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刀俠Ⅲ 第十章 (中) @ 風暴荒野

尼莫並非一直都待在私人病房養傷，住院第四天時他回格林集團總部複診，槍傷比預期中更加復原順利，表示殺手從超遠處開槍的超能力沒給尼莫的身體造成負面影響，當然他檢查完畢後還是得繼續回私人病房待到傷癒。

趁這次回總部，尼莫打算順便去探望HAKO的女兒Red Plume，馬修卻說他可以先去看看被保護性拘禁在實驗區的鬣狗老闆珍妮弗女士。

尼莫對馬修提出的要求是讓珍妮弗女士「改過向善」，他不認為這是短短幾天就能辦到的事，但把人放在外面肯定立刻會被王國的復仇者們抓捕，尼莫反省自己當時考慮不夠周全，聖誕禮物計劃後來確定鬣狗的參與必不可少，他決定調整策略。

「走法律途徑把珍妮弗交給警察也不是不行，但這樣跟把人扔在暗巷裡差不多，別說受審入獄了，移交前就會被王國的人綁走或弄死。珍妮弗哭著求我，只要我能保住她和她的手下，她願意為我做任何事。」馬修描述當時他接收這個從犯的情況。

「這句話有點意思，她不只是為自己求情？」尼莫在首富又一次為他換藥後說。

「她也不是一開始就奔著鬣狗生意起家，絕大部分職業生涯還是正經生技公司，流星雨事件後事業遭到嚴重打擊加上超能力市場誘惑，多少有點誤入歧途的味道，當然她的行為絕不可取，也必須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馬修說。

「不過這次檯面上『群體綁架案和人口買賣不存在』，王國代表不想讓家屬和自己曝光，再說鬣狗團隊也是未遂就被絞殺了，就法律上來說，珍妮弗沒有犯罪，從頭到尾警方不曾立案，法庭也缺乏原告被告，她自願尋求我的庇護。」和書店老闆合作的金髮女人的確是在KS man提議下主動跑向格林集團求助。

「這就是尷尬之處了，她的命現在握在你手裡，但你又不是法官。」尼莫想了想之後道。

「你希望她改過向善，也得她有勁可使才行，珍妮弗現在縮在房間裡嚇壞了，整個人動彈不得，我叫她做什麼都願意，完全放棄思考，說到底只是個覺悟不夠的普通人罷了。」馬修精準地評論道。

「那要怎麼辦？」尼莫總算明白馬修的意思，專業反派就跟專業超英一樣稀少，現實裡稱得上職業系統訓練的還是犯罪組織與軍警執法部門。

「如果你有需要鬣狗的地方，就去推她一把！我也才有理由去撈她的人，否則我實在是懶得管這件事，當初是你自作主張把她送到我這邊來。」

「我以為你說不定會有用得著珍妮弗女士的地方，情報或其他什麼之類，再說她那時挾持Red Plume跟我對抗實在很煩，我不想浪費時間，提你的名字方便多了。」

「你太低估我了，我不需要她。你先向王國代表提議滅掉鬣狗團隊，當時你才放了珍妮弗，是平衡罪惡感呢？還是不希望她死得太便宜？」金眼男人貼近捲髮青年問。

「兩者皆有？」尼莫坦率地承認，畢竟他很照顧自已的SAN值，換個形容，就是幹超英工作時，馬修口中反噬英雄的深淵能不靠近就不靠近，那是善惡黑白被攪在一起的大漩渦，尼莫只想做他能做到的一點小事。

「所以珍妮弗的命其實是握在你手裡，尼莫，是你要讓她改過向善。我這幾天趁王國代表那邊一片混亂，姑且保下她的人手和事業，正等你傷勢好些，想清楚該怎麼做。」首富照例算無遺策道。

「我恐怕只能讓她還債，改過向善太難了。」尼莫從馬修手中接過止痛藥和一杯清水。

「本來這也是你的要求，我無所謂那個女人的結果。」

「好吧我放棄。」尼莫爽快地承認失敗。當時麻醉不夠的槍傷縫合手術和大量情報轟炸的確嚴重干擾他的判斷力。

「我把籌碼交給你了，去下注吧！」馬修拍了下捲髮青年的背。

「謝了，順帶一提，你讓Red Plume看海巨人屍體解剖？」尼莫瞪著首富。

「調查喬伊絲超能力殘餘情況的研究人員閒聊時不慎說漏嘴，他們以為亞裔小女孩聽不懂德文，我也很訝異這孩子到底還會哪些知識？她一直要求想看海巨人的樣本。」

「因為沒去正規學校上課，時間比較多，能專精某些領域的偏才？語言對孩子而言比較不需要門檻，吸收也快。問題是你幹嘛讓她接觸機密研究？」尼莫從跟Red Plume的論壇私聊中知道馬修竟然給八歲小女孩看糟糕的東西，說什麼也要趁這次探望Red Plume機會問清楚狀況，不然他怎麼跟HAKO交代？

馬修無辜地聳肩。「就讓她旁觀有啥要緊！只是透過連線螢幕觀察，分解取樣位於第四級實驗室裡進行，不在這棟大樓內。反正只有部分腺體切塊，比完整大體模糊太多，不講你都看不出是什麼生物，解剖青蛙還是整隻活體哩！我覺得那個精神衝擊更大。孩子需要從小培養對科學的好奇心，我在她這個年紀就親自動刀做過不少研究了。」

別奢望沒有小孩又沒有童年的首富能理解尼莫的顧慮，雖然尼莫同樣是單身漢，至少他還有常識！只是Red Plume也不能算普通小女孩，他該確認她是不是連人體解剖都旁觀過了？

倒不是說HAKO訓練女兒殺人，應該反過來推測，HAKO有可能教導女兒各種急救技術，過程中需要認識人體結構和實際血肉臟器模樣，只是以尼莫對HAKO的認識，他應當不至於讓女兒親手執刀，這也是尼莫的直覺。

「我先去處理珍妮弗女士的部分，還有警告你，馬修，別人的女兒寄養在我們這邊是要負責任的，不是你生的不要亂教！」

「喔！」首富不是很認真地應了一聲。

※※※

尼莫換上KS man的全套裝備，來到自願接受保護監禁的從犯房間。

「又見面了，珍妮弗女士。」

「KS man。」金髮女人只是用力唸出他的英雄代號，表情複雜，這個兜帽遮面的英雄破壞她的計劃，卻也救她一命。

「那個波蘭人怎麼了？還活著嗎？」珍妮弗無法控制自己打聽波蘭老人的下場。

「被日本小女孩的父親帶回去了，估計想死沒那麼容易，他惹上的超能力者太多，知道的事情也太多，剩餘價值正被一滴滴榨出來拆分談判議價。」尼莫說完滿意地看見金髮女人眼神變得更加驚懼慌亂。

「我來傳達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妳想先聽哪個？」

「壞消息。」

「馬修‧格林剛剛跟我說他不需要妳。」

「那好消息呢……」珍妮弗顫抖著看著眼前的超英，既然是英雄，應該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被地下組織抓走死無全屍吧？

「好消息是我需要妳和妳的鬣狗，但我希望妳也想做這件事，類似某種志工服務，除了暫時性的安全保證，我方不會提供任何報酬。」

現在任何能讓她多活一天的方法，珍妮弗都會欣然答應，她實在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從她還是少女起，心中就有一股恨意，支持她往上爬，遠離那段讓她作嘔的黑暗記憶。

尼莫送給她一本夾了書籤的聖經。

金髮女人翻開來，書籤停在馬太福音其中一段，她怔忡許久，忽然笑到彎腰，淚流滿面，承諾她會無條件讓鬣狗們配合KS，幫助神職人員「堅定信仰」這種的善事她可以無止境做到死。

「你需要我怎麼做？」珍妮佛笑聲近乎嘶吼，末了沙啞地問。

看來這個女強人也未能擁有安全的童年。尼莫在心裡想。

「在我指定的各州地點設立祕密診所，我會在聖誕節之前陸續送些披著羊皮的狼過去。妳負責確保他們手術後能站著上台舉行平安夜的祕密天明彌撒或者布道會，順利的話，我希望這種作法變成一種傳統，不限教派，不限國籍。」KS man放慢速度說話時，那清澈而不帶情緒的聲音彷彿唱詩班的優美低吟。

金髮女人雙膝跪地，十指交握彎腰低頭，貌似痛苦地靜止不動，那是一個類似祈禱－－或領罰的動作，她卻沒有說出任何一句懺悔。

「妳要站起來，珍妮弗女士，我不會等妳準備好。」KS man說完轉身離開。

※※※

尼莫這輩子從來沒主辦過活動，他是那種連迎新活動到謝師宴都能翹掉的正港怪胎，無法理解每年校慶時班上活動小組為何能熱情奉獻，半夜還在開會做道具海報，如今他終於明白，命運這種事，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贊助廠商有了，攤位人手有了，還需要一起搬貨物的助手，孤獨了半輩子的尼莫赫然發現，人情原來是這麼好用的東西。

KS man來到封鎖線邊緣某間荒廢老公寓樓頂，曾被他稱為安全中途休息站的地點，會見目前孤星市王國代表中風頭最健的北七區二人組。

「你槍傷好啦？不怕一對二落我們手裡？」鋼拳照例見面就要說幹話。

「照你的邏輯，Red Plume一直在格林集團手裡。」KS man行雲流水刺回去，讓鋼拳的耳朵成功得到HAKO用力一扭，鋼拳終於感受到弱點被攻擊的痛苦，哀叫一聲。

「你為什麼不用腳踢我了？」皮衣男子幽怨地問，那樣他還比較不痛不癢。

「別拿我的女兒安危開玩笑。」HAKO也覺得他有點太慣著搭檔了，原本普通人應該是他的手下或者副手配置，但HAKO一有空閒心力就是放在女兒身上，把建立權威和管理地盤的工作全扔給鋼拳，懶得計較鋼拳狐假虎威以搭檔自居，不知不覺還真給皮衣男子混成了搭檔。

「KS，我可以從細微肢體動作看出你槍傷還沒全好，那不是普通子彈，你應該繼續留在安全地點療養。」HAKO也就是瘋狂亞洲醫生，超能力雖是透明護盾的結界型能力者，但他的確具備專業醫學能力，甚至是跨不同醫學領域的通才。

當時就在現場的HAKO親自感受來自遠處的穿甲彈打碎他兩層護盾，還擊穿KS防彈衣上的金屬隔片，那穿透力和爆裂聲迄今想起仍令人心驚，KS傷勢未癒就來見北區壓縮殺人狂的膽識也是。

「放心，我走樓梯上來，等等還會走樓梯退場。」尼莫從不跟自身健康過不去，他一開始受的就不是致命傷，意思是KS man的戰力仍相當致命。也是馬修和托加一致詬病的，尼莫的外表和行為真的很具欺騙性，血條只少一截就小心寶貝得跟什麼似。

緊急時刻KS man還是能動手，鋼拳若是趁KS man下樓梯時從背後偷襲，八成會被這個反應迅疾的超英用琉球釵戳成烤肉排。正因為KS狀態不佳，他身上可怕小道具只會更多，甚至還有看不見的後援，被炸掉一輛愛車還不長教訓的鋼拳肯定不久還要被炸掉第二輛。

HAKO認真考慮起針對鋼拳乾脆不發薪水只給糧票的獨裁政策。

兜帽超英悠然對襯衫青年道：「我只是來通知你，喬伊絲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到能獨立生活的狀態，本來這個問題就沒辦法短短數天解決，用更紮實的朋友羈絆去取代吊橋效應形成的靈魂羈絆，他人的信任和理解是難得際遇，她們成為朋友，對Red Plume人格成長也是好事。」

「她生下來就不曾和成熟女性相處過，沒提過想要一個媽媽。」日本青年說。

無論如何，女兒擁有罕見治癒型超能力者人脈絕非壞事，HAKO在這方面同樣精打細算過。

「你父代母職幹得還不錯，也有人雙親俱全比沒有還糟。」尼莫不吝給予誇獎。

「這倒是。」HAKO和鋼拳都很贊成尼莫這段評論，尤其後面那句對在場的人都是切身之痛。

「當然如果你很急著帶回女兒，這事不是不能商量，但我沒聽說Red Plume想回家就是。」Red Plume也很黏尼莫，可惜中槍的尼莫不在格林集團養傷，只是透過論壇和小女孩文字聊天，也算幫忙分散她對喬伊絲的執念。

「Red Plume對我說你們讓她看海巨人解剖研究，還有遠端連線參觀綠人研究學者的大水缸。」HAKO的表情像在請教這是適合一個八歲小女孩的生物教學內容嗎？

「所以呢？」

「那她可不可以住久一點？我最近處理王國權力交際有點忙不過來。」HAKO現實地問。免費情報不撈白不撈，反正父女倆每晚都會煲電話粥，有時還可以從背景音聽見研究人員對八歲小女孩很正經地提醒說好不外流的內容對家人也不能洩漏，而不是直接切斷電話。

只能說格林集團裡充滿神奇的人事物，意外地很適合當托兒所。

「我認為小女孩不宜長期離開監護人，格林集團那群科學家很寵她是沒錯，但他們沒啥生活常識，雖然你也一樣。Red Plume從來沒上過學也沒被同儕騙過排擠欺負過吧？因為她根本沒有朋友。哪天教育理論贏不了生活意外，你就準備蠟燭兩頭燒了，這次她被綁架不就是個教訓？」尼莫不以為然。「她可以『演』八歲小孩，但Red Plume本來就只有八歲，如果連當孩子都要演戲，只能怪老爸太遜，連幫她找幾個旗鼓相當的同伴都做不到。」

「我倒是不期待她一定要正常，健康強壯比較重要，畢竟整個世界都變得這麼瘋狂了。」HAKO從來都不是傳統家長。

「我想說的是，專家評估妳女兒很正常，喜歡新環境和新朋友，但也會想念她家的變態殺人魔臭老爸，但你業障太深不給進格林集團，自己要檢討。還有你欠我的人情我現在就有需要用到。」

「好，你提條件，我也不喜歡欠人情。」

「我需要協助綁架成年男子的強壯助手，業務嫻熟，吃苦耐勞，大約要連續工作一個月以上。」尼莫看著鋼拳說。

「沒問題，鋼拳送你用了。」HAKO眼也不眨說。

「等等，我剛剛是不是聽到『連續』、『綁架成年男子』的字眼？」皮衣男子難以置信地重複。「這麼刺激的事我絕對不能錯過！來吧！算我一份！」

「實際行動時間等我通知，我沒那麼不近人情在你們正忙碌時要人，單次任務之間工作量可以協調，不會佔用Fist全部時間，你還是可以妥善利用他的空檔，HAKO。」

「所以我的休假泡湯了？不！」鋼拳發出悲劇性哀鳴，一聽就知道想趁機出公差躲麻煩事。

「估計要忙到感恩節後，你信教嗎？如果沒有應該沒差，反正你們自由業隨時可以彈性放假。」尼莫看著皮衣男子說。

「生下我的那對男女是虔誠過頭的信徒，所以我的答案是，去他媽的耶和華和彌賽亞！老子只信自己。」鋼拳對天咒罵一聲。

「很好。」KS man如他所言，從樓梯間離開了。

等KS man離開足足有五分鐘之久，皮衣男子忽然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