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等下一起去跟朧月老師說，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

「你吃錯藥喔？」

回到別墅後店長繼續用電腦查臺北開膛手事件的新消息，阿德則躲進客房，過了很久才出來，但他進去時還竊笑著，再出現卻一臉慘白。

阿德把店長拽進房間，失控朝他怒吼。

「都是你不好！快點想起來就沒事了！」

「幹嘛？想打架？」

他可能知道幻影旅團暫時沒對他們發動攻勢的原因了。阿德伸手輕輕握著口袋裡的黑紙丸。

紫天星君和冰輪不只帶來激勵消息，還有意想不到的惡耗，但現在跟店長說起以前的事他根本不懂！起碼有一件事阿德他們必須去做。

「我們得快點去找無先生。」

「誰？」

「代號無恥之口，你的夥伴，是它在火車上幫我們逃跑！現在不知在哪跟幻影旅團戰鬥，你的代號是店長，基地裡還有其他人等你去救他們！我不管你相不相信！這是事實！」阿德說到最後心灰意冷，頹坐在床邊。

「為何是我來照顧你，我根本沒有這能力……」阿德用力按住眼睛，淚水還是不受控制掉下來。

該死！他居然在哥布林面前哭了。阿德最氣的是自己，明知不是哥布林的錯，他還是忍不住遷怒到處境最危險的幻想商人身上。

銀髮青年看見阿德掉淚也手足無措。

阿德哽咽了一陣，拚命將眼淚吞回肚子裡，忽然有個人在他身邊坐下，把他的頭攬進懷裡。

哥布林變成人類以後竟也學會怎麼安慰人了嗎？

「那個無先生在哪裡？」店長問。

「不曉得。可是我們不能放它獨自面對幻影旅團。」

阿德改變主意，比起漫無目的的晃蕩，他們更應該團結才是。

「我說，為什麼你說哭就哭呢？」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我的眼睛就沒辦法有那麼多水，看你哭完好像滿舒服的？我也要。」

「拎北真羨慕你的腦殘啊！」阿德猛然推開銀髮青年，用力捶著枕頭。

最後還是兩人一起去跟朧月老人夫婦辭行，還好阿德事先提過他們不會久待，只能再留一夜，現在討論離開計劃順理成章。

「今晚你陪朧月老師聊多一點推理，我們也只能這樣報答他們了，以後還活著的話，再帶土產來陪老人家。」阿德私底下對店長這樣說，店長也同意了。

結果變成店長跟朧月老人在書房查案推理，阿德陪朧月夫人在客廳聊她在學校教書的趣事，至於那名神祕房客今晚也窩在房裡搔首苦吟寫作，但阿德已經懶得管他了。

聊到一個段落，朧月夫人起身到廚房泡茶。

須臾她端著一組茶具出來，玻璃壺裡盛著淡紫色茶水煞是美麗。

「外子提到你好像睡不好，我們都聽到你半夜下樓的聲音，知道你有壓力，他要我順便泡安神的薰衣草茶給你喝。」

「吵到你們了嗎？」阿德立刻想道歉。

「沒事，你這孩子客氣啥呢？老人本來就淺眠，山上夜裡一堆聲音。」朧月夫人失笑。

「倒是不知你敢不敢喝花草茶，我知道男孩子比較不愛這種口味。」

「阿姨泡什麼都好喝。」阿德也聊到口渴了，感激地拿起精緻瓷杯，先啜了一口，薰衣草味道果然很特別，朧月夫人也拿起自己的茶杯啜飲，鼓勵阿德多喝點帶來好眠，於是他又喝了一大口。

見阿德配合地喝完，朧月夫人繼續為他倒了一杯。

沒多久，阿德有點昏沉，放下茶杯站起，他覺得好放鬆，好開心，心跳好快，花草茶有這麼厲害嗎？

「我去找哥布林說話。」阿德朝朧月夫人傻笑，用力揉眼睛視線還是愈來愈模糊。

咚咚咚跑上二樓，直接開門走進書房，連敲門都忘了，看見店長正在喝咖啡。

「店長，制服說我被下藥了，糟糕，為什麼我好想笑？」阿德撲倒在店長腳邊，心臟再這樣跳下去會爆炸吧？

銀髮青年看了看咖啡杯，順手放在一旁，雖然他已經喝了三杯。

「阿德，你剛剛喝了什麼？」

「薰衣草茶……」阿德口齒不清回答。

店長撥開他的眼皮檢查，發現阿德開始瞳孔擴張，立刻打開他的嘴併攏兩指伸進喉嚨裡催吐。

阿德哇哇地吐了好幾口，還是癱軟在地要死不活。

「沒用的，這種水溶性的化學毒品人體吸收速度很快，但卻對你無效，真奇怪。」朧月老人退到書桌旁，從抽屜裡拿出一把手槍。

好難過……阿德淚眼模糊的想。

「我不知道你們是要迷暈我弟還是下致死劑量，能吐多少就吐多少。」店長仍然冷靜的說。「別睡，阿德！不然我踹醒你。」

阿德只能發出破碎的呻吟聲。

「你說錯了，不是『我們』是『我』。」朧月老人直接在妻子的茶葉罐下藥，擔心沖泡一壺所需花茶量能沾附的藥效不足，索性將剩下的迷奸藥全放進去了。

「為什麼要害我們？」店長問。

「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朧月老人尖聲問。

「不知道，你又沒說自己的本名。」店長視線在書房中游移，想找出帶著喪失行動能力的弟弟脫身的辦法。

「為何我要跟你討論開膛手，這個暗示夠明顯了！還是你以為我是老人，所以不可能是開膛手？」老評論家撕開和善的表皮，換上一張扭曲的惡魔臉孔。

「我只知道你硬要我承認你是臺北開膛手。」原來店長也知道朧月老人的表演欲，拒絕配合做出戲劇性的指控。

這個小小的挑釁讓朧月老人眉頭一皺。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屑。銀髮青年的確是傲慢的天才。

「哈！小綠，你這麼聰明，推理給我看吧！也許我不會開槍，至少捨不得對你開槍。」朧月老人思量他應該已經藥倒屋裡全部的人，或許李小綠體質特異，但他也考慮到獵物還有反抗能力而準備保險方案。

朧月老人瞄準阿德頭部。

「你可以賭我射不準，但誰知道我練習槍法幾年了？也許有二十年以上，你弟弟的頭可是比哈密瓜還大，想不命中有點困難。」

「臺北開膛手直接將屍體留在現場，從這一點就可以推測凶手是沒力氣移動屍體的女人或老人，你可以先用槍脅迫被害者服藥再用刀殺害他們，也許只是趁人不備先刺要害，反正我沒看到解剖報告也不認識被害者，實際情況怎樣都有可能。」店長說。

「我知道要你憑空推理手法細節太強人所難，不如就採問答的方式進行好了。」朧月老人點頭。

李小綠一個錯誤或令老評論家不滿意的回答，就會變成子彈發射。

「你什麼時候懷疑我是開膛手？」

「我沒有懷疑，幹嘛要懷疑路上遇見的陌生人是變態殺手？又不是妄想症。」店長不耐煩道。

「那知道我是開膛手之後，為何毫不驚訝？」

「有手有腳又沒瞎誰都可以殺人啊！」店長振振有詞。

阿德用右手猛擰大腿，勉強保持清醒旁聽這段對話。

哥布林拚命吐槽到底多希望他被人爆頭！

「我如何挑選被害人？」朧月老人又出題。

「當然是利用方舟會。」

「區區方舟會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湊齊三名獵物嗎？」朧月老人像捉到店長的小辮子似笑了起來。

「誰說是短短時間，也許這個地下社團跟你練槍的時間一樣久？你從裡面過濾符合標準的獵物，刻意接近培養交情，不買帳的獵物就放棄，可以用的好牌就留在手上。」店長動真格了，開始連珠炮說下去。

「第一名受害者新聞有報是四十四歲，假設她是你的學生或讀者，而且你們其實是熟識，你計劃這場開膛手的遊戲至少超過二十年，你不是一次找好所有被害人，第一個受害者才是關鍵。」

朧月老人沉默，阿德猜店長戳到點了。

※※※

一片凌夷的狐閣，到處冷霧迷漫。

青衣人坐在屋頂上，伸出纏滿繃帶的手翻閱一本線裝書。

給青都：

你那邊還好嗎？地球現在進行審判日中，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寫日記給你了。

審判日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天，地球還沒爆炸，臺灣也沒有下沉，還是有很多人不相信審判日到了，但是我遇到天使和惡魔，他們都說是真的。

我也被影子海盜攻擊了，幸好女王陛下及時相救，你們受的傷害一定比我嚴重很多，以後我一定要店長補償你們，都怪他把國度海盜引來地球。

這陣子遇過一些人，看到好多莫名其妙的新聞，臺灣還冒出現代開膛手，有三個人被殺了，寫這篇日記時我跟店長暫時住在一個寫推理評論的老師家裡，目前沒事，不用為我們擔心。

臺灣沒有戰爭和瘟疫，不景氣雖然很嚴重，但是大部分人還是有工作做，有東西可以吃，冬天也不像其他地方冷到零度以下真的會死人，好像我們真的比別人幸運不少，可是人們還是不幸福，因為生活裡有很多事情都不公平。

為了沒有做的事情下跪認錯，因為身體特徵不一樣被殺，有些精神變態的人專挑弱者下手，可是，這裡也有很多人只是普通認命生活，認真做善事的人，世界末日還要上PTT惡搞的鄉民。

如果說世界出現很嚴重的破壞就能讓人類悔改，那樣為什麼天災人禍以後大家照樣忘記擺爛？把那些小事放大就跟歷史事件很像，假使二二八啦天安門或者十字軍東征那些事件縮小，會不會每天都在我們生活中發生？

其實我歷史超遜，可是歷史可以在家裡讀，不用去學校被人騷擾，所以高中我都靠它救一點平均分數，現在還記得一些。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歷史，可能是因為時間不多了，而且臺灣現在好像是在快要沉的鐵達尼號上面開Party，雖然很白痴，我覺得還滿好玩的。如果換了個政府或換了個種族來統治這塊土地，現在我們看到的世界會不會很快就沒有人記得了？好像活在夢裡。

審判日到底是什麼？上帝老大為何把祂的審判日跟店長的人類旅程綁在一起，反正繼續逃命下去應該會知道吧！

如果還能再見面的話……

他停下閱讀，那句話被阿德塗掉了，不過青都還是看得出原文。

阿德沒說還能見面時會如何，為何不說下去呢？

青都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對不起，幫不了你的忙，也沒辦法陪在你身邊，狐閣發生的事我真的很難過，拜託你們一定要撐下去。

　　　　　　　　　　　　　　　　　　　　　　　　　　　　　　　　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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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出自音樂劇《鐘樓怪人》中名曲《大教堂時代》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