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二十七歲的夢想交易所店員托腮望著雪花飄揚的店面，讓琳瑯滿目的商品染上點點銀白，聖誕節快到了，這樣的確是很有FU，可是也好冷！

室內下雪這種奇蹟，只有那頭死哥布林店長幹得出來，難道不能作作樣子就好？店員默默吸著鼻涕想。

平安夜那天安排還沒個著落，女朋友？最好是有那麼高級的裝備。

果然還是找朋友一起取暖好了，該找誰呢？

前幾年還可以私底下扮成聖誕老人利用夢想交易所傳送門送禮物給一些小孩子客人，現在他們都是少年少女了，隨便侵入臥房可是會被當成變態的！

阿德只想送禮物給他喜歡又有交情的小朋友，如果因此被店長命令當聖誕老人進行商業廣告，他才不幹！

還好聖誕老人也是他們的顧客，為了不搶走聖誕老人的傳統榮譽，店長只好不愉快地打消讓阿德扮成聖誕老人拉客戶的企劃，改而提前一個月就在店面內部強化節慶氣氛，並大量蒐購便宜廉價的「夢」當商品糖果，好在平安夜和聖誕節免費任顧客拿取。

可惜現在沒客戶上門，阿德除了眼睛被閃得很痛，鼻子擤到發紅，一點都不覺得溫馨。

「找青都嗎？好像太容易被誤會了。」青都可說是阿德最好的朋友，雖然是隻暗戀阿德前世的公狐狸精，但謹守分際的程度連阿德都為他心疼。

另外，經過一番複雜的理解過程，阿德總算明白青都也是徹底的異性戀，這樣是很讓人安心啦！但為了讓兩人在下輩子能沒有後顧之憂的結合，青都更是努力修煉女人身，這種超越性別的愛實在讓阿德很有壓力。

一想到青都，連帶就想到天狐侜張「呼呼呼」的笑聲，明明就是他搓合阿德和青都當好朋友，但阿德老是被他調侃放不開，外加動不動的性騷擾，實在不想在平安夜這個敏感的日子到狐閣去。

這些狐狸應該也會帶著聖誕禮物來拜訪店長和阿德吧！要交換的禮物阿德早八百年就準備好了。

何況阿德早就決定好要跨年再去找青都烤肉，順便喝狐閣的桃花釀，對舉目無親的阿德來說，狐閣漸漸變成一個他在夢想交易所以外最常停留的地方。

「唔……」不是沒有朋友，但特別的日子，大家總有特別的對象要一起分享，阿德沒這麼不識趣。

這時手機響了，阿德又扔掉一個衛生紙團，空出右手接聽，垃圾被一隻突然游出牆壁的紫黑色大嘴吃掉了。

「喂？請問哪位？」阿德明明看到來電人名，故意捉弄對方。

『是我。』手機裡傳來一道磁性嗓音。

「Deep！最近不是很忙嗎？」阿德開心地問候。

Deep也是從前期老客戶累積下來的好友，但阿德聽說他為了最近鬧得正火熱的同性婚姻與多元成家法案等社會議題，和同志人權運動的人忙著組織各種宣傳活動，本來在補習班的工作就夠重了。

『是忙得要吐血沒錯，本來不想讓你為難，但今年法案終於要全面通過了，這對我們來說是很特別的時刻，加上試行兩年的同性婚姻，有許多對配偶打算出面分享實際經驗，繼續對抗社會打壓的聲音，所以我們打算在平安夜辦一場燭光遊行，想問你有沒有興趣來？』

「哪有什麼為難！每年你們的彩虹遊行我也有跟啊！」阿德趴在桌上興奮的說。

阿德覺得Deep的提議不錯，既熱鬧又很有意義，就這樣敲定了，得提早跟店長請假，難保哥布林不會臨時心血來潮把他扣在店裡加班。

這幾年經過女王陛下的勸導，店長總算對臺灣的勞基法放點尊重了，但店員的薪資還是沒有調高，雖然時薪一萬睡覺照算這種價碼是不低，但歷年流血流汗又流淚的賣命經驗證明幻想商人是絕不吃虧的。

『因為活動規畫成兩人一組，我擔心阿德介意。』有伴侶的趁機曬恩愛，單身客也有來電的機會。

Deep從阿德認識他起就單身到現在，仔細算起來搞不好將近十年了，雖然不能跟阿德悲慘的二十七年處男歷史相比，也是會讓人擔心他憋壞的時間長度。

「不是有好幾個人在追你嗎？」Deep比起阿德剛遇見他時憂鬱偏激的樣子，已經成熟穩定不少，只是憂鬱症仍是他的一大枷鎖，阿德也知道Deep不敢隨便再涉足泥淖似的愛情。

『所以才不想一桃殺五士。』他笑。

「哇靠！行情這麼好！」

『分給你如何？』

「討厭！人家不好這口啦！」阿德不忌諱跟老朋友嬌聲打屁惡搞。

『說真的，不用勉強，我就隨口問問。』

「那天我還不知要幹嘛，去當你的煙霧彈沒問題，要保護我不被Gay摸屁股喔！」想當年阿德也很怕同性戀，沒想到現在能自然地打鬧還當幫忙當盾牌。

『那就這麼說定了，遊行細節晚點公會頻道討論。』Deep和阿德也是「魔獸世界」的玩家。

「了解！」

Deep收線後，門鈴聲響起，阿德趕緊打起精神衝到玄關迎接客人。

「Merry Christmas！歡迎光臨夢想交易所，親愛的客人！」腦殘店長堅持要把聖誕快樂加進問候語，他怎不想萬一是回教客人怎麼辦！

一對血紅眼球與銀黑色瞳孔的怪眼映入眼前，阿德每回看了都渾身發冷，他想也不想立刻低頭行禮！

「好久不見！斐修斯先生！」

靠北！居然對一個惡魔Merry Christmas。

咦？低下頭的阿德卻看到一雙風情萬種的四吋半黑色高跟鞋，視線不由自主往上提，那是絕對能用來當凶器的絲襪美腿，接著是露出一小截大腿並裹住纖腰的保守套裝，卻透出濃濃的禁慾誘惑。

假使說阿德印象中的惡魔管家是雌雄難辨的美男子，起碼表示他看起來很中性，但眼前這具婀娜曼妙的女體，胸是胸，臀是臀，糟糕！認錯人！

阿德又抬頭看，臉蛋還是好像惡魔管家，卻是長頭髮又化了淡妝。

「請問是斐修斯先生的姊妹嗎？對不起敝店一時眼誤失態了。」

可是制服的心電感應沒警告他認錯客戶呀？不管怎樣還是先道歉再說。

「我是斐修斯沒錯。」惡魔管家踏著高跟鞋喀喀走入夢想交易所，阿德內心雷電交加，只好跟在斐修斯後面。

不過這些天使惡魔變換性別又不奇怪，應該說本來就性別不明，他認識的天使也很常變成女生去引導靈魂，阿德立刻擺出風平浪靜的營業笑臉。

果然還是好美，惡魔真可怕。

「請問今天來這裡想交易哪件商品呢？還是替拉斯特侯爵大人辦事情？」阿德抬頭看著一臉陰沉的惡魔管家。

「主人給我兩小時休息時間，把你們這邊能讓惡魔喝醉的酒拿出來。」斐修斯說。

難道他不是自願性轉換，而是斐修斯服侍的主人墮落侯爵又有新計劃？阿德乖覺地打了個冷顫，還是不敢多問。

「我問燈先生一下，請稍待。」

阿德連忙衝過去和一座鍛鐵琉璃立燈商量哪種酒適合，燈先生點點花朵形狀的燈罩，移動腳步幫忙阿德從吧檯酒櫃取下黑瓶。

從瓶口倒出就不斷沸騰的金黃色酒液，絕對不能沾到這玩意，阿德右手微微發抖，好不容易才將酒杯安全放在斐修斯面前，他立刻舉杯喝了一大口，仰頭閉上眼睛。

這副模樣真會讓所有男人恨不得捧著惡魔管家的臉吻上去，好危險，難道墮落侯爵忽然開竅想吃窩邊草了？

「呃，那個，你還好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個惡魔管家本來超級高傲冷酷自律。

「呼。」斐修斯吐了口氣，繼續沉默地灌酒。

阿德想想斐修斯的個性也不可能私下非議主人，更不屑跟下賤人類訴苦，只好由著他去了。

斐修斯的表情舉止讓阿德興起嶄新的感受，原來惡魔也會職業倦怠。

下班以後阿德依約登入魔獸世界，他是部落血精靈獵人──好吧，你說臘人比較符合事實，阿德就是單手操控不靈活又懶得頂著壓力認真玩，不過Deep建立聯盟公會並擔任會長後，阿德也創了個德萊尼薩滿的聯盟分身角色過去聊天。

不是他要說，貓耳娘就是讚！離題了。

等阿德一上線，Deep的公會已經討論得熱鬧翻天，原本就是同志公會起家，後來雖然因為收留各種玩家已經變成聯盟第一大公會，但他們還是堅持不避諱性向和相關話題，因此更加引人注意。

新月夢兒：老闆終於放人家下班了～現在大家在聊什麼？

阿德抓抓屁股，大家都嘛知道現在魔獸世界的女角色有九成都是男玩家在操作，不過，每天都能遇到不信邪的傻蛋，要是ID創得好，說話口氣再可愛一點……你懂的。

［公會］Deep：我們在聊平安夜遊行那天，可能會遇到挑戰。

［公會］新月夢兒：什麼挑戰？

［公會］Deep：「珍愛聯盟」打算發起全臺教會用三十萬人包圍平安夜遊行，抗議我們破壞傳統一夫一妻守貞家庭價值，不讓我們進入凱達格蘭大道。

［公會］七殺鵯：這真是太過分了，還好Deep大哥早就申請到路權。

阿德咬了口雞排，這個一年前加入的副會長也不是普通角色，從小學起就參加人權運動，高中時還上過《時代》雜誌，正港臺灣之光，被Deep在同志界和名聲和勇氣吸引，特地來玩魔獸世界，現在是可愛的大學社工系女生。

至於七殺鵯副會長的前世身分，還是不要說比較好，本人也沒有記憶。阿德想到這裡時忍不住流了幾滴冷汗。

［公會］Monkeyking：我建議大家一定要帶防身工具！到時搞不好會有暴動，小心對手咬人！

［公會］Deep：現場會有警察維持秩序，我們公會團走在最前面，大家保持冷靜，不要跟恐同人士起衝突，以免模糊遊行焦點，被媒體逮到機會抹黑。

［公會］新月夢兒：好刺激喔：Ｐ

這時Deep敲了個私人訊息給阿德。

［Deep］悄悄地說：阿德，情況比我想像得要嚴重，搞不好當天真的會失控，你還是考慮看看，我是一定要參加的。

阿德立刻輸入回應。

發送給［Deep］：這麼有趣的事，鄉民怎麼可以缺席！我要去現場玩！

［Monkeyking］悄悄地說：侜張哥哥那天會到臺灣找你嗎？反正我會跟去保護師父，乾脆慶功宴時把侜張哥哥請過來同樂如何？

不要直接在遊戲裡講出來啊！他正想裝做不知道Monkeyking的真實身分，阿德又頭痛起來。

珍愛聯盟有名到阿德也知道是一群恐怖跳針狂信者集合，真難為Deep和其他Gay朋友老是得跟他們周旋，但如果Monkeyking在Deep的公會團隊裡，阿德就能放心跟去看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