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危機解除後，寧靜海陛下再度消失，阿德則站在遍地積水的廚房發愣。

只來了一個海盜，應該算是斥侯？雖然被寧靜海陛下當場處理掉，但幻影旅團連詩人的地盤都攻擊過，阿德家應該早就曝光了，敵人正等他們自投羅網。

如果幻影旅團有能力偵測人類店長下落，應該早就殺到泰哥的廢棄飯店，為何只找詩人和阿德的住處？

幻影旅團是異世界海盜，很可能對地球不熟，必須靠別人提供目標情報，誰會洩漏跟店長有關的客人情報給幻影旅團？這個報馬仔一定很討厭店長並且偷偷監視夢想交易所在地球的貿易有一定時間了。

「該死！是蜥蜴！」這個怪物不但騙走哥布林的店長資格，還找了一批國度海盜來地球追殺幻想商人，知道店長的客戶朋友也不好惹，就藏身幕後讓幻影旅團去抓人類店長。

「如果蜥蜴直接在地球上攻擊哥布林，總店的人就有理由中斷交易，這隻肥怪一定不敢自己動手。」

接下來要怎麼辦才好？得避開所有在臺灣有交情的客戶，他們還剩下哪裡能去？詩人說可以去住他家，幻影旅團撲空一次，暫時應該不會有人注意那裡。

他馬上去訂車票！

「阿德，你在廚房睡著了嗎？」一道低沉男聲冷不防響起。

「不要嚇我！」心臟差點從嘴裡跳出來。

「地上怎麼都是水？你在廚房洗澡？」店長因阿德太久沒回來起床找人。

「有異形從水龍頭冒出來啦……哈啾！」冷靜下來阿德才發現渾身溼透。

「我知道了，你夢遊在廚房洗澡。」店長將阿德的說法當耳邊風。

阿德走出幾步，悲壯地用額頭撞上冰箱門。

「要、忍、耐。」

下一秒，阿德忽然腳軟，只能靠著冰箱。好冷……冷到關節都在痛，連走到浴室沖熱水澡也無能為力。

「你怎麼了？」店長看阿德臉色慘白，不只是受驚嚇，可能還生病了。

「只是忽然沒力氣。」阿德擺擺手，被影子海盜攻擊的後遺症讓他像被掏空感覺，但他還要宣布一件臨時動議。

「明天，不對，今天早上我們要去高雄，沒時間了，頂多再給你睡兩個小時，我去準備行李。」

店長皺起眉頭。

「我知道你忘記了，但現在有壞人在追我們，這裡也不安全。」阿德疲倦的說。

「為什麼要追我們？」店長這次果然沒有乖乖聽話。

「因為你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被拿走你就會死掉。」

「是什麼？」

就是靈魂啊混蛋！但這樣說店長不買帳，矯枉過正的店長搞不好變成無神論者了。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機密程式或密碼，你上網跟外國人交朋友，跟我說以後可以用網路賺錢忘了嗎？」阿德誘導問話。

「忘了，不過我會設計飛彈。」店長同意他可能弄出一些讓人跨國追殺的發明。

意外套出讓阿德更無言的個人資料，哥布林果然失憶還是很危險。

「我說你是我哥時，你沒有懷疑我嗎？」阿德還是忍不住問了。

「我知道，你真的認識我。」店長冷不防熊抱住阿德。

店員渾身僵硬，雞皮疙瘩全出來跳大會舞，過了半晌，他還是舉起右手拍拍銀髮青年的背。

「啊，我衣服也溼了。」店長開始不高興而且後悔一時衝動去抱在廚房洗冷水澡的笨弟弟。

「說好我先洗還有不准用我的帳號上PTT，無聊的話你可以拖地。」阿德馬上看出店長想搶浴室的念頭。

※※※

坐在南下自強號上，阿德還是無法置信他真的拉店長開始逃難了。

一開始怎樣也訂不到票，分段訂也沒用，都是該死的世界末日，最近全臺宗教活動和交通流量簡直像打了興奮劑，信徒們像旅鼠般一群群樂在其中到處遷徙，導致一票難求。

不久前才發生遊覽車滑下山谷的悲劇事故，阿德無論如何就是不想搭遊覽車，試著賭一把到車站售票處直接購票，沒想到居然拿到兩張連號的全程票。

上空搞不好有促成好運的天使，阿德默默感恩。

靠著柔軟椅墊，感受車廂行駛中的震動，現在哪兒也不能去，只能靜待火車抵達目的地，儘管不敢睡，能夠靜靜坐著休息對阿德已經是種奢侈。

店長安分地坐在旁邊玩魔術方塊。

阿德說要打包行李時，店長拿了兩件阿德小時候的玩具，爸媽送的魔術方塊和雪花球，店長貌似心不在焉發呆，但還是每隔十分鐘就把恢復原狀的魔術方塊丟給阿德重新打亂，逕自搖晃著雪花球，凝視著水晶球裡落雪繽紛的小世界。

店長要能繼續這樣自得其樂，阿德倒也輕鬆。

幻想商人想知道當人類的感覺，如今也算是有讓他體驗了。睡意瀰漫的阿德希望火車就這樣永遠開下去，使他不必煩惱下車後的未來。

自強號駛進隧道，車輪輾過鐵軌上的回聲變得很響亮，黑漆漆的隧道勾起凌晨受襲回憶，阿德縮起肩膀，臉頰貼著椅背，祈禱火車快點離開隧道還他光明。

「哥布林，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都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了，他們還在隧道裡。

「你叫我什麼？」

「我是說哥～到高雄的火車會經過這麼長的隧道嗎？」阿德趕緊圓過去。

「我怎麼知道？」店長是第一次火車旅行。

阿德坐立難安，索性起身離開坐位。

「你要去哪裡？」店長又問。

「只是在車廂裡走走。」其他乘客不是閉目養神就是低頭用手指滑著智慧型手機螢幕，看來就算隕石砸在旁邊也不影響。

阿德走近通道門，隔著玻璃窗往臨近車廂張望，赫然發現蜥蜴坐在乘客之中。他大驚失色，定神再度細瞧，相同位置上坐著的卻是一個平庸的肥胖中年人。

阿德用掌根敲敲額頭，照明忽然熄滅，自強號卻在這時減速煞車，多虧店長在伸手不見五指中及時抓住阿德，他才沒跌倒。

尖叫聲此起彼落，乘客紛紛拿手機照著附近，車廂內一時幽光晃動，景象更加毛骨悚然。

「又是幻影旅團？」阿德喃喃自語。

忽然間照明又恢復了，除此之外整輛列車靜得可怕。

列車長沿車警告乘客千萬不要擅自離開車廂，面對眾人的抗議則語焉不詳。

「火車失去動力來源？這怎麼可能？我們被困在隧道裡？」仍有乘客不甘被蒙在鼓底，強行質問後得到這個奇怪的答案。

阿德從乘客們的激動交談中得知，這輛自強號忽然與電纜脫離，故障原因不明，同時火車司機也不清楚他們目前所在位置，前方黑暗一片，只能先停車求救。

「各位旅客請稍安勿躁，臺鐵馬上會派出救援。」但列車長的聲音聽起來也充滿不安。

不知是誰先喊出「鬼擋牆」這個字眼，爭論聲頓時小了許多，不知哪節車廂傳來的嬰兒哭泣聲更顯得陰森淒厲。

阿德坐回座位上，閉著眼睛用力思考。

怎麼辦？被困在火車上跑不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制服傳來一幅影像，有條像是無先生完全體的暗影沙蟲躺在鐵軌上，對準隧道出口吞進這輛自強號。

這條暗影沙蟲就是幻影旅團的海盜船，他們全變成國度海盜的俘虜了。

「該死！這太扯了！」阿德正要拉店長逃跑，卻被店長反壓回座位上。

「你說有人要追殺我？那他們現在應該正在找我們坐哪一節車廂。」

阿德差點就自投羅網，還是店長提醒他，幸好現在滿車都是躁動緊張的乘客，出門時阿德幫店長做了點簡單變裝，銀色長髮塞到毛線帽裡再加上墨鏡，至少不太引人注目。

「放心好了，弟～我會保護你的，等他們找過來，我會近距離用格鬥技扭斷敵人的脖子。」店長表情淡漠說完揚起一抹冷笑。

「……」阿德絕對相信哥布林會格鬥技，因為他就是那袋沙包！「拜託你不要玩了，有機會我們就快跑！記得拿行李！」

消滅幻影旅團阿德是沒意見，但萬一幻影旅團附身在地球人身上，店長不就變成殺人犯？還拖累阿德也變成從犯！他才不要留下前科！

「好吧！拿行李快點跑。」店長遺憾地改變策略。

敵人也養了一條像是無恥之口的生物，阿德以前就很好奇無先生來歷，但目前只知店長從遺棄之國把無先生撿回來，無先生什麼都吃，女王陛下好像說過她的故鄉有類似的生物。

搞了半天阿德還是不知道要怎麼逃出暗影沙蟲的肚子，隨便離開車廂搞不好會被胃酸溶化，但繼續待著也不安全。

制服扯了阿德一下，要他專心傾聽。

『我會咬出一個洞，帶店長快走！』無先生的意念傳來。

無恥之口也離開夢想交易所到地球上來支援他們了！

阿德精神一振，等待無恥之口一有行動就裡應外合，逃出這輛被挾持的火車。

小孩的哭鬧聲頓時澆熄阿德的決心。就算他們能逃出去，這輛列車上的人怎麼辦？幻影旅團專吃靈魂碎片，而且不限只吃店長的靈魂，一開始襲擊客人，現在又綁架整車旅客，擺明了要大開殺戒。

一整輛列車在鐵軌上不明消失，乘客全變成植物人。不僅如此，幻影旅團還打算把火車和乘客都帶離地球，當成侵略地球的戰利品玩具？所以才連整輛自強號都吞進海盜船裡。

「怎樣？到底要不要走？」店長也看出阿德臉上明顯的遲疑。

「我們都自身難保，火車又不能動了！」阿德期期艾艾的說。

「廢話！」店長不耐煩地摘掉墨鏡瞪他。

「可是……放著見死不救我就是辦不到！」而且這輛列車會被幻影旅團綁架，阿德他們也難辭其咎，雖然嚴格說起來都是店長的錯！

「紳士不能見死不救。」聽見關鍵字，店長忽然眼神發直中邪般喃喃自語。

好耳熟的語氣，阿德頭皮發麻。

店長以前拚命跟著天狐侜張學習當個經典的人類紳士，自我封印幻想商人一切後，剩下來的內建人類常識中，該不會也包括侜張的紳士教條？

「但也不能白白送死啊！」阿德焦慮地抓著掛在胸前的骨董懷錶，懷錶發熱震動。

阿德打開懷錶，一團發光暖空氣泉湧而出，其他乘客像是看不見這團光霧，光霧凝聚成半蛇半人的形體，是他曾在遺棄之國遇過的獨眼人！

車廂裡的氣氛變了，這是列車的記憶，上一次這輛自強號順利駛過相同路段的歲月軌跡。

暗影沙蟲肚子裡是另一個亞空間，一旦被關在裡面隔離，地球的影響就逐漸消失，這輛列車可能永遠都保持這個樣子被堆放在虛無黑暗中。

阿德和店長以外的乘客們漸漸失去認知現實的能力，直覺告訴阿德，整輛車搭載的人類心靈正因為脫離現實世界保護，本能往內心世界躲藏，尋找安全的回憶。

阿德已經見識過太多超自然狀況，算有免疫力，店長本質也是怪物，但是這些乘客只是普通的人類，幻影沙蟲肚子裡的黑暗對普通人靈魂來說像是細菌毒氣一樣。

「拜託你救救大家！」獨眼人曾經在遺棄之國幫過他，現在好像又跟店長的懷錶有關，搞不好懷錶是召喚獨眼人的道具？阿德只能祈禱獨眼人是友方同伴。

一股過去的時間流進這輛列車，霎時列車似乎能動了。

獨眼人看著阿德與店長，舉起手指向駕駛室。

「糟了！自強號司機還在等待救援，不打算發車。」看見制服傳遞的影像，阿德懊惱道。

「叫他快點開車不就行了？」店長背起行李，一手牽著阿德往前駕駛室衝刺。

「我們會遇到幻影旅團──」但不衝也不行了！他可不想良心不安！

獨眼人往前穿過車廂牆壁，帶起時間的流動，那股屬於地球的潮流變得更加強勁，列車周圍的黑暗像霧氣般短暫散開，自強號本身想要前進的渴望甚至感染了阿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