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阿修學長？你對雅明做了什麼事？」

蔣為修一回神，小簡不知何時站在旁邊，可能他剛抓住宅男學弟，她就正好從女宿出來，看見蔣為修與宅男學弟──可能是學妹倒在地上糾纏，連忙過來了解情況。

「我……我也搞不懂，這人一直在偷拍我們！我只是想要她交代清楚！」蔣為修結結巴巴。

雅明一見救星出現，立刻衝過去尋求庇護，小簡則擔憂地擁住她。

「雅明，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貌似宅男的雅明滿身狼狽搖搖頭。

「他到底是男是女？我沒印象有這個學妹。」蔣為修追問。

「當然是女生呀！記不起來是你的問題，雅明可是有好好來上課，所以才會遇到一些學長笑她是恐龍，或根本將她誤認為不起眼的學弟，不過大部分男生是直接無視，就跟阿修學長一樣，我很清楚，因為你們都在看我。」小簡幫雅明拿下頭髮落葉，用袖口擦去她臉頰沾上的泥土。

「她只是不愛打扮而已，也沒有刻意裝成男生，為什麼你們都會認錯，真的很奇怪耶！」

誰叫那個怪異學妹明明是女的卻沒個女人樣，既不減肥也不注重儀容，滿臉油光還留短頭髮，模樣粗糙聲音又低，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就算不化妝也有青春當後盾，哪會像她那麼陰沉畏縮？

蔣為修隱約覺得一切都不太對，小簡明顯站在怪異學妹那邊，甚至不理會蔣為修的解釋。

小簡一定知道那張照片和他被圍剿的事，難道她正因此不高興？

「這樣下去不行，他竟然找妳麻煩，這不是我想要的。」小簡擁住雅明，將下巴擱在她髮旋上安慰，彼此親密的互動絕非同學這麼簡單。

「差不多該進入第二階段了。」

然後她鬆開雅明朝蔣為修走來。

蔣為修一頭霧水，下一秒天旋地轉，他暈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被小簡過肩摔。

「這一下是補你亂摸雅明。」

即使是心儀的學妹，被這樣暴力對待蔣為修也生氣了，但他還沒起身，右手又被扭到背後扣住手腕，這時蔣為修已經很清楚小簡會武術，而且刻意攻擊他。

「到底怎麼回事！」

「你真的完全忘記了，我就知道是這樣。」小簡以右膝跪壓蔣為修肩膀，左掌按住他的頭，蔣為修奮力掙扎卻動彈不得，只能平貼地面。

這個擒拿姿勢讓蔣為修被拉抬的右手肘彎正貼著小簡胯下，詭異的突起觸感卻那麼熟悉，又熱又硬地繃在布料下，熟悉的理由是，他自己也有……

不可能吧？不會的！他要瘋了！

「你是男人！？」蔣為修顫聲問。

「我是女孩子呀！」小簡威脅地調整蔣為修的手臂角度，他發出求饒的痛呼，小簡才恍然大悟他的手臂正抵住自己的敏感部位。

「討厭！這個東西老是莫名其妙就硬起來，人家大學畢業後一定要做手術拿掉。」小簡有點生氣的說。

「放開我！」蔣為修一想到他喜歡還吻過的學妹竟是男人，立刻噁心想吐。

「哼！我等了這麼多年，還想多享受一下呢！」小簡嘲笑道。

「你到底是誰？」蔣為修發現他已經掉進一個可怕的陰謀。

「你還記得小學四年級一個叫簡廷箴的人嗎？看樣子不記得，那換個稱呼好了，『變態娘娘腔』有印象了嗎？」

蔣為修在一團混亂中攫住某個回憶，小時候，班上曾有一個男孩子，長得比女生還可愛，動作嬌聲嬌氣，喜歡打毛線和看言情小說，蔣為修看對方很不順眼，總是夥同男孩們欺負他。

誰叫那個變態娘娘腔把男生的臉都丟光了，還常常跟老師打小報告。

他們最喜歡強脫他的褲子然後丟到垃圾桶。

那個男孩在小五時轉學了，雖然同班過兩年，蔣為修還是記不起來他的名字，後來也逐漸淡忘這段往事。

等等，他想起來為何會忘記了，後來有幾次小學同學會，大家總是拿這件事當談資嘻笑回味，並把蔣為修跟那個倒楣男孩連在一起比較，誇獎他當時真帶種，又說那個娘娘腔一定是同性戀，現在不知在哪裡被男人「開苞」玩弄，蔣為修忽然覺得不妥，後來再也沒和任何一個小學同學聯絡。

「這怎麼可能，住女宿還上女生廁所，老師跟班上女生都沒懷疑！」

「哦，因為她們大概知道我的情況呀！我正在接受心理衡鑑，精神醫師要求我用女性身分先融入社會生活，要拿到原發性變性慾症診斷證明書沒那麼容易，你不知道在臺灣要變性有多困難！所以我跟幾位Ｔ學姊一起住性別友善寢室。」小簡冷笑。

「但是我無論如何都想在變成真正的女人前，討回以前你害我生不如死的那筆帳。」

蔣為修已經懞了。

「你大概永遠不懂，一個小孩子，一個……不能理解為什麼身體和媽媽不一樣的小女生，被一群粗暴男生打罵威脅還強迫裸露的感覺，她很害怕又羞恥，明明沒有錯，為何要活得這麼卑賤？」

小簡甜美的聲音一變，換成可以聽出男性特徵的低柔嗓音，但還是相當中性。

「為了不變成下個葉永鋕，她哭著求爸媽讓她轉校和學武術，她要當女生，但如果有人再打她，她已經知道哭泣沒有用，只能靠自己保護自己。幸好──她有一對愛她的父母。」

「你想報復我是吧？小孩子不懂事，我知道那些玩笑太過分，但你陷害我難道不卑鄙嗎？」

「啊，是很卑鄙呀！就跟你當年一樣！不這樣做難道要順你的意用拳頭揍你嗎？蔣為修，你以為這件事可以讓你一邊保留男人的面子道個歉就扯平嗎？最起碼，你得體驗我當時的感受。那個男生多年以後，還輕飄飄地把多欺少的凌辱說成『開玩笑』，真好笑！哈哈！你沒試過那種被一群人威脅要打死，而且不知該怎麼辦的樂趣呢！」小簡總算放開他，站起拍拍裙襬。

蔣為修終於能站起來，立刻握拳相向，小簡則回了個俏麗的笑臉。

「荳荳是無辜的！你卻把她扯下水！」

「就因為學姊無辜又善良，我才要救她早日脫離火坑。換了另一個被你騙到的女生，放任事態發展下去，還不知道能不能切得這麼乾脆！」小簡牽起雅明的手轉身要走，被蔣為修叫住。

「我要揭穿你，變態！」

「去說呀！反正我一路走來遇過的嘲笑夠多了，被你們這種『正常人』想罵就罵，想趕就趕，不然就當我是珍禽異獸。現在我才不在乎大家接不接受我，只要雅明同情理解我就夠了。」小簡回首笑道。

「不過好人還是很多，我猜大家知道原因以後，也會有人覺得我這麼做情有可原。」

「簡廷箴！你這王八蛋！要怎樣你才肯罷手？」

「我改名字了，那個名字你還說很有氣質，很喜歡，繼續叫我小簡就好。」小簡舉起食指搖了搖。

「明天怎麼辦？後天會不會被找麻煩？那個人什麼時候要放過自己？很好玩吧！最不公平的是你已經長大了，而我又不想為了你這個爛人犯法，所以，走著瞧囉！」

小簡留下讓蔣為修寒毛直豎的發言，牽著畏畏縮縮的雅明哼著歌離開。

蔣為修靠著樹幹滑坐，五內俱焚，連番打擊讓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這時他又見到林照原面無表情在樹蔭中現身。

「看什麼看！你也覺得我活該對不對？」被小簡連番毫不留情的羞辱，蔣為修居然覺得鬼大哥的訓話可以用美好來形容。

「嗯。」林照原點頭。

「我不是故意的！都那麼久的事情，他為何要斤斤計較！」蔣為修已經快將小學時代的回憶忘光了，毫無心理準備多出一個恨他入骨的人，簡直是天外飛來橫禍。

鬼大哥盯得他火氣全消。

「是！都是我的錯！把我抓去關好了！」蔣為修愈想愈委屈。

「恨與愛是一體兩面，那個還沒做變性手術的女孩如此委屈憤怒也是你種的因，你有責任去請求她的原諒。」林照原說。

「你該不會是說，神經病小簡喜歡我？」蔣為修碰到小簡裙子下的東西，他確定晚上會做噩夢！

但鬼大哥這一提，蔣為修也懷疑起來，雖然說是作戲，小簡卻真的接受他的吻，而且平常也有一些非常曖昧的小動作。

蔣為修眉頭皺了又皺，不管小簡恨他或愛他，他只想再也別看到這個可怕又陰險的人。

「無論如何，我平生最厭惡幹完壞事卻想憑僥倖揭過不提的傢伙。雖然不太可能事先得知每個人的童年記錄，但若是我早知你曾欺侮弱小，就算親手打斷你的腿，我也不會讓你靠近荳荳一步。」林照原陰惻地說。

蔣為修倒抽一口冷氣。

「這不是很好嗎？讓我看看你怎麼還清欠下的債。」林照原走入陽光中消失。

＃＃＃

小簡帶著雅明一口氣走到無人處才停下腳步。

「我贏了！」小簡激動的說。

雅明擔心地握著她的手，淚水順著小簡秀氣的臉龐滴落在雅明手背。

「我不怕那個人，我要讓他得到報應！」

「小簡，別哭了，妳很棒，妳真的好強哦！」雅明小聲說。

「謝謝妳冒著危險幫我，雅明。」小簡捧著雅明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一定的，因為，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沒想到學長以前那麼過分，我、我也最氣這種人，隨便傷害別人，事後還忘得一乾二淨。」雅明結結巴巴的說。

常被當成宅男怪胎的雅明同是天涯淪落人。

「兩次……」小簡低語。

「妳想說什麼？我沒聽清楚。」雅明問。

「我給他兩次機會。如果蔣為修能自律，珍惜他的女朋友，拒絕誘惑；或者他在知道我真正的身分後，對當年的事表現出後悔的反省態度，我就會收手。但是，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小簡語氣顫抖。

「我好氣……氣到都哭了，法律卻罰不了這種人，大家不知道還當他是正人君子。」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站在妳這邊，加油！」雅明苦笑著說。

報復並不是那麼讓人開心，但當個啞子讓傷口腐爛卻更痛入骨髓，無法痊癒。

雅明希望痛苦的小簡可以好起來，至於蔣為修？管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