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不知不覺春天到了，草木冒出新芽，孤星市難得有個冬春特別明顯的季節更迭，三月初，短短一個月間的變化恍若隔世，無論是在人際關係或力量上，對於尼莫的感受皆是如此。

與室友決裂，和舊人變得更加緊密，打敗新敵人，認識新朋友，受傷又痊癒，疤痕漸漸形成了鎧甲，超英的必經之路。

就算尼莫再怎麼不爽阿納托利，還是不能不管俄國幫動向，畢竟牽涉到西湖餐館就在俄國幫的保護範圍內，店長和桑妮姊在阿納托利爭奪權力地位的過程中可能受到波及。

尼莫向老闆夫婦挑明他和阿納托利決裂的事實，阿納托利終究決定回到祖國朋友那邊，尼莫則以專注格林集團大力支援的新職業發展為由，兩人確定分道揚鑣，店長和桑妮姊相顧無言，最後只是歎氣沒多說什麼。

店長夫婦打從托加請他們緊急避難，以及尼莫再也沒用托加這個暱稱稱呼阿納托利時就心裡有底，情況不只是阿納托利加入黑幫這麼簡單，店長劉春牛也是在中共黑牢地獄裡打滾脫過皮僥倖存活的人，除了失憶的尼莫來歷成謎，獨自來到美墨邊境的阿納托利也不是簡單人物，但他們都想過著平凡人生，才有那段曾經美好到不現實的平靜生活。

劉春牛為了保護妻子不惜一切，包括不捲入阿納托利和尼莫的複雜未來中，這是他閉嘴也不讓妻子多問的理由。桑妮姊還抱著他倆總有一天會言歸於好的美好想像，同為男人的店長憑直覺認定，這兩人和解機率趨近於零，導致尼莫和托加之間鬧翻的並非女人也不是金錢，甚至不是個人問題，最大的可能性是和人命有關的犯罪。

至於兩人合租的那間舊公寓倒是發生有趣變化，或者說沒有變化。

尼莫忽然繳滿五年租金，阿納托利不甘示弱同樣追加五年，儘管兩人都搬出去了，就是不能讓出自己的房間，誰先被拔旗就輸了。至於倒楣房東大概只能死了轉租或售屋的心思，兜帽超英和黑道頭子之間的嘔氣就是這麼不可理喻。

成為黑幫老大並非阿納托利的最終目標，這一點決裂時他當面對尼莫承認過了，率領俄國幫只是他階段性不得不為的決定，之後到底要怎麼往上爬，可能連俄國人自己也沒概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讓命運來擲骰。畢竟和尼莫分開時，阿納托利還只是個無業備考中的前服務生，眼界和人脈都極為有限。

加入王國？尼莫不這麼認為，因為阿納托利的自白重點就是他不想受制於人，連尼莫的友情都不能栓住他，何況阿納托利是個沒有超能力的普通職業殺手，王國可是充斥一堆超能力者和階級制度，只有一點尼莫確定，阿納托利會先顧好身邊自己人，光這樣就不是件容易事。

目前只能說俄羅斯幫和西九區王國代表合作愉快，俄羅斯幫已經壓制附近所有幫派，還有擴大趨勢。阿納托利仍秉持著他的原則，不動未成年人，不追殺想退出的成員，更不對平民收保護費，他直接黑吃黑，這種踐踏行規的囂張作法注定俄國幫惹人厭程度半夜都會被狗吠。

但阿納托利本人和俄羅斯幫後來補進的大量專業傭兵殺傷力太高了，目前被吞噬的幫派都是死到臨頭才發現這個可怕事實，王國超能力者則不會插手普通人間的戰鬥，畢竟這是遊戲規則之一，超能力者代表間也有自己的階級鬥爭。

王國勢力並不想取代黑幫，做黑幫做的事，而是要成為黑幫之上的控制者，這一點從他們向黑幫收保護費，不服就鎮壓的舉動很明顯看得出來。至少在孤星市，幫派被分區合併管理了，尼莫當前不把王國視為敵人，而是將王國代表當個案處理，他便是考量到這種特異性，目前王國真正目的和組織全貌尚未揭露，尼莫的實力太弱小，不宜在此時強碰，何況他志不在此。

超英工作忙到尼莫連有神祕敵人動不動暗殺自己都懶得在乎，他手邊等著清掃的垃圾太多了，現在還得加上跟其他超英的協同訓練菜單。

阿納托利還活著，尼莫也還活著，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尼莫穿著便服直接走進格林大廈，自從馬修‧格林在不攜伴的大使館晚會中讓尼莫以保鏢身份共同出席後，凱普頓先生這個公開身份又得到新升級，大概算正式跨進上流圈子但又讓人撈不到油水那種超屌孤僻藝術家階層，如果尼莫會畫畫，他還能塗抹幾幅炒作撈一筆，可惜他不搞生產活動。

當尼莫消失在眾人視線前時，他們知道小保鏢正進行私人特訓或掙工資去了，尼莫難得公開出現，則是首富找他玩或有事要他幫忙，扣掉其中一個是世界首富身份，仔細想想也是很普通的朋友互動，雖然這種普通才是最不普通的，但當面看到尼莫‧凱普頓那種波瀾不驚的鹹魚態度又覺得毫不奇怪。

只能說馬修‧格林擅長發掘讓自己開心的人這點不假，要不是尼莫實在太孤僻難親近，世界首富又護食，很多權貴其實也滿想要有尼莫這種頗具個性的朋友，至少他們從尼莫身上學了一課：普通人為了謀生超級忙，各種興趣更是自給自足，如果他們不打算討好你，沒有利益關係的前題你真的很難見縫插針跨越階級交朋友，馬修‧格林又一次證明自己不同凡響。

尼莫進入總裁辦公室時，馬修已經在了，根據尼莫直到清晨睡前的情勢判讀，孤星市最近應該沒大事發生，外國戰爭問題不是他這個小市民能插手，甚至連世界首富也只能拍點灰塵，信仰與種族血腥仇恨目前無解；除非事涉台灣局面有大變動，否則尼莫對世界大事只能冷眼旁觀，但他已經習慣首富動不動就端出驚喜的煩躁感。

「找我幹嘛？」這是尼莫對世界首富的問候語。

「想你時不能聊聊嗎？」金眼男人走到沙發邊，招招手要尼莫一起坐下，這是準備長談的態勢了。

「如果又是心理治療遊戲，讓我先踹你屁股兩腳暖個身。」尼莫說。

「別惦記我的翹臀了，這次真的是重要話題，跟中共內部有關，也跟超能力者有關，你肯定感興趣。」馬修往玻璃杯裡倒了兩杯礦泉水，這是個特殊訊號。

－－你的腦袋需要專心，口渴時喝的飲料愈簡單愈好。

「有話快說！」尼莫不習慣馬修那副正經模樣，他在尼莫面前都不演的，但就算說很嚴肅的話題，馬修通常也沒個正形，他現在的慎重態度讓尼莫感到很違和。

「你知道ABO嗎？」

如果是安琪常意圖推坑尼莫的「ABO」，尼莫是懂的，或者說由不得他不懂，逛超英論壇總是會不小心就踩中自己的地雷，他人的寶藏。

但馬修應該不是指論壇上那種小眾（其實也不小了）創作題材吧？

「『外星生命研究部門』（Alien Biology Operation），現有機構工作量太大，你打算增加專門祕密組織來分工？」尼莫努力湊一個可能性較大的縮寫全名。

「不，就是你想的，安琪喜歡的那個ABO。用三個希臘字母Alpha、Beta、Omega分別指三種性別，加上男人和女人，嚴格說來有六種性別，但他們都有陰莖和生殖腔，方便創作者自由組合發揮。後來又有新的設定Enigma，簡單地說可以把Alpha變成Omega的稀有種。」馬修用論文研究語氣說著讓尼莫想翻白眼的內容。

但尼莫知道馬修的前言再廢話古怪都會牽涉到可怕議題，還是集中精神耐心聽著。

「ABO靈感來自狼群階級制度，題材特色是A和O在後頸都有某種生殖腺體，分泌每個人獨有的資訊素味道，藉此互相吸引或攻擊排斥，然後就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強制發情設定……」馬修對糟糕物半點都不排斥，甚至可說博學大師等級，在他看來這只是小孩子家家程度。

「所以呢？」

「說到超英的ABO屬性，我幫你用AI做了個有趣調查統計，瘟疫瑪莉事件前，KS man在同人幻想是O佔50%，B佔40%，A佔10%。」馬修只差沒戴上眼鏡頂鏡框。

「What the F●ck...」

「你和瑪莉決戰的影片在超英榜更新後，新作品和討論風向產生戲劇性轉變，是A佔70%和O佔30%。」首富語帶讚歎。

「這不科學！Beta的我去哪裡了？」尼莫抗議。

「真正不科學的是，不管哪個屬性的你都只有被壓的份，AA設定的KS同人作品大量出現，出現好多邪教CP，這是任何粉絲創作中都沒出現過的奇特現象，大概因為你是亞洲男性，體態又沒格外高壯，這邊是刻板印象，然後政治正確那邊則是認為強者不必在床上也扮演陽剛位置。照理講總有喜歡不同口味的受眾，所以我才說反常。」馬修同情地看著尼莫。

「這是種族歧視！」尼莫生氣的說。安琪每次推銷糟糕物，尼莫都推說他只對Beta有認同感，然後安琪居然還能找到許多Beta當主角的糟糕物塞給尼莫，尼莫也真是服了她，幸好她最近改荼毒新人喬伊絲了。

「啊！那個不是重點，你有概念就好。我要講發情期的部分，在人們想像的發情反應中，無論是女人、Omega、零號或信息素弱勢那方，被強制發情都是軟綿綿或者熱情誘人那種，但現況是，有種化合物引起的發情反應不分男女老幼，全員Alpha式的狂暴交配衝動，更糟的是，現實中不會有Omega讓他們滿足，就連尚未性成熟的幼童都會攻擊破壞成年人性器官，如果用假人測試，受測道具會被拆成碎片。」馬修簡單粗暴地讓尼莫理解該化合物有多麼恐怖。

尼莫沉默了。「該不會就是以前書店老闆潑我的那一小瓶海洛因裡混的不明化合物吧？」

上一個西九區王國代表書店老闆，曾經在距離尼莫與俄國室友租屋處五條街外開了間書店當據點，本身是以念力移動物質的超能力者，綁架了一批王國代表家屬打算和中國人交易順便背叛組織，孤星市北七區王國代表HAKO因此找上尼莫請求他幫忙救女兒，尼莫因緣際會也救到險些被書店老闆抽乾血而死的治癒型超能力者喬伊絲。

問題就出在尼莫第一次佯攻時就將書店老闆逼到絕路，書店老闆不得不灑空那一小瓶藥液，目的不在攻擊尼莫，而是不能冒險讓樣本被收繳研究，尼莫當然沒吸入或讓裸露皮膚接觸液體，被書店老闆超能力打散成細滴狀的液體仍舊灑在他的制服和兜帽上。

「你還想混過去！要不是我夠機警，立刻專車打包你去徹底生化消毒，萬一移動或隨便脫裝時不小心皮膚吸收呢？」馬修一知道那種化合物效果時，沒宗教信仰的他都想學中國人點香對天空之神拜拜了。

「好啦！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當時謝謝你！」尼莫想想也覺得恐怖。

「永遠不要小看超能力者們的死法或墮落原因，保證獵奇程度超乎想像。萬一你不幸中了那種化合物，我是不會奉獻自己的屁股的，抱歉。」馬修舉起水杯懶洋洋地說。

「彼此彼此，如果中招的是你，我也沒那麼大愛。」尼莫沒好氣的說。

「你不需要大愛，需要全力逃跑！不開玩笑哦。如果我控制得住自己，那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反之，情況會很恐怖，拜托你別害我有心理陰影。」首富說完直接喝下半杯水，喉頭滾動，彷彿在暗示他失控時的吞噬無人可擋。

「問個比較實際的，要是感染該化合物的超英麻醉劑無效被強制獨處禁閉，可以靠自慰解決嗎？」尼莫好奇。

馬修一秒否定：「不行，他們會自殘到喪失意識甚至死亡為止。」

尼莫馬上舉出一個經典案例。「米迦勒呢？假設一個極度虔誠的天主教徒，中了那種化合物也會變得殘暴縱慾嗎？」

「當然，因為他們對地獄和惡魔的認識想像比一般人都要多，還有聖戰歷史，在幻覺材料上比一般人還容易沉浸噩夢。」馬修停了停，盯著尼莫：「你真的被嚇到了吧？不然反應怎這麼慢？前面就說過我都會受影響了，米迦勒怎麼可能不會？我的量級可是比他大多了，我等於在說那種化合物是取自東岸怪獸和海巨人等級的怪獸特殊分泌物。」

「你不是有人型、翼人和利維坦巨獸型的差別嗎？我以為耐受度也不一樣。」尼莫不是沒在思考。

「但我用ABO比喻告訴你了，那不是變身就能代謝掉的影響力，也不是理性能按捺住的，前面提過連幼童中化合物都會有反應，顯然化合物會驅動刻印在DNA裡的動物本能，或者是掉落物賦予你的新本能。」馬修按住額頭說。

「你又沒試過怎麼知道？」尼莫反射性回嘴。

「我有類似經驗，等我們交情好到能一起裸體泡溫泉，我再跟你分享。」馬修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謝了，我不需要答案，直接跳過。」尼莫無情地省略掉首富變身超英時的倒楣經歷。「代謝情況呢？書店老闆會攜帶混合藥液，顯然那就是為了控制超能力者調製的毒品，理論上應該有藥效週期，熬過就恢復了吧？除非你告訴我還有超強成癮性？」雖然只是隱約預感，尼莫似乎能猜出那種藥會被用來做什麼，他有點痛恨自己這方面的犯罪直覺了。

「不知道。從你身上得到的微量樣本不足以進行人體實驗，我的興趣和科學倫理也不允許，此外，我已經和手上握有『大量活體實驗數據結果』的特殊代表接觸過了，只是對方提出嚴苛的條件，我必須滿足該條件才能得到更多情報。但他為了說服我答應出力幫忙，雖然沒告訴我化合物來源和具體性質，卻給我『化合物被使用的匿名多數案例』，大概是為了打動我的良知和警戒心，不得不說挺有效。」

「直白地說，是受害者情報嗎？」尼莫敏感地轉譯。

馬修冷酷金眼直直鎖住尼莫，「接下來我說的內容，你真的得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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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差不多要進行重大團隊任務的鋪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