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臨只感到某種說不上來的古怪,出了光興大廈後,他若有所思地走著,連程紹元在耳邊大把潑灑著出門旅行的好處也充耳不聞。

 

「我不想去。」燕臨被逼急了衝口而出。

 

「小娘子鬧彆扭了。」程紹元不正經地用手刮著燕臨的臉,被他惡狠狠地打掉。

 

「老子沒心情開玩笑!這事剛剛只是順著你們談,另外找人去吧!看找阿寶還KY都好,還是大學部的學弟,你不是和他們很熟嗎?」住在那棟老公寓真的給他累積不少壓力,燕臨寧可回鄉下,伴著稻田風景在涼蓆上睡覺,夜晚聽著蛙叫、蟋蟀聲還愜意舒適些,他想,就算要交女朋友,也不是非得在北部學校聯誼中挑。

 

只要感覺對了,哪怕是一個眼神或笑容,燕臨都準備好要投入新的心情,反之,只要他覺得不對,就算十匹馬都拉不動他的牛脾氣。

 

感覺,多麼飄渺的一個字眼,當初女友用這個字解釋關係變調與出軌的不得已,現在他也用這個字拒絕輕易再談感情。燕臨拿起安全帽又重重頓在座墊上。

 

「燕子,你很不對勁。」程紹元耷拉嘴角說。

 

「我只答應陪你來這次,可沒說要和你們一起出去玩。剛剛配合完了,現在你自己想辦法。」

 

「那你乾脆事先說清楚啊!不約就不約。」程紹元也動了氣。「我只是想讓玉梅到處走走開心點,你以前不也很愛到處玩?」

 

「以前是以前,平常是平常,你戀愛了就去戀愛,少拖別人下水,我要找伴會自己找。」

 

「是,你燕少偉大又厲害,我這兄弟只有求你的份,不可能幫上你什麼忙!我錯了,都是我不好!」

 

「你再酸啊,程紹元,一定要把事情講成這樣?我燕臨沒對不起你的地方,也不用你多管閒事,你專心弄好自己的問題,我有我的做法!」

 

燕臨不理他,戴好安全帽就要催動油門,卻發覺機車屁股被人拖住。

 

「那你為何這陣子有時陰陽怪氣?我看得出來你不太喜歡玉梅,是因為這樣嗎?」

 

「到底誰更陰陽怪氣?」燕臨索性放下兩腳撐著地面,背對著後方的人反問。「再說,我要真喜歡段玉梅你才該糟糕了,你開口要我幫你追妹,在下哪次沒兩肋插刀?最討厭別人插手我的感情問題,你想順便就把我和誰挾去配?」

 

「呃……那個只是……」果不其然有人心虛地尋找解釋,「我怕你覺得我沒義氣……」

 

「拜託,如果我找到合意對象,誰要理你這臭蟑螂?上學期兩個揚言要當你的老師都讓你溜過了,你別讓那些人再來煩我就好。你是我兒子還是我孫子,每個老師都叫我救救你?」燕臨歎了口氣。

 

「我靠!原來你更重色輕友!」程紹元叫道。

 

「人我也看過,應該是OK,你的眼光沒錯,安心去交往,本來這種事最終都要靠自己,我這陣子真的很累,想早點回老家休息。」燕臨忽略了那點不對勁。

 

既然程紹元好不容易要迎接幸福,身為老朋友也不該潑他冷水。

 

「齁,說到這個我也好久回家,好想念我媽的滷雞心和韭菜水餃,改天再約一起回去好了。」程紹元似乎也被燕臨激起鄉愁,他的五臟廟真是好久沒被老媽的廚藝祭拜過了。

 

「如果你不用重修,再約,省得在路上聽你哀哀叫,不過我看很難。」燕臨吐槽道。

 

「去你的!」程紹元一個不留神,就讓燕臨的機車溜脫手,氣得他牙癢癢地在原地叫罵。

 

但是,燕臨終究過度輕忽直覺,以至於隨後發生的悲劇,他毫無挽回餘地。

 

※※※

 

王伏羲拎著兩袋餛飩乾麵,暗忖今晚又要加班了,這回不是和易小隊長套交情聽故事,而是他真的查不出無名女屍的真實身分,所有通報失蹤的資料都對不上,也沒有家屬上網呼籲協尋的訊息,詢問習慣在河堤上運動與岸邊垂釣的民眾,總歸一無所獲。

 

再努力一晚上,若還是沒線索只能放棄調查,以無名屍結案了,臺灣每年那麼多失蹤人口,警察卻始終過勞人手不足,他還有其他案子要忙,會特別在意這樁溺死案件只是不想在易小隊長面前漏氣。

 

街角紅影一閃,王伏羲揉揉眼睛,他似乎看見了某道女人身影,又像什麼都沒有。

 

刑警立刻改變方向追上去,眼前人行道果然空蕩無人。

 

「累過頭了吧?真要瘋了……」王伏羲對著頭皮猛抓一陣,希望能清醒點。

 

這時易小隊長描述過的奇特案子又飄過腦海,王伏羲偏偏該死地將細節記得一清二楚,那個細節就像跳出紙包的香菸般,就等著王伏羲將它咬在嘴裡點燃。

 

被控以催眠術性侵女人的精神醫師諶恩過往有個女病患穿紅衣自殺,出面指控他的受害者下場都不怎麼好,有人重傷,有人自殺,也有行蹤不明的例子。

 

女人,自殺,行蹤不明。

 

假釋在外的催眠高手,現在可能在任何地方犯案,連易小隊長都說想再逮到他難如登天,諶恩過了這一塹,不會再落入同樣的圈套。

 

王伏羲將諶恩的照片資料背得爛熟無比,這個文弱平凡的男人不留意還可能讓他泯然眾人,以後若山水有相逢,他有把握不會錯過這個禍害,但人海茫茫,想來還是就此被溜過的可能性更高。

 

也許他該找易小隊長確認一下和諶恩有關的涉案人士行蹤。等等,這個念頭太瘋狂了,易小隊長問起他的動機該怎麼說?王伏羲只是突發奇想,不是認真懷疑諶恩正偷偷接近易小隊長尋仇。

 

這個更接近搞笑的陰謀論會讓他超越鬼神達人成為局裡的笑柄,人家易小隊長好歹也是破案高手,大家還會跟他一起拜關公,資歷不夠的王伏羲疑神疑鬼只顯得愚蠢。

 

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諶恩會找易小隊長報復,理由很簡單,這種只敢找女人下手,還會用催眠術瓦解被害者抵抗的性侵犯,本質都很怯懦膽小,一向避免和男人硬碰硬,還是佩槍又經過專門訓練的警察。

 

這時前面轉彎處走出一名男子,王伏羲立刻繃緊全身跟上去。如果他相信易小隊長那套冤魂引路的說法,現在也算得到徵兆了。再說,眼前那道背影身高體型和諶恩相當接近。

 

那人加快腳步。王伏羲心下微訝,對方一次也沒回頭卻發現他在跟蹤?這也太敏感了?還是作賊心虛的關係?

 

他加快步伐,對方聽見動靜反而放慢動作,看來不準備逃跑,很好。

 

距離對方還剩五步遠,那人赫然站定,轉身面對王伏羲,表情充滿防備。

 

「請問你靠近我有什麼事嗎?」燕臨沉下聲音說。

 

「相同方向而已,沒事。」不是諶恩,他到底在期待什麼?

 

「那請你先走吧!」燕臨讓到一旁,懷疑地盯著他。

 

「你……剛剛有遇到穿紅衣服的人嗎?」王伏羲還是不放心地確認。

 

「都凌晨一點,路上沒人了。如果你精神不好應該早點回家。」燕臨皺眉打量這個跟在他後面的陌生男子,他可不信剛好同方向的鬼話,但問他有無看見紅衣人是哪招?

 

「你呢?這麼晚了為何在外遊蕩?」

 

「和你一樣,買宵夜啊!」燕臨展示手上的塑膠袋。「你管那麼多幹嗎?警察?」

 

「你還真猜對了,我們接到民眾反映最近有可疑人士尾行夜歸女子,我剛好要加班就順便繞路看看了。」王伏羲隨便編了個藉口。

 

「我能看一下你的證件嗎?」燕臨仍不放心。

 

雖然很多警察不喜歡出示證件,以免被民眾投訴,但王伏羲討厭躲躲藏藏,他愛看就給他看好了。

 

燕臨伸長脖子認真端詳證件,點點頭。「原來你是刑警,辛苦了。」

 

「看你走路買宵夜,住這附近嗎?」王伏羲問。

 

「我忘了給機車加油,今天從學校回來已經很晚,車子又發不動才走路,平常都騎車的。」燕臨也覺得今天出的烏龍事夠多了。

 

「你還是學生?」

 

「研究生。」

 

「原來如此,還沒當兵嗎?」

 

「退伍了,一畢業就接兵單。」

 

「不錯。」王伏羲讚了一聲。

 

刑警忽然一愣,自言自語:「疏忽外地來求學的學生了,研究所的話,年紀大一些也說得過去……」

 

「怎麼了嗎?」燕臨順口關心一句,忽然想起什麼似擺擺手:「抱歉,忘記你們有偵查不公開的原則,我不八卦的。」

 

「你這麼有常識是很好,可惜我手上這件不是刑案,我在調查一具無名女屍的身分,死因是溺死,大概是自殺或意外,認領公告都張貼在警局門口了,遲遲沒有家屬出面,既然有緣遇到就讓我打聽一下,你們學校有女同學行蹤不明嗎?大約二十五六歲,162公分,頭髮是咖啡色捲長髮,失蹤時穿著淺灰色長外套,身材纖細,長相不好描述,在水裡泡上一陣子,有點辨識困難。」

 

燕臨沉思片刻說:「我不太注意別人的事,但如果學校有人失蹤,朋友應該會聊到這件事,雖然不能肯定,但我可以幫你打聽看看,留個聯絡方式給我,就當做公益吧!」

 

「好!」王伏羲掏出小手冊寫下手機號碼,撕下該頁交給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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