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壢市警局,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便衣刑警一手撐傘,另一手拎著一大袋滷味走上臺階,收了傘抖了抖,插進門外的傘架,打了個哆嗦,這又溼又冷的鬼天氣!

 

王伏羲在走廊上留下一串鞋印水痕,他半路出家考上警察當了六年派出所基層後又下定決心挑戰偵查佐考試,結果成功通過,轉調到市警局的偵查隊不到半年,就刑警這門專業還是個新人,就先體驗了一把績效壓力和加班文化。

 

小隊長是待過刑警大隊的四十六歲老鳥,比戰績彪炳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易小隊長的迷信程度,所謂的迷信不是怕鬼,正好相反,易小隊長對鬼的迷戀堪稱無可救藥,從他無意升遷的態度與一堆牛鬼蛇神的線人名單就看得出來,刑警這門爆肝行業居然也被易小隊長做出一絲悠然自得的味道。

 

重點是,易小隊長特別喜歡在晚上工作,尤其是處理一些人命案子,據他的說法是讓冤魂申訴更方便,人家包青天也是日審陽夜審陰嘛!連帶讓被分配到他旗下的王伏羲苦不堪言。

 

王伏羲還有兩個難兄難弟,分別是三十歲的韓文鎮和二十四歲的李漢昇,前者老婆剛生小孩能不加班就不加班,後者根本就像警專剛畢業的菜鳥一樣臉皮薄,辦事不著調,只剩王伏羲較有經驗,他們這組偵查小隊不但要負責各自的刑責區,還要支援其他刑案,此外一堆臨時交辦事項,基本上是蠟燭兩頭燒的狀態,

 

最痛苦的是堆積如山的公文,王伏羲寧願去查私人聚賭都不想被釘在電腦前,偏偏這就是他凌晨還留在局裡幹的重點業務,易小隊長還在四下無人時說些陰氣森森的話題。

 

「不甘心阿文可以回家就快點娶個老婆啊哈哈!」易小隊長搓了搓下巴那一小撮鬍鬚陰險地笑。

 

「前輩你也是,都有家庭的人應該要保重身體,一直熬夜要怎麼撐到退休?」王伏羲目前的超過加班時數只能換補休或嘉獎了,真是除了無奈以外還是無奈。

 

「老婆不喜歡我待在家,我在家裡也只是聽她嘮叨,還不如來這邊耳根清靜些。」易小隊長用兩根指頭捏起一份無名屍記錄文件搖晃。

 

一想到易小隊長拿哪些資料配滷味,還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王伏羲就有點受不了。

 

「欸,小王,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啥啦!」

 

「男的就追薑母鴨店老闆被幫派份子持械毆打的案子,女的就調查無名溺死女屍的真實身分通知家屬認領,我讓你自己選,對你很好吧?」易小隊長笑了一聲。

 

「隨便,不要叫我收拾漢生的爛攤子就好。」王伏羲沒好氣的說。

 

「我看你不像是個怕鬼的,要不然查某淹死那件就給你了,阿文今年犯太歲,漢仔又八字輕,你好好查,快點送人家小姐回家捏!」

 

王伏羲在心裡罵了好幾次「你夠了沒?」表現出來是一張無懈可擊的撲克臉。「好。」

 

他將啃到一半的鳳爪含在嘴哩,伸手去拿易小隊長手裡的文件,倒也沒有對直視死者照片有何遲疑。

 

「這是自殺嗎?」

 

「目前找不出他殺證據,比較接近自殺或意外。」

 

「附近有人通報失蹤嗎?」

 

「這不就是你的工作了?。」易小隊長嘿笑。

 

王伏羲抓了抓理得刺手的三分頭,打開失蹤人口名單比對。「公告已經發了,看有無親友出面認領屍體,真的不行我會找時間打聽。」

 

「隊長,可以問你一件事嗎?」王伏羲眼睛盯著螢幕,貌似無意間開口。

 

「問啊!」

 

「當初為啥從刑警大隊轉調來我們分局,聽說你不是破了個大案子?精神科醫師催眠性侵女病患那樁?既然那些受害者根本不知道發生經過,又怎會想要報案?」王伏羲和兩個小隊員好奇很久了,偏偏打聽不出所以然,易小隊長一天到晚聊起案子口水橫飛,偏偏對可能是他生涯中最亮眼的功績諱莫如深。

 

以易小隊長專長資歷與背景,他不去警大參加訓練考內軌升警官本來就很奇怪,死守一線四的理由到底是為何?

 

「犯人的名字好像叫諶……什麼的,滿少見的姓。」

 

「諶恩。」

 

「對對,就是這個。」

 

易小隊長搔搔鼻子,似乎不太想回答,王伏羲於是加把勁勸說:「催眠術是否真的那麼厲害還成為熱門話題,我是不怎麼相信啦!但第一個受害者報案後,陸續卻有好幾個女病患想起受害過程,如果這個案子得逞的前提是靠催眠術,那麼催眠術失效不也表示那犯人技術不怎麼樣嗎?」

 

王伏羲見易小隊長嘆了口氣,對他招了招手。王伏羲心道今晚終於有糖吃了,拉著電腦椅滑到易小隊長旁邊,一天到晚陪這個靈異狂人加班博感情,就是想搞清楚色魔醫師案的幕後秘辛,王伏羲總覺得這個案子不簡單,偏偏表面上又看不出端倪。

 

「你早就向局裡的人打聽過了,是不是問不出來?」易小隊長露出狡猾的笑容。

 

王伏羲沒想到他的小動作早就被人看在眼裡,只好聳聳肩。「這不就來問您了?」

 

「要是記者來八卦我是絕對不說的,看在小王你孤家寡人以後還能陪我一起吃宵夜的分上,聽完以後嘴巴拉鏈給我拉緊哩!」易小隊長不忘暗示王伏羲繼續保持良好態度。

 

他頓時有點後悔問起這個案子了,可惜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先回答你剛剛的問題,那個色魔醫師的催眠術是真的,也就是說,諶恩完全可以先把你奸過一次,再讓你以為只是痔瘡發作,真他媽的恐怖!」

 

你覺得恐怖也不要拿我當例子啊!王伏羲有點無言。

 

「那催眠術怎會解開了呢?」

 

易小隊長湊近他,眼神有點詭譎低語:「因為催眠術在瘋子身上不管用。」

 

「新聞中提到受害者精神崩潰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最明顯的證據,而且會找精神醫師掛號本身就是身心有狀況的人不是嗎?」王伏羲說。

 

「不是想起來性侵過程才崩潰,是先崩潰才想起來性侵過程,搞清楚順序。」

 

「什麼意思?不是潛意識還記得嗎?」王伏羲也知道遺忘關鍵記憶的PTSD患者有時能透過催眠回憶起過去創傷原因,但易小隊長似乎另有所指。

 

「回到犯人身上,諶恩這混蛋可能是我見過最狡猾聰明的色魔了,完全沒有漏洞,找不到任何證據,所以我一開始也不知道這個怪物犯案的事實,我是從婦幼組的學妹那邊聽說有個女精神病患,丈夫來接逃家的妻子時她拚命反抗,學妹懷疑是家暴,於是帶她去驗傷,卻發現懷孕了。」易小隊長說。

 

「所以呢?」

 

「她的丈夫患有無精症被判定不孕,可是女人信誓旦旦說他沒和丈夫以外的人發生關係,總之,那善妒的丈夫一心要找出姦夫是誰,將老婆打得很慘,一方面,老婆卻抵死不承認婚外情,對自己為何會懷孕莫名其妙。」易小隊長口氣就像說故事般,一下子就將王伏羲帶入情境中。

 

「懷孕這事假不了吧?」王伏羲喝了一口不鏽鋼保溫杯裡的綠茶。「或許是她被迫進行非自願性行為,心理防禦機制否定被強暴的事實,這也蠻常見。」

 

「無論如何,那老公被我訊問時提出一個可疑通姦對象,老婆治療失眠焦慮的精神科醫師,當時那個諶恩實在太溫柔又風度翩翩,導致那個老公懷疑對方故意勾搭他的妻子。」

 

「老公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妻子有外遇?應該不是發現她懷孕才爆炸吧?隊長的學妹讀到驗傷結果才知道受害者懷孕,表示肚子還看不出來。」王伏羲擅長注意細節。

 

易小隊長讚賞地笑了笑:「整個案件的突破點就在這裡。那男人因為太害怕妻子外遇,每天下班回家都要檢查她的下體有無性交跡象。」

 

「這太變態了!那老婆會不正常我看也是這樣被逼出來的,真的外遇也活該。」王伏羲皺眉。

 

「奇妙的是,他最害怕的事還真的發生了,明明發現老婆的身體被人碰過,可是女人依舊不承認,他派徵信社全天候跟蹤,發現和老婆接觸過的可疑異性只有那名精神科醫師。」

 

「通常到這裡大家都會相信女人和醫師偷情,但這件事顯然不合常理。」

 

「妻子堅持沒和丈夫以外的人發生性行為,我當面問過她,實在不像是說謊。明知丈夫會檢查,再說已經被打個半死,還有通姦證據就在肚子裡,否認也沒人信,何必這麼堅持?」

 

「沒和『丈夫以外的人』發生性行為。隊長,你該不會就是從這裡開始懷疑那名醫師利用藥物或其他手法迷奸受害者?」王伏羲來了精神。

 

易小隊長點頭:「我去探過諶恩的底,坦白說,完全沒有違和感,堪稱無懈可擊,那麼淡定反而有鬼,一般人就算無辜也會有些不知所措,那傢伙身上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我決定查下去。」

 

「這是刑警的直覺嗎?」王伏羲不知不覺傾身向前期待。

 

「姑且就說是吧!這一查發現那名精神科醫師曾經有個病患開瓦斯自殺,雖然不是稀罕事,只是有一點令人印象深刻,自殺者穿得一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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