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累累的少年抱著小貓在安靜無人的教室群中快步前進,即使第一次遭遇毫不留情的毒打,少年五官仍不見任何悔意,只是顯得若有所思。

 

正如白羽威脅克勞德所言,學園對高中部握有細膩的監控措施,對於中央系統的介紹與進出核心區規定就寫在學生手冊上,只是得轉個彎仔細咀嚼才能明白箇中深意。

 

通常懶得看學生手冊的新生只會對學園許多自動化服務感到方便,白羽卻從時川浪遊兩度來學部找他的行為中發現,就連無聊的見習生制度,最優秀的院生態度面對高中部青少年也一絲不苟,警覺性之高令人咋舌。

 

既然如此,為何又容許空野武研社和克勞德那樣的混混橫行霸道呢?

 

「看來高中部普通學生一樣得面對艾傑利的考驗,要適應的不是只有課程進度。」白羽低笑一聲,輕撫著小貓頭頂。

 

最近的求救管道,白羽只聯想到保健室,其實應該要找獸醫較為適當,情急之下沒有更好的方法,高中部太大了,在平面圖上找了老半天才發現保健室位置,只能祈禱現在有人值班了!

敲門後,白羽不等回應直接闖了進去,明亮整潔的保健室裡桌後坐著一位戴著眼鏡的白袍醫生,對方灰髮紮成束,正在整理文件,聞聲抬頭。

「在學院見習的時段有人來,真是難得……」

話說到一半,醫生瞬間起身,及時接住腳下不穩往前撲倒的白羽。

「怎麼回事?打架?好嚴重的傷。」

白羽連忙舉起抱在懷中的幼小生物。

「老師,請你先救救這隻貓咪。」

「你也傷得不輕,到底發生什麼事?一年七班的學生?嗯,是白羽。」接過貓咪並囑咐白羽坐上診療椅,男人以單手飛快鍵入學號查詢。

保健室老師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制服凌亂髒汙,曝露在外的皮膚多處瘀青擦傷,眉角一處撕裂傷暫時凝成暗紅的血痂,他看起來清洗過了,仍有些沒洗乾淨的血跡,連儀容都來不及打理好就匆匆忙忙趕到保健室,一心只想讓懷裡的可憐小動物得到救助。

「沒有打架,只是我找到小貓時發生的一點意外。我沒還手,所以不算打架。」白羽苦笑,舌頭還能嚐到鹹味。

「不還手的理由?」保健室老師柔和地詢問。

「這樣他們才會適可而止,我還要救這隻小貓。」

「他們?你要向風紀會報告才行,學部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你們才剛剛入學,艾傑利應該要保護你們才對。」灰髮男人義憤填膺道。

「沒關係,那個……」白羽掃了一眼保健室老師胸口別的名牌。「拉普拉老師,我身上只是皮肉傷,因為某種理由這次我不想聲張,不好意思,老師。另外我很擔心牠撐不過去,在我發現這小傢伙前牠不知被虐待多久了,可不可以請你先看看牠?我不知道要去哪找獸醫。」

「別在意,我有幫動物療傷的經驗,以前學校裡也常常有學生撿到受傷的小鳥小狗送來保健室。」拉普拉親切地制止白羽緊張之下的喋喋不休,隨即抱起黑貓走入內部隔間,過了五分鐘後白羽見他又出來。

「治療結束了嗎?」少年迫不及待追問。

保健室裡的灰髮醫生一笑,還不到四十歲的外表顯得高大年輕,抱著幼小黑貓的畫面卻顯得如此和諧,歸功於那醫護人員典型救危扶傷的關懷氣質。

「沒那麼快,特別是腳掌部分,初步估計需要動手術,另外也必須照X光確認有無內出血跡象,我先施打鎮定劑以免牠太痛苦。」

拉普拉拿起棉棒續道:「高中部保健室設備不足,我打算先幫你處理傷口,然後再把牠送到醫學院,利用那邊資源會診,醫學院當然更不缺優秀獸醫,這樣一來小貓咪絕對能恢復健康。」

保健室老師給出最萬全的應對方式,白羽總算放心了,乖乖讓拉普拉清潔傷口並消毒上藥。

 

拉普拉一邊治療一邊問:「至少要通知班上同學來陪你回去,可是現在人群都散開了,有沒有比較熟的同學?我要去醫學院時順路請人代為知會。」

方才拉普拉已經調出白羽的學生資料,匆匆流覽過,大致對這個名叫白羽的新生有些認識。「你是通勤生,還是找個伴比較好,姑且先在這休息一下。如果沒有人能陪你,學生會那邊應該也能請到人手……」

保健室老師看來是聰明人,既然知道他被欺負,擔心白羽放學落單時又遭趁隙攻擊,立刻為他找伴護。白羽暗想。

「老師,不會太麻煩的話請你幫我通知破流,人應該在戰略技擊學院,她和我是鄰居,我們平常都一起上下學,學生會就不用了。」

白羽無奈地報出破流的名字,他原本不想驚動任何人,但也知道以一個老師的身分而言,拉普拉已經相當開明放水默許他的意志了,白羽感激之餘同意小小妥協。

當全身傷處被處理得差不多時,拉普拉抱著裝有小黑貓的安置箱,將病床上方的鵝黃小燈打開,並囑咐少年回家後若感到不適後一定得上醫院檢查,這才放心地將他留置在保健室中。

空無一人的保健室,柔和卻昏暗的燈光,白羽聞到消毒過的乾淨床單味道,有點感慨才剛來學園這樣被包紮已經是第二次了,難道還會無三不成禮?

再怎麼倒楣也應該不至於吧?少年自我安慰。

就這樣睡著好像也不是壞事,他的確很累,需要好好休息。

精神還很亢奮,挺身而出那時候白羽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只有連殘像都清楚得不得了的醒覺感,告訴他現在就該行動,沒錯,如果不做絕對會後悔!

不只是因為小貓被虐待,而是當時白羽若退後一步,就會變成他最厭惡的那種人。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他也不是稍被嚇唬即乖乖就範的軟柿子,再怎麼說曾經也見識過類似的事情,白羽早就有心理準備,好在原本就習慣獨來獨往,再怎麼樣也不會因為害怕被排擠就任人踐踏尊嚴。

還好破流比他強,也不會被這點小事連累,少年這樣想;他應該小心別讓破流知道才對,暫時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理後續問題,按照女孩的熱血應該會想以牙還牙,然而白羽不願讓破流插手他惹出來的禍事。

不能再想了,身體和精神都很疲倦。

白羽慢慢陷入被子下覆蓋的溫暖世界失去知覺。


※※※

壁鐘長短針錯身而過,頭側傳來微微下陷的觸感,白羽張開眼睛,先是被燈光刺了下,轉過頭卻迎來綠眸少女的近距離特寫,破流不知趴在床緣睡多久了。

「流口水了,這位小姐。」白羽只是想逗逗她,沒想到才碰了下對方肩膀,破流就大動作地跳起。

「不好,要遲到了!娘──」

她眨眨眼睛,總算意識到這裡是保健室,低頭看去,床上躺著正啞口無言盯著自己看的少年,破流連忙放下手,剛剛慌亂中姿勢有點可笑。

「呼,嚇死我了,差點以為自己趕不上星軌列車,才四點半嘛。」少女優雅地擦擦額角。

「妳剛剛應該是夢到別的吧?」白羽說。

「喂,你這樣講話太失禮了,紳士應該裝做不知道跳過才對。」

「抱歉。」

剛才破流那模樣實在太有趣,要不是一向以自制能力為豪,白羽此刻恐怕已忍不住笑出聲音。

「算啦!你怎麼受傷了?」破流用手指托著下巴一副偵探模樣研究起白羽傷勢。「是被人打傷的吧?別唬我從樓梯上摔下來之類,可惡,是空空武研社嗎?我早就想給他們好看了!」

「不是。」白羽搖了下頭。

「那你又惹到別人啦?孩子,這麼血氣方剛不太好哦!」

妳沒資格這樣說。

白羽將小黑貓遭人虐待的事情省略部分細節後告訴破流,果不其然她怒火三丈立馬要去找那些混混報復,沒把名字說出來果然是正確的。

「總之,我不希望妳因為那些人被記過,這件事我會自己處理好。」

少年冷靜地想著,要周旋還有不少策略可用,再者艾傑利也不是普通學校,更難想像傳聞中擁有眾多優秀學院的母體還會放任學部敗類橫行。

「怎麼處理?你很強嗎?萬一那些人又找你麻煩怎麼辦?」

 

破流忽然湊近白羽死盯著他,後者尷尬地往後退,她實在是靠得太近了,還爬到病床上。

「強是沒有……破流妳退後,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怕那種人,專心過好自己的生活即可。」

「不好意思忘了你是男生。」她笑著抓抓頭。「可是我把你當朋友,我不能任自己的朋友被人欺負啊!」

「朋友?」從少女口中直接聽來這個字眼,少年臉上浮現微妙的表情。

「啊,我不是說客氣話的那種朋友,」破流忽然明白白羽的表情涵義,姑且不論她怎麼猜到,也許兩人在交友上有著類似矜持,破流莫名其妙就抓到白羽的想法。

「本來覺得你是有點冷淡的傢伙,可沒想到你會為了保護一隻貓咪受傷成這樣,而且你還不會武術手無寸鐵就和五個人對上。我真的覺得你……」

「我很笨?」白羽替她找好形容詞。

「很厲害!」她笑瞇瞇地說。

「面對比自己強的對手,精神上想不受動搖很困難,已經受傷的事實下,事後也不動搖更難,你如果來我家訓練,搞不好會變成很厲害的傢伙呢!」道館小師範不忘趁機招生廣告。

「喔。」白羽笑了笑。「我不喜歡暴力,只是這樣而已。」

「武術不是暴力。」少女立刻變了臉色。

「對於無法約束自己的人就是。」他閉上眼輕聲說。

「抱歉,如果只是想在肢體上變強,我隨時都有機會開始,但我討厭暴力,所以不希望自己變成有機會施加暴力的人。」

「那你更應該學習『天極』了,難道你喜歡被施加暴力嗎?」破流拍拍他。

「我不知道,破流,現在的我還辦不到。」

「那就沒辦法了,況且,我可以保護你啊!你可以看仔細我學的天極到底是不是暴力。」她自傲地挺起胸膛說。

「妳開學那天不是打了空空武研社的主將,然後剛剛還說要扁到那幾個虐貓犯站不起來嗎?」基本上破流就是個暴力分子。

「唉唷,我爹也說打擊邪惡很重要,只要教訓的對象是壞人,那個就不叫暴力,是『正義的力量』!」破流交錯十指望著燈光仰頭道。

白羽歎了口氣,倒也不反對破流的話。

「技藝本身沒有錯,我覺得你有點因噎廢食了。」馬尾少女直直盯著他。

「或許妳說得對。」但白羽並未告訴她原因,直接轉開話題。「現在不是學院見習時間嗎?還沒下課妳怎麼就在這了?雖然是我拜託拉普拉老師通知妳,就算要陪我回中央星城也沒必要蹺課,在車站碰頭不就得了?妳不是很期待和帖克納學院的武林高手們過招嗎?」


破流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托腮看著白羽。

「都是你的錯。」

「什麼?」白羽不明白責任怎麼到了他頭上。

「我在戰略技擊學院聽說你受傷的事就沒辦法專心,來轉告的人也沒說你傷勢怎樣,唔,愈想愈介意,最後學長看不下去乾脆停課,然後用他那匹帥呆了的黑色戰馬緊急把我送回學部啦!我好不容易一個禮拜才能見一次學長的,都還沒好好討教──」破流一臉悔恨地嘟著嘴巴,勾勒著髮尾說。

「妳喜歡對方嗎?」

「笨蛋,別亂講啦!是仰慕,很單純的那種。因為我的直屬學長很忙,他好像也和你那個黑鷹袍學長一樣,是戰略技擊學院的領導學生,還有兼任別的職務,真的是忙不過來的一個人,不過對我很好。」破流悠然神往。

白羽含笑看著她。「這樣來學園就不虛此行了。」

「運氣蠻好的,抽到上上籤。」破流對白羽比出V字勝利手勢。

這時保健室內忽然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浪遊學長。」

床上與床邊的兩名高中生異口同聲地招呼。

以院生忙碌程度,會因高中部學員在移動能力上不占優勢而三番兩次來學部找人,讓白羽見識了胡鬧以外嚴謹細心的一面,就算不願意,答應了的任務還是盡力負責,連時川浪遊都不例外,或許該說他就是典範的化身。

對方倒是沒主動提出質詢,白羽鬆了口氣,倘若浪遊學長問起,他大概說不了謊。

「白羽,我來交代臨時動議,凱因老是不一次把話說完,真給人添亂。雖然你有點輕傷,應該不妨礙明天活動,他決定明日咒術學院在校全體院生,包括見習生,借用學部大型視聽室作為活動場地,你明天直接到那裡,不用特地跑到白夢堡了。」時川浪遊抱胸靠著牆壁道。

「請問,凱因老師是給我閱讀證的圖書館長,為何是他帶領咒術學院活動,這其中有什麼關係?」

白羽倒不是排斥再看見那位館長,相反地他還對戒之眼的那位主事者相當有好感,只是聽時川浪遊提起時還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

「今年度開始凱因館長也在咒術學院兼課,好彌補我們教學資源嚴重不足的問題,館長往往有能力擔任性質特殊的學院教學工作,就像我們的龍風院長,凱因也擔任希歐利亞(Theoria)學院的院長,兩間學院性質不太一樣,希歐利亞那邊人少規模小,雖然俗稱魔法學院,但研究活動完全沒洛歌斯龐大,今年他就接受邀請幫忙精進我們洛歌斯的實力了。」時川浪遊從善如流解釋道。

原來如此,看來館長的確是某種榮譽職成分較多的稱號。

「明天就是他第一次上課,大家都很期待。不用太擔心,主題是電影欣賞,你也可將這個禮拜所學對照應用。」

聽見學長這麼說,白羽頓時五味雜陳。

 

「好好喔,學長,白羽剛到你們學院就能加入全院活動,我們什麼時候能參加任務呢!」破流忽然插嘴,打斷白羽悲慘的神游。

「一般不會開放任務給見習生,除非是非常簡單的補給之類,依個人情況而定。」時川浪遊對於事務性問題和門外漢的小學妹相當有耐性地回應,半點也不會不耐煩。

「戰略技擊學院也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咒術學院院生打消破流蠢蠢欲動的好奇心,接著又轉向白羽。

「哦,差點漏了很重要一點。明天電影觀賞需由兩人以上分組進行,凱因說過最好選會武技的搭檔同組,而我已經有組了,如果趕得上請你找個搭檔一起來,否則由我幫你找組也可以。實際上課內容尚不清楚。」

「會武技的同伴啊……」

白羽沉思了起來,無視一隻在他面前揮舞的繃帶小手。

直到那手終於敲到他頭上,而手的主人直接越級和咒術學院的領導學生報名為止。

 

arrow
arrow

    林賾流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