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將學長看著調查沒進展又因噩夢極度困擾的我,試著加入話題。『妳和阿刑特地騎機車回去,除了戴家還去了哪兒?』

 

「上次投訴過『無極天君』的城隍廟,刑學長想確認陰曹地府到底有沒有認真辦這個案子,要是老符仔仙還繼續在戴佳琬之死的相關事件中興風作浪,表示這些神明根本就在打混。」整趟行程足足花了快三天,相較我在家鄉取得的巨大人脈和祕密,關於戴佳琬與神棍的怪異死亡斬獲少得可憐。

 

刑玉陽的咖啡館不能一直休息,陰雨綿綿的天氣不利傷勢復原,我們沒有本錢繼續兜轉,只得遺憾打道回府。

 

「要是陰間的警察有認真辦事就好了。」我忍不住抱怨。

 

等等,倘若陰差真的盡忠職守對我和許洛薇也不方便,真是痛苦的抉擇。

 

『就算暫時查不出來,日子還是要過,守株待兔不失一個方法。』主將學長道。

 

「我也是這麼想,但刑學長擔心除了他以外還會出現其他受害人,目前最明顯的異常線索是戴佳琬,也只能往她那邊查。」

 

『我們私底下對話,妳可以不用叫阿刑學長沒關係。』

 

「我是沒差啦,反正本來就是學長。」這時我沒空在意主將學長提起稱呼的用意,滿腦子琢磨的都是再沒進展我要放棄原則往家鄉討救兵了,就是這趟調查讓我深刻體會到,兩人一鬼加起來資源還是極度貧乏。

 

冤親債主我可以自己努力,但朋友有危險我怎麼可能還拿喬?再說若能阻止厲鬼繼續殺人也是功德一件,我總要幫薇薇積德,好讓她將來有本錢投個好胎。

 

主將學長一定很累了,我正要勸他去睡覺,他若有所思開口:『你們若還有力氣,不妨也去朝活人去打聽線索。』

 

我歪著頭聽不懂,這不是已經拚命向戴家父母打聽了嗎?至於吳耀詮和鄧榮那兩個神棍的家屬完全沒交集。

 

『阿刑說,妳認為戴佳琬的死法可能是一種邪術,目的是為了讓自己變成厲鬼,無論是道聽塗說,或者真有其出處,應該存在情報管道,比如說她當初如何找到無極天君的私人宮廟。』

 

這部分也是我們查不出的疑點,戴佳琬只推說是朋友介紹,而刑玉陽拼湊更早以前的情況大抵是戴佳琬當時跑了不少間宮廟祈求和男友魂魄重逢,情報來源也雜到不可考,她所謂的朋友可能只是某間宮廟或觀落陰活動認識的信徒,實際上與陌生人無異。

 

或許戴佳琬並非一時情急誤入迷信,根本是習於此道,但她沒有精挑細選和正信的修行人接觸,而是逛街掃貨多多益善。

 

小道消息特定人脈這種事和浸淫時間長短密切相關,比如我自己,和許洛薇重逢前根本無視靈異與宗教信仰。別說私人宮廟,我連待了六年的學校旁邊那間大廟拜的是太子爺還是關公都漠不關心,卻對本地武術社團個人道館或位於公園和體育館空地的各類武術練習時段一清二楚,畢竟我是柔道人,平常多多少少都會聽同伴講起相關消息。

 

戴佳琬只是個大學剛畢業沒多久的社會新鮮人,在學期間也不引人注目,安靜低調,大學生該做啥就做啥,有個相愛的男朋友……話說回來,外人看我也是很普通內向的女生,但我卻被許洛薇那個腹肌變態認證為怪胎。

 

戴佳琬的失足與死亡手法隱約呈現了她的興趣,以及某種陰森扭曲的性格,那副性格或許是戴家造就的黑暗面,曾經戴佳琬有意識想要壓抑,活得謹小慎微就是證明,但男友車禍去世後她已無法保持穩定。

 

說到底,每個人都有可怕悖德的一面,但我們都希望過得更好,也希望將良善的一面呈現給重要的人,命運卻不讓你知道何時會爆胎失控。

 

『可惜,戴佳琬的父母並不了解自己的女兒。』主將學長一針見血,從她的父母身上得不到可信的個人情報,只能不斷側寫女孩生前成長待遇,戴佳琬真實性格中帶著太多謎題,所以……我們應該朝其他曾和戴佳琬實際相處過的親友打聽!

 

「她的姊姊!刑玉陽知道戴佳琬姊姊的聯絡方式!」我掏出手機。

 

『小艾,妳要現在打電話?』主將學長眼神有些微妙。

 

「當然,他在工作時我不能打擾。先盧到他答應,明天我就能聯絡戴佳琬的姊姊,他開他的店,我去打聽戴佳琬的事,無論如何至少戴佳琬想和我接觸了。」主將學長默不作聲,我猛然記起刑玉陽還是傷患,唉呀,謀劃得太興奮就是有這個缺點,連忙補上一句解釋:「反正他半夜也要起來喝水尿尿,只不過是接個電話。」

 

『……』

 

現在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刑玉陽的黃色驚歎號搖出來,好讓我可以接新任務。

 

反正只要不是去陰森森的地方偷雞摸狗,主將學長就不會有太大的意見,他只是不喜歡我單獨行動,必要時我也能拽殺手學弟同行,雖然葉世蔓難免會問東問西,但是我若堅持不方便說,殺手學弟便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算是能體諒他人難言之隱的好孩子。

 

「學長,那我要打給他囉!」我挑出刑玉陽的手機號碼。

 

螢幕中,主將學長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的說:『阿刑的起床氣有點大,妳最好不要盧太久,他不會大聲吼妳,但該討的還是會討回來。』

 

太遲了,我已經撥出去,不過刑玉陽再怎麼牙尖舌利又喜歡用關節技玩我,也只敢點到為止,基本上還是很紳士的,能怎麼報復我?再說有主將學長在呢!

 

大概是我有恃無恐的表情太明顯,主將學長也覺得不電我一下不行。

 

『阿刑之前說過等他傷好要找妳上道館,妳就跟他去參訪一下合氣道的練習吧!』

 

只待過學校社團的我登時汗出如漿。這麼說來,主將學長本來不打算事先告訴我,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還以為之前刑玉陽說要找我切磋是開玩笑,三段可以這樣欺負一個白帶嗎?

 

「學……學長……那個……救……」

 

『我先睡了,明天休息時間再跟我回報情況。』

 

畫面裡只剩下喝完的馬克杯,背景一暗,主將學長關燈了,此時手機終於接通,彼端傳來強颱來襲超重低音的應話聲,我忽然覺得噩夢好像不是那麼恐怖了。

 

※※※

 

我用一個禮拜苦力當代價才換到那張該死的電話號碼,「虛幻燈螢」靠不斷細心整理維持才能保持那份夢幻優雅,銅錢草該清啦!步道石板青苔不刷不行啦!落葉好多掃不完等等,白目的咖啡館老闆列了張清單後附帶不能單獨去找人的困難條件,等我簽完不平等條約後還充滿遺憾的表示,要不是我打電話的時機不對,他本來考慮只叫我工作三天就好,換句話說多出來的那些都是洩憤啊喂!

 

難怪主將學長要特別把起床氣的關鍵字拎出來說,拿刀戳刑玉陽搞不好還沒有打擾他睡覺嚴重。然後,刑玉陽看來是不希望我和戴佳茵接觸才故意開條件刁難,他甚至說沒我的事不要多攪和。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弄到戴佳琬姊姊的手機號碼。

 

將她約出來倒不是難事,我只需將戴父相信女兒陰魂不散家中鬧鬼的事對戴佳茵說說,表示我們想超度戴佳琬,她總不會無動於衷。

 

戴佳茵一聽說我夢到妹妹死不瞑目的確有點緊張,卻不希望我們到她工作居住地點附近見面,說起來連刑玉陽也不知她住哪,聯絡管道只能透過手機。於是我順勢提出在「虛幻燈螢」見面聊聊,她答應了。

 

我開心地幫刑玉陽打掃室外環境,一邊祈禱她不會爽約。

 

大約下午三點時戴佳茵搭計程車出現了,「虛幻燈螢」庭院入口站著一位二十八歲左右的憔悴女子,似乎有些踟躕不定,她沒穿上班套裝,而是很有女人味的襯衫配棉布長裙,但髮型化妝和包包款式讓我有她是OL的感覺,我趕緊過去迎接。

 

寒暄過後,刑玉陽讓我們去後院談,一樓還得做生意,我已事先搬了套桌椅和遮陽傘布置一番,端著兩人份的咖啡過去時,戴佳茵甚至很好脾氣地幫我拿餅乾,感覺是個溫柔的人。

 

談著戴佳琬的喪禮,問過主將學長和刑玉陽都說喪期間從沒見過戴家長女露面,我順口問起怎沒在老家遇到姊姊,豈料戴佳茵這麼說:「喪禮時我回去過,他們不讓我上香,說我是外人把我趕出來了。」

 

「怎麼能這樣!」我低嚷,實在是聽不下去。戴佳琬被刑玉陽帶到精神病院安置時,惟獨這個姊姊願意負擔住院費,雖說戴佳茵從未探望妹妹,但她肯出錢已經很了不起了。

 

現代社會有多少人捨不得出錢照顧傷病的父母,何況只是手足?戴佳茵看上去自己經濟情況也不富裕。

 

「他們說小琬都是被我帶壞。」她勾了勾嘴角自嘲。

 

「這也太過分了,又不是沒血緣的陌生人。」我很自然抱不平。

 

戴佳茵愣了愣,表情充滿意外。

 

「說錯話了嗎?對不起,我不太習慣和人交談。」我有點緊張地確認。

 

她很快恢復鎮定道:「不,只是妳意外說中了,我有些嚇到。我的確是被收養的,但也不能說毫無血緣關係,養母其實是我的表姨媽。三歲時家裡發生火災,只剩我活下來,原本是要送到育幼院,但那個女人被醫生判定不孕,決定正式收養我。套句她當時的原話,『我想要一個乖女兒』。」

 

「那佳琬也是收養的?」

 

戴佳茵搖搖頭:「她是親生女兒,妳可以想像我的養母意外發現懷孕時有多開心,我就漸漸失寵了。」

 

「那離家出走是……」我並不想揭人瘡疤,但姊姊走了不就等於戴佳琬開始承受雙親全部壓力?

 

「可以說是長期精神暴力和適應不良,不過還是有個引爆點,那時有個跟蹤狂從高一開始騷擾我,自稱是我男朋友,我當然否認,那兩個人卻覺得我說謊,男女關係不檢點。」

 

戴佳茵忍到高三終於瀕臨崩潰,這時她有個偷偷交往的正牌男友考上了東部名不見經傳的科技大學,戴佳茵於是填了相同學校跟著男友遠走高飛,和家裡正式決裂。

 

後來戴佳茵與私奔的初戀男友分手,卻發現當初那個跟蹤狂並未放棄,居然追到學校,嚇得她又轉了一次學,同時勒令家人不得將她的個資告訴任何人,但是她的平靜總是持續不到一兩年就被打破,於是戴佳茵日漸偏執小心,朋友也愈來愈少,能接觸她最新個資的存在不多,終於過濾出老家是走漏消息的罪魁禍首。

 

該名跟蹤狂不斷變換身分甚至偽造女聲裝成她的同學或房東,狡猾地往老家套消息,只要有一次成功,戴佳茵就得立刻逃跑,甚至跟蹤狂探聽的不是容易引起懷疑的目前行蹤,而是返家時間,再蹲點跟蹤到她目前的住處。

 

「等等,妳不是和家裡斷絕關係了?」我問。

 

「因為那兩個人不想被親戚和鄰居知道我離家出走,總是說我去外地求學工作,逢年過節命令我回來裝個樣子。我早些年太愚蠢,認為畢竟有養育之恩,居然還配合他們。」戴佳茵握著杯耳的手指有些顫抖。

 

「為什麼要洩漏妳的私人資料?就算討厭妳也沒必要說呀!妳都特地強調過了!」我無法理解這種舉手之「惡」,難道他們沒想過亂講話可能會導致很嚴重的後果嗎?

 

「因為他們從來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不管是忘了或故意唱反調,讓我不開心多點小麻煩都好!結果害我被跟蹤狂搞丟了工作,還差點遭到強暴,幸好當時同事送我回家時落下東西又折返,及時救了我。」戴佳琬雙手握得發白,「對不起啊,小妹妹,和妳說這些不好的事,我到現在還是很恨那兩個人,所有和那個家有關的事情我都不想知道也不想靠近。」

 

「那戴佳琬呢?」

 

「曾經有段時間,我和她還有私下聯絡,算是同病相憐,我勸她早點脫離那兩個人的控制,她做不到,還把我的事都告訴那兩個人。」

 

我張口結舌,不知怎麼安慰姊姊,反而是戴佳茵敏銳地看著我道:「其實妳不是小琬的大學好朋友吧?如果妳和她真的處得來,我反而要提防妳了。但你們抓到神棍還努力想救她,這一點很謝謝妳。」

 

我抓頭撓腮不好意思,只得承認我是被主將學長找來的雞婆路人。

 

「妳也恨她嗎?」我沒想到真相愈挖愈不舒服。

 

「恨倒不至於,一直是同情,也覺得不能再和她牽扯下去,小琬只會把我拖下水,從小她就是那樣的孩子。」

 

戴佳茵終於說到關鍵,我想知道那個近乎虐殺自己的女生──戴佳琬真正的性格喜好。

 

「姊姊,妳可以說得更詳細一點嗎?『那樣』是指?」我回憶臉俏嘴甜的許洛薇如何稱呼年長女性,直接叫她姊姊拉近距離,看來效果不錯。

 

戴佳茵回憶童年,眼神透出難以抹銷的幽怨。

 

「很乖,很聽話,又會撒嬌,甚至我漸漸被那兩個人冷落時,小琬還會為我爭取同樣的待遇,她就是父母心中完美的乖女兒,但不管我去哪裡,交什麼朋友,她總是問個不停,只要她一說想和姊姊出去玩,那兩個人就會罵我並且禁足。小琬希望我和她過一模一樣的生活,不管是待在家或跟著那兩個人出門,我對她來說是個不可或缺的大洋娃娃或泰迪熊,陪她去奶奶家度假,陪她上才藝補習班。」她酸澀的說。

 

「妳怎麼知道小琬不是太依賴妳,喜歡妳這個姊姊呢?」

 

「因為那兩個人甩我巴掌,一邊罵我一邊把我拖回房間時,小琬表情完全沒變,她並未有樣學樣,卻也沒有過來安慰我,她只是……就那樣看著,就好像一切完全沒發生過,她的親熱讓我毛骨悚然。」這些苦水戴佳茵隱忍了二十年,不吐不快。

 

「後來大概是我比較叛逆,她的確受我影響有正常一些,變得非常內向,喜歡躲在房間用電腦,好像有在學校被欺負,不過她從來沒提起過,實話說,她上大學後居然會交男朋友讓人非常訝異。」戴佳茵道。

 

「等一下,妳們家既然有控制傾向,她交了那個叫文甫的男朋友時家裡沒反對嗎?還是其實偷偷瞞著交往?」這點其實挺奇怪,戴佳琬是在神棍事件中被性侵懷孕才被趕出家門,如果家裡不知道小女兒有交男朋友,表示戴佳琬不再對父母百依百順,換句話說,像個正常人。

 

但從戴佳琬的生前錄音和自殺手法,以及姊姊的證言都顯示著她詭異的一面。

 

「那個女人以前常說,我們找男朋友必須是她認可的男人,小琬也一呼一應表示只和媽媽覺得可以的男生交往,文甫那個年輕人名下已經有一棟位在天母的公寓,將來至少能繼承好幾甲土地和食品生產公司,他家其他財產我不熟。」

 

我懂戴家父母為何不反對了。比較可怕的是,我從戴佳茵的描述中聽見這兩人是真心相戀的,不通世事又內向的戴佳琬在男友眼中像是高塔裡的小公主,剛好他有能力照顧保護她,而朱文甫的背景有錢歸有錢,卻是有常識的小開,平常看起來很普通,對戴佳琬也是穩定交往等女方畢業過兩年就結婚的打算。

 

如果王子沒有忽然出車禍去世,實在就是個童話故事。

 

「至少小琬不是因為他的錢喜歡他,她要是能現實一點早就離家了,一定是文甫選擇她以後,那兩個人也很支持,一切理想到她不用去面對男女交往那些摩擦挑戰,困難都被處理好了,她只需要專心喜歡一個人。」戴佳茵分析道。

 

「我相信她真的很愛他。」我附和著。

 

許洛薇也說過戴佳琬的感情是真的,只是我覺得男友去世仍不放棄這點很偏執,但愛情這種事外人本來就難以理解,朱文甫也可以選個長袖善舞的社交美女或門戶相當強強聯姻,他偏偏喜歡背景平凡的戴佳琬,只能說那兩人身上有彼此吸引的因子。

 

我下意識抬頭往咖啡吧檯方向望了一眼,透過玻璃門隱約可見刑玉陽不急不徐的工作身影。

 

刑玉陽百分之百進入戴佳琬的「特別名單」了,我只希望他不會被這份偏執拖累。

 

「如果小琬真的沒有走,」戴佳茵用左手包覆著右手,彷彿要賴此取得一些安全感。「那兩個人最好一輩子躲得遠遠的,他們養出了只能這樣思考的小琬,不滿意了就丟棄,為了面子接回來又關在家裡,遲早要出事。」

 

「妳說她陰魂不散,我信。她自始至終還是很依賴父母,那兩個人說她一無是處,不靠他們養就活不下去,小琬就會真的相信,然後自殺也不意外了,因為她沒辦法靠自己走出去那個家。之前懷孕那件事她是被趕出去的不是嗎?那兩個人不就盼著小琬求著他們原諒,更依賴他們,永遠別奢望自由,現在也算得其所哉。」戴佳茵的語氣裡浮現一絲怨毒。

 

過去的傷口沒那麼容易癒合,我不會說戴姊姊偏激,畢竟這種陰沉漫長的成長傷痕別人難以理解,她只是需要一個機會發洩原本無人傾聽的怨恨,然後繼續過日子。

 

我自己則是在遇到冤親債主和回老家調查後,也算痛快地發洩過了。

 

「以妳對妹妹的理解,她會報復父母嗎?」我想知道戴家父母有沒有危險?需不需要立即警告?

 

「她會那麼愛文甫,那兩個人鼓勵她這樣做是個關鍵,她只是繼續依靠正確指令活下去,這次卻沒有獲得稱讚,我不確定她會有什麼反應。在我眼中,她向那兩個人出賣我的消息是潛意識想報復我離開那個家,但她自己肯定不這麼認為,頂多是被問起我的消息時有什麼說什麼,就像回答今天午餐內容一樣。」戴佳茵道。

 

她又說了一些戴佳琬的兒時瑣事,漸漸流露疲意,我知道戴姊姊差不多言盡於此了,拿出錄音筆,兩個學長同意將這份遺物交還給戴佳茵,我們則保留拷貝檔。

 

豈料戴佳茵聽也不聽立刻將錄音筆推還給我。

 

「抱歉……對我來說小琬的回憶已經夠了。這些錄音隨便你們怎麼處理,別外流就好。」

 

「這樣喔?那就交給我們保管了。」我忽然有點羨慕戴佳茵當機立斷拒絕的態度,想必是許多次血淚教訓的結果。

 

「姊姊,關於小琬,妳還有沒有話想說?也許,呃,我不敢保證,說不定以後我有機會和她溝通時,能讓她好過一點,妳可能是唯一一個還關心她,有點理解她的親人。」我小心翼翼的要求。

 

戴佳茵沉思良久回答:「幫我向小琬說聲對不起,許多事情我不怪她,但也請她不要怪我,因為我真的自顧不暇。」

 

「我明白了。」

 

她忽然又說了一段話:「他們收養了我不少年,不是沒有快樂的時候,當我還小凡事聽話不會思考時的確過得不錯,以為自己有了新的父母,小琬喊我姊姊時,我也曾下定決心要當個好姊姊,可惜在那個家我活不下去。」

 

姊姊說,在那個有問題的家中,她們本應彼此支持自救,但戴佳琬從來沒有那個意思,對於控制狂的雙親,她依附得很好,不需要戴佳茵這個盟友。

 

送戴佳茵去車站搭車後,我用力喘了好幾口氣,手心的錄音筆被我握得發熱,經過戴姊姊描述更深入這個女孩的過往人生後,戴佳琬最後的遺言「我不會放棄」,如今聽起來除了毛骨悚然,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

 

不會放棄的上一句話,「許多想做的事」到底是什麼?戴佳琬的祕密計劃像是一團斑斕蟲子,其實我連看都不想看,卻非得徒手去抓那些毒蟲。

 

我改掏出幾個銅板,決定奢侈一回為自己加油打氣。

 

「唷嘻!去買塊雞排來吃!」

 

「妳還有心情吃雞排?」許洛薇從背後冒出來嚇了我一大跳。

 

「就是心情難受才需要慰藉啊!」我又不是鐵石心腸,聽了戴佳琬的故事愈發為她感到痛心,然後,恐怖感更濃重了。

 

男友的死打擊在前,神棍和父母們雪上加霜傷害在後,本以為她因此才變得不正常,現在戴姊姊告訴我,戴佳琬有可能從小就不正常,我卻夢見她的死亡場景,為何是我?

 

「啊!妳要不要先回故鄉住個七天?」許洛薇天外飛來一筆。

 

「為何這麼說?」我才剛從故鄉回來沒多久。

 

「搞不好就是因為妳聽了那份錄音才會夢到戴佳琬,接下來妳還有六天可以跑。」

 

「妳以為是在演《七夜怪談》嗎?」我額角爆出青筋。「那妳就從電視爬出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把人給我抓起來該問的問清楚。」

 

「人家不會啦!」許洛薇吐舌裝可愛,握拳敲了敲額頭。

 

「那個動作很欠揍,我是說真的,妳要知道我已經是個女性主義者了。」

 

「我就是想看別人受不了又不能動手的樣子,嘻嘻嘻。」

 

許洛薇有時候真的很扭曲,類似行為還包括舔男朋友腹肌卻不讓人家發動引擎,我得認真思考仇殺的可能性了。

 

「去妳的!我改吃臭豆腐!」

 

我在許洛薇的抗議聲中堅定地走向路邊攤,右手卻悄悄將錄音筆塞入背包,因為許洛薇說了戴佳琬的錄音可能使我更容易被她託夢,此刻我連將錄音筆貼身放著都難以忍受。

 

到剛剛為止我都只將錄音筆視為一份檔案,許洛薇冷不防點醒我,我一直帶在身上不是別的,就是戴佳琬的遺物。

 

許洛薇說對了,我的理智希望戴佳琬透露更多訊息,但情感上我真的很想立刻丟掉錄音筆,躲回老家什麼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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