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似乎人只要一生病，時間就會顯得特別漫長。

尼莫盯著鞋盒中一堆夾鏈袋裡忽然作響的某支一次性手機，自從當上超英後，這種紀念品是愈來愈多了。

孤星市有許多眼睛，格林集團的，市警局和政府祕密部門的，幫派們的，當然，還有目前最神祕的王國組織，一旦某個超英行動模式忽然改變，立刻就會在地下社會傳出流言。

尼莫也不是夜夜都外出跑酷，就算只是教訓普通壞蛋，他還是有一段調查與休養的間歇期，更非每天都有人目擊到真正的KS man魅影一閃而過，加上滿地亂跑的Cosplay玩家有些挺專業，從尼莫去年年底一個多月不在孤星市，遊走全美各地準備「聖誕禮物」，KS man位於孤星市的目擊紀錄依舊不間斷可見一斑。

感謝熱中外拍的超英粉絲們，但組CP大可不必。尼莫在心中說。

他用兩根手指捏出那支屬於王國代表同時是大名鼎鼎北七區壓縮殺人狂HAKO的一次性手機，這些乍看廉價普遍的一次性手機都是格林集團通訊技術部精心製造的超英裝備，就算在家裡接聽也不會被追蹤到本人所在地，反過來說，追查來電號碼位置就簡單了，也是尼莫留著這堆「釣魚線」的考量。

此外是，同樣都住孤星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反派和超英，還曾經一起狼狽為奸過，有個對話管道好辦事，雖然HAKO最近打電話來都是問女兒近況的蠢爸爸症狀。

尼莫戴上變聲器，趁托加去西湖餐館買便當，關上房門應酬反派。

「KS，手機能接通，表示你還在國內對吧？」從來不遮不掩的日本青年HAKO，自然是用原音發聲。

對於他的問題，尼莫只能說那可不一定，但他沒必要對HAKO解釋馬修的黑科技和專業部門有多能幹。

「有事嗎？」

「你好像超過一星期沒公開活動了，Red Plume也沒在格林集團見到你，我就是問候一下你的健康。」

果然踰越常見的休息週期立刻就被敏銳點的王國代表留意了。

「多謝關心，你明知這類隱私問也是白問。」尼莫說。

「沒辦法，我是日本人，不寒暄幾句渾身不自在。」HAKO清楚KS man不喜歡拖泥帶水。「格林集團的人對我的女兒造成很糟糕的影響，我覺得力主她應該留在喬伊絲那女人身邊好解除靈魂羈絆的你應該負點責任。」

「你明明說過王國的事太忙想讓Red Plume在格林集團住久一點，馬修‧格林又沒攔著你帶女兒回去。」這一住就住了快三個月，不知該說HAKO在王國的權力鬥爭太危險，還是格林集團太適合殺人狂女兒的特殊教育，但尼莫討了拯救女兒的人情，將HAKO搭檔鋼拳借走一個月肯定給他造成不小壓力，間接讓HAKO不敢太早帶回女兒。

「好吧，不算你的部分，Red Plume吵著說她想上學。」

「她再兩個月就滿九歲了，在美國正常應該讀三年級或四年級，你會害她沒童年的。」尼莫說。

「知識和動手能力才是能確保她安全長大的武器。」HAKO頑固的語氣就像在說他就是這樣生存下來。

「所以格林集團的人怎麼教壞她？」尼莫又問。

「他們說雖然學校教的東西他們都會，但假裝自己是智障和同儕一起幹白癡的事情真的很快樂，另外，會假裝的人通常不只一個。」HAKO轉述。

「我還以為那裡的人都沒常識呢！原來還是有一點，這麼說就對了。」尼莫感慨。

「什麼意思？」

「這是超自然時代，誰說學校裡就沒有和Red Plume旗鼓相當或優於她的孩子正低調隱藏自己生活？不如說你讓她受英才教育又獨來獨往反而太顯眼了，那些長成青少年後認真點也能學會的專業知識不急著在身體發育還未完整就掌握。不如問問你自己是怎麼在學校混過來的？」

「回憶很糟糕，不想讓女兒也遇到。」

「過度保護。」尼莫評價。

「我只能這樣，誰叫她老爸不正常。」

「很高興你有自知之明，但我還是建議你聽女兒的話，不讓她在心智和施暴能力未夠班的孩童中歷練過，遇到攻擊目標明確且具備實力的成人，她毫無生存機會。最大的問題是，她不懂得求助，也沒有求助對象。」尼莫說。

「我明白了，有推薦的小學嗎？」

「去問你女兒還有那群教壞她的科學家吧！他們肯定有兒有女，你該擔心她一開始就拉幫結派才是。」尼莫略加回憶馬修提過他的手下日常，結婚生子的例子不少，已經被達爾文獎候選清單除名了。

「謝了，KS，另外，我不是在偵查超英祕密，希望你真的平安無事。我是你的大粉絲，你一開始就知道這點，今天更讓我確定沒粉錯人。」HAKO說。

「I know. But evil is evil.」尼莫回答。

「原來你也喜歡《獵魔士》。」

「不如說我佩服喬治‧奧威爾，《獵魔士》這句名言精簡了整本《一九八四》。」

「原來如此。」

「你已經選擇首惡或次惡（Less Evil），但你希望Red Plume也自己選擇一次，或者選擇『不選擇』，這需要機會和代價。」尼莫把話挑明。

「我覺得她如果能像你一樣也挺好的。」

「沒事就掛了，Bye。」尼莫只是對教育問題特別在意，無論是俄國室友或者殺人狂的八歲小女兒。

「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放任我？你不說會害我對你愈來愈著迷的。」HAKO急忙叫住KS man。

「抓你是警察的義務，起訴你是檢察官的責任，判你刑是法官的專業，沒空管你是因為你不符合我的興趣，如果你哪天強姦或對婦幼老弱施暴……」

「拜託！我跟你一樣討厭那種人渣，要不是看在KS面子上留給你處理，被我發現就照字面意思做成『渣』。」HAKO趕緊打斷尼莫的威脅自清。

掛斷電話後，尼莫揉了揉眉心。至少確定HAKO肯讓女兒上學算是好事一樁，雖說他不覺得美國小學有比台灣好到哪去，但Red Plume的起點太高了，想欺負這樣的小女孩不是件容易事，說不定還會被反過來教怎麼做人。

總得比較過才知道適不適合，尼莫自身也一樣，雖然學校對他來說同樣缺乏快樂回憶，但沒在那裡進行過最早的社會化，他說不定連打工養活自己都有困難，馬修雇用的那堆科學家裡肯定有不少本來可能去毀滅世界的傢伙，現在正陷在加班地獄裡。

「發生什麼事了嗎？」托加拎著便當回來，敏感地察覺尼莫情緒和他出門前不太一樣。

「一個關心女兒就學問題的父親打電話來向我諮詢，她女兒很資優也喜歡學習，就是沒在普通學校和一般人相處過，現在小孩子主動想上學。」

「噢，結果呢？」托加露出玄妙的表情。

「我建議他讓女兒去學校練習交朋友，細節就問格林集團的人，反正我不懂哪間小學更適合天才兒童。」

「那樣還不錯。」俄國室友招呼尼莫下床來客廳吃便當。

「小時候養父也非常關心我的教育問題，坦白講挺有壓力，雖然我是學得還可以啦！」托加就是為了對尼莫顯擺最後一句。

「繼續保持。」尼莫說完，俄國室友的臉立刻垮下來。

「餓了吧？來來，吃便當。你喜歡雞腿還是排骨？」托加直接轉移功課話題。

無論如何，在室友一天三餐投餵外加細心看護（監視）下，尼莫的神祕感冒病情顯著改善，胃口一天比一天好，睡眠品質優化不少，托加直接像對待冬眠的熊一樣給尼莫準備了三床棉被和四個枕頭，連著單人床邊鋪了一層地毯，簡直像鳥窩般，讓怕冷的台灣室友怎麼睡都能找到溫暖舒適的角度。

每次盯著室友從棉被縫隙中露出的沉睡眉眼，托加總是想，這個人應該累壞了，不知從多久前就是這樣。

到了一月五號，尼莫已經不再動不動就輕燒咳嗽，仍是倦懶無力，血壓略偏低，幸好呼吸綿長穩定，血氧濃度也恢復正常，清醒時還算有精神，對托加表示要做一份聖誕大餐答謝他的照顧，問托加想吃何種俄國家鄉菜，他可以上網查做法，材料托加負責去買回來。

「羅宋湯我實在膩了。想吃你的家鄉菜！我覺得台灣小吃超級猛，有沒有推薦的？」

「那就三杯雞吧！」養病期間除了偶爾外帶便當，大部份時間都被迫飲食清淡的尼莫也懷念重口味了。

托加用手機上網查了菜名，立刻說：「我不要吃青蛙！」

「真的雞肉啦！去超市買冷凍雞腿雞翅就行了，看你要吃多少量，還有想辦法搞來新鮮羅勒葉，最好是台灣品種的九層塔，那是精華，找不到就去問桑妮姊，她肯定認識有在種的朋友。我會列清單給你，調味料去餐館拿，不必太麻煩，反正你也不懂怎麼買，請桑妮姊幫忙就對了，就算餐館不用的香料，華人家庭裡也會備一些。」尼莫確定托加絕對不懂油蔥酥是什麼東西。

「太好了！」托加鬆了口氣。

「我煮個台灣口味的餛飩湯給你嘗鮮，小小的，浮在湯裡像晴天娃娃。然後炒兩樣青菜，三杯雞一定要搭配白飯才好吃，再做個涼拌小黃瓜去膩就差不多了。」只有兩個人的聖誕大餐，尼莫的胃口不大，開出這樣的菜單已經很豐盛了，主要是配飯吃容易飽。

都不是需要花時間的大菜，頂多擀餛飩皮比較麻煩，目前不宜出門的尼莫將備料工作全權丟給托加。

「我今天就搞定！」托加信心滿滿地說完，忽然給尼莫一個擁抱。「謝謝你，聖誕夜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日子，我希望和朋友一起度過。」

都是浪跡異鄉的游子，尼莫難得沒抗拒托加的感性之舉，他還莫名其妙穿到異世界，哪怕平行得很像原本的地球，尼莫真正家鄉比起托加的俄羅斯遠得多了，他們同樣都沒有等待的親人和非回去不可的歸處，只能學著落地生根。

「不用那麼趕也沒關係。」尼莫拍拍如果有尾巴肯定正在狂搖的俄國室友。

「明天我白天得和祖國朋友聚聚，這樣他們晚上才不會來煩我，我要專心吃大餐！」托加無奈地表示。

「對你們來說是特別的日子，應該的。」尼莫點頭同意。

尼莫望著托加手拿清單拎著購物袋衝出門的背影，為自己泡了壺熱紅茶，現在室外還是很冷，傍晚後應該會下雪吧？希望室友手腳夠快。

還有托加不在，他終於可以玩WOW練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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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這大概是最後的美好一天了，有時玻璃造物破碎前就是這麼平淡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