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親還是不親，哈姆雷特的詛咒再度襲來。

「誰要親這頭哥布林啦！」

阿德試了各種俯低角度，發現他的脖子跟脊椎非常老實不願配合。

為了地球和平以及人類存亡，照理說犧牲一次是應該的，況且店長現在還是個美男子，但阿德橫看豎看那張沉睡俊臉卻更難心平氣和，他怒，他怨，他寧願去親麥●勞叔叔！

可悲的是，惡夢的不良建議還真的有機會成功……店長可能會因強烈過敏加反射性噁心嘔吐而甦醒，但阿德就是不想獻上那該死的吻。

萬一親下去沒用，他就真的想跳海了。

「店長一定也寧死都不想跟我接吻，嘴對嘴親親還是留給老婆比較好。」店員自言自語。

沒規定接吻一定要用嘴巴！就讓他的斯巴達右手跟店長來個真心之吻！

店員終於還是輸給每天都想痛扁哥布林的欲望，這一點他的真心絕對比純金還真！

「放心，偶會很溫柔滴……」店員興奮得有些口齒不清，往拳頭哈氣瞄準目標。

第一拳還是向傳統致敬，先打臉好了。

就定位，阿德從來沒想過他會這麼果斷地出手，他就是為了這一刻而生！

「咦？」金鋼飛拳被攔截了。

阿德不可置信看著擒住他右腕的手。

銀髮青年緩緩張開眼睛，血紅眸子警戒地盯著阿德。

「你騎在我身上幹嘛？」

「靠！你裝睡？」阿德瞬間爆滿雞皮疙瘩。

「裝什麼？你們在旁邊嘰嘰喳喳，我本來就要醒了。」店長掀開阿德坐起，按著額角頭痛不已。

阿德回過神來立刻將店長拖離海水五十公尺遠。

好險，差一點就被惡夢婊了，這小鬼真夠陰險。阿德趴在沙岸上汗出如漿。

「想起來你是誰了沒？」阿德決定跳過真心之吻的混帳陷阱，先處理正事要緊。

「李小綠。你要問幾次？我們在哪裡？」店長依然沒恢復記憶。

阿德看著冥頑不靈的店長，想要破口大罵，滿腔怒火卻不知何時洩得乾乾淨淨。

說不定，他真的累了。

在朧月老人的別墅知道真相後，阿德一直將某個祕密藏在心底，可以的話，他並不想讓店長知道，因為那個意外太悲傷。

店員從口袋裡拿出以黑紙包裹的丸狀物體，打開包裝。

「你給我專心看清楚，小茶杯……她為了你被蜥蜴踩碎了！」阿德已經有心理準備，猛然吸了口氣，但還是險些失控。

黑紙上散放著只有指甲大小的茶杯碎片。

「你在說什麼？」店長一頭霧水，要阿德解釋清楚。

店長如果拿小茶杯的遺骸譏笑阿德用玩具編故事，阿德一定會氣到發狂丟下他不管，不如瞞著不說；當時店長的情況說出來也沒意義，店員有他的底線。

「她是英雄專用的聖杯，蜥蜴入侵夢想交易所的時候，她跟陷害你的凶手走了。」

阿德從小茶杯的碎片中感應到破碎的記憶，小茶杯巧舌如簧捧得蜥蜴暈陶陶，用她喝飲料感受英雄的派頭，結果蜥蜴被她的魔力變成迷你小人，一怒之下踩碎小茶杯，接著縮小的蜥蜴被無先生追得抱頭鼠竄，無法繼續在暗處監視店長並向幻影旅團通風報信，阿德他們才得以喘息。

蜥蜴可是穿梭在異世界的靈魂掮客，小茶杯說到底只是妖精工匠製造的惡作劇茶杯，儘管有些魔力，頂多只能對付倒楣的普通人類，為何小茶杯能變化蜥蜴？

湛藍光芒落到小茶杯裡──是地球！

「地球強化了小茶杯的力量，可是，實際用力量攻擊蜥蜴的小茶杯卻得付出代價。她才不管這些，這個死白目，只會一天到晚強迫我們叫她淑女，是淑女就乖乖坐好等騎士保護不會嗎？」阿德痛心地捧著碎片說。

『陪伴過這麼多英雄，總覺得少了什麼，原來我也想當一回英雄……』小茶杯的最後思念就此斷絕。

「想要成為紳士的哥布林跟想要當英雄的小茶杯不是很配嗎？真正的幻想商人一定能救她，快點想起來，用她喝杯茶吧！算我求你了，混蛋！」阿德將小茶杯的碎片塞到店長手上。

店長凝視著碎片默然不語，阿德則屏住呼吸等待著。

銀髮青年仰頭一倒，阿德以為他心臟病發作，店長卻一溜煙恢復為綠色嬌小的原形，眼睛張得老大，好像在整合這段時間的記憶。

接下來他用雙手緊緊攏住小茶杯的碎片，爪子再度打開時，小茶杯已經恢復原狀，並且像普通茶杯一樣大。

人類遊戲結束。因為讓客人無償地為自己犧牲，太違背店長的原則了。

「為何不是玫瑰花樣？人家喜歡黃色的玫瑰呀！」

黃玫瑰是分手專用，這哪門子的品味！小茶杯才復活，阿德立刻好想吐槽。

「店長，這次你真的想起來了嗎？」阿德小心翼翼地確認，幻想商人大病初癒虛弱地點頭。

「我好想吐，你給我記住。」看來店長也沒忘記他與阿德那段兄弟情。

「呸！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點回地球報仇啦！地球分店被毀了，詩人應該已經逃到拉麵神國，燈先生和無先生不知道怎麼樣了？」店長還在那摸來摸去，阿德一秒都不想多耽擱，捧著小茶杯催促。

「快開門呀，還有其他總店分店的門可以開吧？」阿德不安地問。

「不能從這裡開。」店長瞪他一眼。

對喔！開門表示門那邊的世界也跟永恆之洋接通，萬一有更多東西擠進來也不太妙。

店長與阿德正相對沉思計策，海之彼方飛回一道金色遊光，發瘋的時妖在他們頭上盤旋，落地化為獨眼人。

「好，就決定是你了，帶我們回去，我會付代價給你。」店長指著時妖說。

阿德還來不及抗議就被獨眼人抱住，更接近的說法是他融進了獨眼人體內，接著店長也進來了。

他們就像泡在金色汽水裡，永恆之洋的景色霎時模糊難辨，接著時妖開始游動，阿德想找處憑靠，很自然伸手亂抓，卻被店長打了下頭，連手也不給他牽。

阿德只好在金色汽水裡漂來漂去，他們飛進黑暗裡，什麼也不是的黑暗，阿德不禁希望附近隨便有個奇怪國度都好，這片黑暗太荒瘠了，被諸國放逐的海盜就是活在這種黑暗中嗎？

過了許久還是在黑暗中飛行，店長看起來也有點緊張。

忽然間時妖游進一條發光藍河，阿德揉揉眼睛，偶爾時妖更接近藍色，阿德才看出那不是水而是一片片藍鱗！

「無物陛下！」遺棄之國的領導者來接他們了！

哥布林真是動不動都要人大陣仗伺候！

藍龍引導著時妖穿越黑暗，抵達盡頭時金色光流也碎成片片消失，小藍龍掛在阿德脖子上，停在他們眼前的是夢想交易所大門。

不知這間是總店還是其他分店，此刻阿德格外觸景傷情。

通過玄關，卻是熟悉的混亂景象，室內雖然昏暗卻還有一團光暈停駐。

「我不是在作夢吧？」阿德用力捏了自己的臉頰，很痛，左手不知何時又不能動了，這是地球沒錯。

「終於有人來了！」

小腿冷不防被人抱住，阿德驚叫一聲才發現是憔悴無比的詩人。

「你怎麼還在？」而且好多天沒洗澡睡覺的樣子。

「嘿嘿！」詩人抓抓鬍子一笑。

「有沒有吃的我好餓……」

「不要一直拉！褲子要掉了！」阿德連忙阻止。

店長越過糾纏不清的兩人，直接打開燈罩往燈先生裡面塞了一塊碎片，頓時交易所內明亮如昔，滿地垃圾和被破壞的家具與展示品慘不忍睹的暴露出來。

幻想商人一揮手，物品各就各位，髒亂全消失了，詩人和阿德則望著窗明几淨的店面，一時還無法適應。

「阿德，去弄吃的給詩人。」店長命令一下，阿德立刻衝進吧檯，彈盡糧絕的小冰箱又恢復了庫存。

「我要肉！麵包和啤酒！」詩人又奄奄一息爬到阿德腳邊說，現在的青年就像他平常最愛打的喪屍。

「你到底多久沒吃飯？好啦！我拿炸雞塊下來烤。」阿德一邊用單手忙碌，低頭問他。

「不記得了，三天？也許四天？」他抱著肚子可憐兮兮的說。

「地球上今天幾月幾號了？」從永恆之洋歸來的阿德無法確定。

「你問我我也不清楚。」詩人餓瘋了，眼神痴呆，像是被榨乾一樣。

店長說了個數字，阿德掐指一算，距離夢想交易所應該消滅的時間又過了五天，燈先生和地球分店都還在，到底他們怎麼撐過這五天？

詩人接過夾著雞塊的吐司大口猛嚼，看得阿德也餓了起來，逮著詩人換氣的空檔，阿德連連追問他分店倖存的祕密，只聽到一堆嗯嗯啊啊。

「阿德，過來，我跟你說。」燈先生看不下去了。

「燈先生也在，我都昏頭了。」阿德抹了把臉，指著冰箱裡的啤酒要詩人自己拿，走到燈先生旁邊，聽它述說始末。

燈先生比預定期限早了半小時用完燃料，交易所景色開始扭曲，燈先生要詩人去避難，詩人不能接受這個誤差，他等了一個禮拜就是為了在最後一分鐘逃出交易所，這樣才羅曼蒂克。

於是詩人做了一件充滿怨念的蠢事──將他的詩塞進燈先生的火焰裡，沒想到居然奏效了。

「哦？可以啊！那也是靈魂碎片，雖然不耐燒。」店長插嘴。

「真的假的？」雖然每次收租阿德略有感覺是這樣沒錯。

結果交易所的崩潰暫時停止，詩人於是繼續燒下去，反正他在缺乏娛樂的七天裡寫了不少作品。

半小時過了，燈先生的光輝還在，而店長和阿德也沒有浪漫地在最後十秒鐘趕回來，詩人決定再等看看奇蹟，可惜那堆詩只撐了三小時。

「我覺得那個耐力已經有點恐怖了……」阿德轉頭看著大吃大喝的詩人，惡夢說一般人的意識碎片只能撐五秒鐘，果然詩的品質不一樣。

詩人自願留下來後，燈先生也和他說了許多在交易所內發生的故事，似乎變成靈感來源，但這段時間他到底寫了多少詩，吟誦的內容又是什麼，則變成只有他和燈先生知道的祕密。

根據燈先生轉告阿德的記錄，詩人的作品最短只撐了一分十五秒，最長有到兩個小時，基本上這五天來他就是不眠不休地創作。

「沒想到他這麼厲害。」阿德對詩人大大改觀。

「阿德，詩人說將光輝還你。」阿德借給詩人的光輝直接從燈先生身上飄出來，原來他把光輝放在燈罩裡，阿德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其實是他留給詩人的光。

「謝謝你們沒有放棄。」奇蹟還真的出現了。

燈先生摸摸阿德的頭，阿德被有記憶以來最美麗溫和的光線照耀著。

「我想洗澡睡覺。」詩人許下第二個願望。

他立刻消失了，店長大概將詩人傳送到某個讓英雄心滿意足的地方。

「阿德，泡茶來。」

剛回到店裡就忙得團團轉的店員轉頭，看見店長手裡拿著歷劫歸來的小茶杯，忍不住浮起笑意，破天荒樂於從命。

「我要銀髮帥哥！」阿德為店長斟茶時，小茶杯又有意見。

「誰理妳！」店員和店長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