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吃完火鍋後，阿德已按捺不住帶店長離開的衝動開口告辭。

「外頭不安全，讓小綠暫時留在我這裡，我可以替你照顧他，我和阿櫻也可以跟他作伴。」泰哥說。

阿德也知道不安全，所以才要早點把店長保護起來，而且泰哥幹嘛攔住萍水相逢的他們？店長又不是女生，照理說男生放給他自生自滅就好啦！

面對陰晴難測的泰哥，阿德的腎上腺素開始飆高，反正制服一定可以擋子彈，逼不得已時他也是會咬人的。

「你知道『開膛手』的案件嗎？」泰哥忽然換了話題。

「知道呀！電影常常拍的那個吧？十九世紀的英國殺人狂……」

「不，我是說昨天電視上報導的連續殺人案，你都不看新聞的嗎？」泰哥驚訝地看著阿德。

「咦？怎麼回事？我平常都上網看新聞比較快，這兩天剛好有事。」但阿德將近一天沒登入PTT看八卦，店長失蹤和交易所被封鎖，之後決定回到地球，拜託太陽他們幫忙把背包拿回家放減少負重，他就直接進廢棄飯店找失憶的哥布林了。

阿德早就習慣每天都有死亡事件發生，而且公開報導也不會太詳細，真的有噱頭的戲劇性新聞早就被媒體大炒特炒。

許多像阿德這樣容易對社會問題感到憤慨的青年學生紛紛改而在不辣客（Pluck）、和平之書（Peacebook）、各自的部落格──以及PTT上交流新知，而阿德更早以前就是資深鄉民了。

就連這次的開膛手事件也是由被害者家屬親友流出駭人聽聞的犯案特徵，被網友串連炒熱議題後，新聞標題才由《北市某大樓房客陳屍租屋處》改為《現代開膛手傑克復活》之類的煽情低級標語，同時也披露被害者並非房客。

更駭人的是，短短五天之內，類似犯罪又多出一起，確定為同一殺手的連環犯罪，若非阿德正好錯過媒體改變風向的時機，以鄉民習性自傲的他理應不可能錯過熱門八卦話題。

「開膛手傑克殺的是妓女吧？如果有個神經病想模仿犯罪，跟我哥有啥關係？」可惡，阿德還沒看到相關討論，只好憑印象回話。

「開膛手是說凶手的手法，真的是割喉剖開體腔掏出內臟，但是目標不是妓女，甚至不限女人，因為第二個被害者是少年。但是有個相同點，長相是俊男美女，而且有某種罕見的身體特徵。」泰哥不假思索的說，可見他有下過一番研究。

這種興趣和付諸行動的認真讓阿德有點毛骨悚然就是。

「那個，我說啊！新聞應該不會報太多被害人的細節吧？而且凶手還沒抓到耶！」阿德活動僵硬的肩膀用眼角餘光偷看店長反應，他倒是聽得很入神。

「我在網咖也查到一些網友的傳言，那個少年身上有大片刺青，而且，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不會是凶手吧？」阿德追問。泰哥這個人說話沒頭沒尾。

泰哥搖頭，阿櫻則看看他又看看阿德，對新客人充滿好奇。

「第一個受害者，女人，那時我剛好到同一棟大樓找資源，那個女人雖然企圖打扮得很普通，但飾品和髮型配件一看就知道她過著貴婦生活，那棟大樓也不是她住的地方。」泰哥回想那一天的情景仍感到不適。

「你怎麼知道她就是受害者？」

「那個女人剛好在我面前拿下墨鏡，我絕對不會忘記，兩邊眼睛顏色不同的人很少見。那個女人應該是去找客兄，沒脫婚戒倒是很聰明，拿下來手指會有痕跡反而像做賊心虛。」被妻子背叛過的泰哥對這方面相當敏感，評論時仍不自覺帶著一絲嫌惡口氣。

「三天後新聞報那棟大樓有人死了，我馬上覺得那不是意外，後來開膛手的留言跟著第二件命案被發現，我就猜第一個受害者是那個眼睛顏色不同的女人，因為記者有對第二個被殺的少年作一些描述，可是第一個受害者除了說她是女性以外什麼資料都沒有，她一定有點背景，記者才不敢亂寫。」泰哥說。

「換句話說，你跟凶手當天都去過同一個地方？」阿德見泰哥再度點頭。

如果警察知道有泰哥這號習性詭譎的人物一定會直接把他銬回去。

「你不是有可以到別人家拿東西自由出入的超能力，應該不用擔心被住戶看到吧？」阿德試著整理泰哥遇到的恐怖巧合。

「我沒有變成隱形人，別人還是看得到我，只是不會覺得我是小偷強盜而已，總之，我可以自由出入也沒人在意，那個夢想交易所的能力是真的。」

「我不懂，那你在怕什麼？」

「你好好想想，凶手可能也看到我，或他認識被害人，而那個貴婦搞不好以為我是她老公派的徵信社員工，趁我沒注意拍下我給凶手看，現在高科技都該死的方便。」泰哥握拳捶了下大腿。

「別再靠近命案現場不就好了？」阿德試著站在泰哥的角度幫他說話。

「我是這樣打算，但搞不好監視器也拍到我的樣子了。」

「有那個超能力呀！安啦！」不能表現出夢想交易所員工的專業讓阿德有點痛苦。

「哼，你想太美了，那個交易是讓我拿走別人不要的東西時不被發現干涉，但沒說會保護我不被當成變態殺人凶手。誰知道會那麼剛好在命案發生前不久進到同一棟大樓？」

夢想交易所的規矩的確是會這樣限定沒錯。阿德勉強陪笑。

泰哥有五年時間充分研究運用他交易到手的超能力，想必對各種狀況都相當清楚，店長也不是直接送件萬能隱形斗篷的乾脆類型，泰哥的穿梭能力一定限制在只能作為個人世界之王攫取素材的用途，沒辦法拿去當007情報員或變態殺手。

「我不想跟警察打交道也不想扯進那些命案，那是警察的責任，但我希望凶手早點抓到槍斃。」泰哥看了一眼阿櫻說。「只要待在這裡絕對安全，凶手沒有理由找到我的窩，只要小綠沒被拍照PO上網人肉搜索，凶手也不會發現他，他完全符合那個現代開膛手的喜好不是嗎？」

這樣說是很有道理啦！但阿德煩惱的是更恐怖的審判日和幻影旅團，搞不好一見即死，根本沒時間讓你慢慢研究，一個人類凶手還比不上妖怪神出鬼沒。

回頭找侜張隨便將那個開膛手起個底，然後匿名提供線索證據給警察更快更安全。福爾摩斯？大偵探在電視上跟華生曬恩愛就夠了！

真受不了你的英明睿智，李明德～在哥布林手下工作，阿德也知道何為效率了。

「不好意思，我們還是想回家，我會保護哥哥。」

「憑你左手殘廢，忙著工作讓他跑出來在路上遊蕩？」泰哥也顧不得客氣了。

原來這就是人類店長被泰哥時撿到的情況。阿德正色盯著泰哥，為何他對人類店長那麼執著？別說是被女人傷害以後轉向了，阿德才不想為了哥布林捲進Gay的異男忘衝突裡。

「不可能把家人交給陌生人吧？誰知道你會對他做什麼事情？我承認光看外表他是很好看啦！」害他得委屈把哥布林納入戶口，都是泰哥糾纏不放的錯，阿德火氣也上來了。

「我什麼也不會對他做！我只是想保護他！」泰哥聽懂阿德的言外之音，立刻變了臉色。

──店長的靈魂又大又好。阿德想起惡夢的評價，不禁思考難道店長就算失憶，還是會吸引想要實現夢想的客人？

泰哥掙扎許久，拿出手槍，雖然沒有對準阿德，阿櫻露出驚慌的表情。

「我不想動粗，你可以來看他，讓我替你照顧小綠不行嗎？」泰哥只是沒想到，徹底支配自己的世界會這麼寂寞，他應該有心理準備了，卻還是快撐不下去。

只是想要一個可以聽他說話的人。

泰哥拿出手槍的舉動徹底踩到阿德雷點。

他最痛恨被脅迫，還是被一個自私的人脅迫。阿德沒有死在車禍裡，沒有因為在學校被人欺負痛苦自殺，沒有因為幹夢想交易所的危險工作翹辮子，左手還纏著可怕的業障，現在要去處理世界末日危機。

李明德這條命，不是區區一個拿槍的混蛋客人可以搓圓捏扁叫他退下！

「你跟那些花錢找女生抱抱純睡覺的傢伙有哪裡不一樣！媽的你還想二十四小時玩免費的！決定放棄『家』就自己把後果吃下來！見人有機可趁就想收來當寵物！把人關起來限制自由叫保護？別笑死我了！」阿德用右手拉起人類店長，他沒有反抗。

「小綠！你可以自己決定！留下來吧！」泰哥轉而想打動店長。

店長看著泰哥若有所思，阿櫻忽然飄到阿德面前張開雙臂，貌似在保護他和譴責泰哥。

「謝謝你們的照顧，我不能待在這裡。」店長說。

泰哥頹然放下手槍。

「我不是好人，嚇到你了對不對？小綠，還有你的弟弟，我不是故意的。」

「沒有嚇到，但我不能停在同一個地方什麼都不做，就算想不起來以前的事，總之，我還想多走走看看。」就算失憶了店長還是沒放棄當初變成人類的目的。

「走了。」店長反握住阿德的手。

兩人才走到樓梯口，泰哥從阿櫻的房間衝出來叫住他們。

「外面太冷了，你不能只穿這樣離開，等我拿外套給你！」泰哥喊道。

「好。」店長應聲，阿德這才想起他穿得很單薄。

泰哥匆忙奔回要塞拿來一件真皮舊夾克，發現兩人還等在樓梯口沒有離開。

「你們沒趁機逃跑嗎？」

「為什麼要跑？你不是說要給我衣服？」店長理所當然接過舊夾克穿上。

阿德留意到泰哥沒把店長原本穿的衣服還他，或許期待日後店長還會回來拿，這樣也好，店長現在的打扮比較不引人注目，雖然光看頭髮和臉已經夠騷包了。

走下半層樓後，阿德停下腳步。泰哥畢竟在他找上門前把店長顧得很好，而且最後還招待他們一餐火鍋，就這樣騙他然後離開真的好嗎？

回頭一看，泰哥正目送他們離開。阿德心頭一熱，句子自動衝出口。

「抱歉──我剛剛話說得太重了。其實我相信你的故事，因為我就是那間夢想交易所的員工，不過是三年前才應徵。」見泰哥驚訝舉步想追上問個清楚，阿德趕緊舉起手制止。

「店外是私人時間，本來我不能隨便對別人公開身分，可是你救了我哥哥，特別破例給你一個建議。」阿德當然不打算透露身邊銀髮男人就是他們家殺千刀的哥布林店長，但他想讓泰哥知道，阿德不是毫無能力的一般市民，至少泰哥在分開後不會那麼擔心李小綠的安危。

雖然跟其他怪物高手比較阿德只是一條雜魚，但現在可不能遜掉。

「我們的店沒說只能交易一次，等店長回來，夢想交易所重新開張，請再上門來光顧敝店吧！對現況感到不滿，有新的夢想，隨時歡迎你找我們實現願望。」阿德朝愣在原地的泰哥深深一鞠躬，然後拉著店長狂奔逃離廢棄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