如果貼文內容屬實,那網友也就知道這麼多了,還不如先查一下有無其他目擊者,等屏東那邊的消息,再不行才去找人問話,王伏羲很快敲定調查順序。

 

途中還被易小隊長嘲笑了一下他的打字速度,王伏羲才不管今後科技浪潮將席捲全世界,他就是無法信任電腦這玩意。

 

登入一片漆黑的BBS時,連滑鼠也不能用了,王伏羲抓了抓脖子,找到燕臨的貼文,意外發現回文裡有個學生失蹤了,回應者只知道是藝研所的男學生,但王伏羲卻知道燕臨也是藝研所,這兩人是同學,他居然悶聲不提這件事!

 

※※※

 

接到段玉梅電話翌日,燕臨大約七點半就起床了,並非多期待這場會面,而是他壓根沒睡好,躺在床上盡是做些惡夢。

 

這該死的居住環境,研究所那些事不干己還一頭熱八卦的同學,在在都讓燕臨感到噁心。放在冰箱裡的吐司僵硬無味,他連到附近早點店買點東西果腹也毫無興致。

 

突如其來的變卦導致他一早就陷入忙亂。程家人忽然來中壢了,燕臨得去車站接他們。

 

程父顯得很疲憊,程母則帶著哭過滿是血絲的雙眼,程紹元是他們的獨子,如今要是出事打擊必然很大。

 

燕臨寒暄幾句後,隨即被要求要帶他們到C大。燕臨幫他們叫了計程車,自己則騎著機車在校門口會合。程紹元父母討論後決定報警了,事情都變成這樣,燕臨並無意見,反而覺得該問都問了,既然徒勞無功交給警察去調查也好。

 

這麼一耽擱,直到中午前燕臨都和程家二老到處移動,他開著手機,段玉梅卻毫無音訊,他只得繼續陪伴二老和所裡的人談判詢問,然後到警局作筆錄。

 

剛好燕臨有個最近才認識的刑警,燕臨認為對方調查相當用心,推薦了王伏羲。正在糾結燕臨為何不說同學失蹤的某個刑警見他帶二老來報案,王伏羲神色稍霽,嘴上還是免不了質疑兩句為何不早說云云。

 

燕臨無奈解釋:「所長希望別那麼快報警,說不定是誤會,我也到處探聽過了,確定真的是失蹤。」

 

「你們學校這樣搞,遲早會出事情。」王伏羲對學校的保守心態不以為然。

 

燕臨提起程紹元的逃避考試前科,王伏羲跟著咂了兩下舌,承諾會將程紹元的資料傳給各派出所協助留意。刑警暗忖又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失蹤案,畢竟是個二十五歲的成年男子了,活潑外向人緣良好,又不是無行為能力的小孩子,還曾經打電話回家,失蹤時間不長,除了放棄期末考有點不尋常以外,不像緊急事態。

 

三人報完案正要離去,王伏羲攔住燕臨,一臉嚴肅問他:「你這朋友真的沒有輕生念頭?」

 

燕臨想也不想保證:「程紹元這混蛋絕對沒憂鬱症也不會自殺,就是意志力薄弱習慣逃避問題,報警只是為了讓他父母安心。我猜他手頭的錢用完就會回來了,以防萬一還是請警察認真幫忙尋找。」

 

王伏羲點點頭。「既然你是他的好朋友,就繼續幫忙找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如果人主動回來了請通知一聲,我們也好結案。」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的。」燕臨捏捏眉心,眼瞼已經有了黑暈。

 

刑警瞧他一臉憔悴,勸慰幾句讓燕臨多休息,後者虛應兩聲便護送焦急的父母前往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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