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刑警還真的隨身攜帶小本子啊?」燕臨感到很稀奇。

 

「雖然老套不過也很方便。舉例來說,你明天還記得我剛剛告訴你無名女屍的特徵嗎?」王伏羲微笑。

 

「重點我記住了,等等回去就發到校內BBS,不用等到明天忘記。」燕臨聳了聳肩。

 

「看你腦筋好像動得挺快,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年輕女子死掉卻沒有親友關注?」

 

「王伏羲先生,現在學校裡沒那麼單純,各種怪現狀你應該見得比我多,沒有親友在我來看不奇怪,到處都有這種人,不過孤家寡人要活下去不容易,通常會兼很多份工作,是我可能會找找流動率高的餐飲業或者家教廣告,也許死者不是台灣人,這裡外勞和外國學生也不少。」燕臨刻意說出刑警的名字,證明他的記憶力值得信任。

 

「你呢?算是孤家寡人嗎?」

 

「我家庭挺健全的,朋友不多還是有一些,運氣不錯不用煩惱生活費,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我再確認一次,燕臨是吧?謝謝你的合作。」王伏羲朝他伸手,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動作有點測試意味。

 

燕臨從善如流與他握手,表示他不介意被問話。王伏羲則感覺青年的手握起來暖暖的,不過從肌肉張力程度判斷還是有些緊張提防,所以才特意逞強表現得更冷靜嗎?

 

「只要對方是認真的警察,我很樂意幫忙。」連無名女屍都要查,半夜還在加班,燕臨也有點同情對方。「對了,你是真的看到紅衣人還是瞎說的?」

 

「也許是我看錯了,這件事你別亂寫放到網路上。」王伏羲趕緊叮嚀對方。

 

「不會的,看錯就看錯了。」燕臨乾脆的保證,他對消遣警察製造都市傳說博人注意沒興趣。

 

王伏羲正要離開,踏出幾步後又轉身問:「燕臨,你認為催眠術有可能殺人嗎?比如說催眠別人自殺?」

 

「那是自殺的人心理本來就生病了,容易受刺激,我不相信催眠能讓一個判斷力正常的人放棄生命。」

 

最近好像常聽到催眠話題,燕臨打了個呵欠。

 

「如果有個催眠高手專門挑判斷力失常的獵物下手呢?」

 

「不需要學會催眠特技也能操縱心理脆弱的人吧?詐欺和邪教崇拜不就是這樣?」

 

「我懂你的意思,不打擾了,祝好夢。」王伏羲說。

 

「也祝你調查順利。」燕臨禮尚往來道。

 

※※※

 

告別刑警回到住處後,燕臨並未開大燈,保持屋內小夜燈的狀態,拉上窗簾打開書桌檯燈吃宵夜,提防窗外可能也有雙眼睛透過燈光觀察著他,故意佯作已經入睡。

 

快要凌晨兩點,又是週末夜。燕臨到段玉梅家作客時,故意走出陽台說要看風景,暗中尋找老公寓方位,事後又計算了十幾次曾經走上去過的光興大廈格局與角度,應該就是段玉梅家沒錯,現在燈光依舊亮著,在人人酣夢的深夜裡顯得特別突兀。

 

段玉梅說過,她只有週末回家,意味著她此刻就在那個家裡,這和她對程紹元隱瞞的家庭問題有關嗎?三代同堂的大家庭,每週六集體出門,然後熬夜到天亮到底在幹什麼?猜測段玉梅的博士生哥哥讀書太刻苦不熄燈也說不過去,那樣應該是只有一扇窗天天都亮著,也不致於出現時段那麼規律的熄燈點燈。

 

當然,剛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也談不上正常,一個刑警追著紅衣人問到他身上,雖然王伏羲解釋是看錯了,燕臨卻好奇他到底看錯多少才追上來,起碼有以為是個人影以及紅衣服的程度,換句話說體積和顏色都很明顯,可不是被風吹起的垃圾或鳥類飛過能簡單造成的殘像錯覺。

 

那些小小的不對勁到頭來累積成了更詭異的事,就像那戶人家的女兒成了好友的戀人,並與他兒時夢見的女人無比神似,今夜的偶遇就像一個徵兆。

 

他身邊不就有個專家了嗎?要是附近真的有紅衣小女孩出沒,對楊教授和他的助手亞歷克斯應該是求之不得。

 

「教授!你在嗎?」燕臨過去隔壁敲門。

 

楊教授經常熬夜研究資料,燕臨倒不怕打擾他,若沒人應門表示楊教授睡了。

 

果不其然,楊教授戴著眼鏡來應門,見了燕臨很高興的將他迎入客廳,轉身泡了兩杯洋甘菊茶。

 

「我剛剛聽見你上樓的腳步聲了,不是去買宵夜了嗎?」

 

「我遇見一件怪事,教授你大概會有興趣。」燕臨將看見紅衣人的刑警一事對楊教授說。

 

「你遇見王伏羲了嗎?我聽說過這個小夥子,他可跟你一樣鐵齒哩!有趣有趣!」

 

「教授你怎麼知道那個刑警的習性?」

 

「我和他的小隊長很熟,易小隊長常找我當顧問,他的隊員情況我大概都知道一點。」楊教授將芳香藥草茶湊到鼻下嗅聞道。

 

「那個小隊長對靈異很感興趣?」燕臨馬上猜出答案。

 

「哈哈哈!正是如此,他的隊員會去追紅衣人一點都不奇怪。」

 

「為什麼?王伏羲不是不信邪嗎?」

 

「所以他看到可疑的存在不會噤聲躲避模糊跳過,反而會追根究柢。就像你一樣哦,燕臨,為了確定真、假、有、無。」楊教授刻意加重語氣唸出最後四個字。

 

「我可什麼都沒看到。」燕臨哼聲。

 

「真的沒看到?」老人探出上身問。

 

「完全沒有。」

 

「怪了……」

 

「教授,你倒底想說啥?」燕臨發現此人比起紅衣鬼,居然更在乎他有沒有見鬼的部分。

 

「我認為你算是很敏感的類型,如果王伏羲都看得見鬼,你應該不會沒感覺才對。」

 

「那麼剛好可以證明,他看錯了。還有我哪裡敏感?」燕臨皺眉。
 

「全部。」楊教授呵笑兩聲。

 

燕臨想起他緊張兮兮拿望遠鏡監視對面大樓的行為,當下有股衝動將光興大廈四樓段家的怪異之處告訴楊教授,第一個字還沒蹦出口就被嚥回去,他不想被當成變態。

 

不是被楊教授當成變態,但他若開心跟著起鬨說要調查真相,不經意的將燕臨的名字流出去,其他人會怎麼想就不好說了,尤其他剛剛才知道楊教授還和刑警小隊長很熟。

 

好險,差點自掘墳墓。燕臨背上冒出一層薄汗。「反正我也就說出來給你參考,紅衣人這事我是不信的。」
 

「我懂我懂,你怕老頭子太無聊,好心給我出習題,那我再問問,紅衣人行進方向是向著這棟老公寓,還是當時你的位置?你怎麼看?」楊教授興致勃勃的問。

 

「假設那個紅衣人存在,」燕臨謹慎的說,「我當時正往回走,因此可以說大致上和公寓同方向。」

 

「我知道了,如果查出其他證據就請你吃飯。」

 

楊教授居然當真打算行動了,燕臨有點無言。

 

「教授,這附近還有你認為不尋常的怪事嗎?」燕臨希望他主動提起對面大樓,說起來他竟不知道星期六燈光之謎從何時開始?只是從燕臨開始留意就已經是那個樣子了。

 

「我在這邊住了超過十年,一直沒啥大變化,生生死死,來來去去,都是很普通的事情。」楊教授說。

 

您倒是開開窗戶往外看啊!

 

燕臨猛然想起楊教授連白天都是拉下窗簾遮光,只要在家永遠埋首書堆,期待他留意段家還不如問程紹元,至少他在意段玉梅的煩惱,就會想辦法找出段家的問題。

 

「對了,你回去有讀貞子的小說嗎?我這裡有電影取材的相關資料,要不要看?亞歷克斯熱情推薦,可惜都是日文他沒辦法,聽說你懂些日文。」楊教授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

 

「教授你的日文能力絕對有母語使用者程度,畢竟東亞文獻可是你的天下。」想拐他下水,門都沒有!

 

燕臨猛然回神,「你不覺得同樣住六樓,我隔壁那位房客不尋常?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的租約是和我爺爺簽的,爺爺還說過那位房客不喜歡被打擾,也不許人問他的名字,應該也是有出門買東西丟垃圾,偏偏我從來沒遇過他。」

 

仔細想想鄰居乙比對面大樓還古怪十倍,為何他從來不介意,真是燈下黑。宅男通常都有照顧者,但他隔壁住的男子明明白白是獨居生活。

 

楊教授發出清脆的笑聲。「我還在想你何時會問,等了一年多你也夠有耐心了,所以,這附近最不尋常的存在,老頭子一直覺得就是我們的小房東。」

 

「啊?」燕臨傻眼。

 

「你在短短幾次不到一分鐘的接觸就發現對方毋須警戒在意,更沒有讓你好奇之處,從來不打聽他的姓名職業為人,就這樣接受了這個鄰居,我和他的房間擺設應該非常相似吧?但你寧可找我聊天,卻毫沒興趣深入認識另一邊,這不是非常敏感是什麼?」

 

確實燕臨對人的觀感幾乎第一眼就決定了,通常不怎麼強烈,絕大多數是沒興趣,陌生人中,像段玉梅的好友惠真那種初遇就讓他有惡感的人也算少見了,燕臨也篤定主意不打算和程紹元女友的姊妹淘再有來往。

 

「他應該是利用網路工作,平常喜歡看書,職業可能需要用到各領域知識,我看過他的藏書很雜亂,不像教授你分門別類有特定的領域,要猜測的話,大概就是接案型的文字記者或翻譯吧?而且他本人看不出有想社交的意思。」燕臨坦言,他當然不想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房客套近乎,相安無事才是最理想的關係。

 

「我倒是常常和他喝茶呢──趁你不在的時候。」楊教授調皮的朝燕臨眨眨右眼。「你猜得很接近了,他是個作家,你可以叫他江,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他私下付錢請我們這裡的老管理員幫忙收垃圾拿包裹和買些日用品──當然又是趁你不在的時候。」

 

「他討厭我?」原來是作家,那麼再怎麼奇怪都不意外了。燕臨想。話說回來,這年頭作家與其用來指稱某項職業,更像是形容一種邊緣生活態度。

 

交房租的方式也是,討厭見面也可以匯款,但作家房客仍舊寧願給現金也不想帳戶資料曝光。

 

「這倒不是,他只是不喜歡看見房東。」楊教授說。

 

發現原來自己也是老教授眼中的怪人,燕臨有點受到打擊,一時間倒是忘了困擾他的種種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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