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天使的刑罰

 

那一天晚上,柳汀沒有回到謝蘊的家,謝蘊去他的住處找人撲了場空。

 

謝蘊撥打柳汀手機,卻發現接手機的是個酩酊大醉的陌生男人,無論謝蘊怎麼問話,男人聽見來電的是女人聲音,只是一個勁地淫言穢語。

 

謝蘊沒有辦法只得掛斷。

 

她在柳汀住處等待,安全條件很簡陋,隨便就在門縫旁撈到備用鑰匙,彷彿柳汀毫不在乎別人侵入房間,謝蘊實際去過,的確是沒什麼好偷,冰箱和電腦都是老舊型號。

 

大門另一邊有許多從內側才能上的鎖,顯然當屋主回到家時,此地就變成最堅固的密封堡壘。

 

就算家電真的被偷,柳汀大概也能讓他的歌迷補上新的,已經有的他就這樣將就使用。

 

只是活著真的不太困難。

 

房間裡看不出任何追求舒適的布置痕跡,因此給人一種淡淡的絕望感,是的,連絕望都是淡淡的,因為其他已經不剩下了。

 

躺在青年的單人床上,謝蘊闔上始終沒有任何聯絡訊息的手機,仰望著天花板的水漬。

 

閉上眼試著幻想,倘若接到一個劇本,是要演出這樣一個挫敗落魄的歌手,謝蘊會怎麼詮釋?

 

或許她會像小說家一樣,捏造某個現實到足以讓觀眾理解的個性形象,但那會和柳汀的模樣差得很遙遠,雖然同樣具有殘缺的美麗,但最後必然會變形,奇蹟的成功才是大眾想要看見的結局。

 

這是柳汀居住的城市,他比她更熟悉怎麼在這裡生存,因此謝蘊只能等待著。

 

如果這是柳汀想做的事情,他想一個人出去走走,那是他的自由。

 

以前謝蘊總是害怕放阿龍出去,她怕阿龍迷路,怕他被野狗攻擊,怕他被壞人帶走或傷害,怕他感染病菌……

 

可是,怎麼可能有活著的生物,不想隨心所欲離開某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走一走?

 

以前偶爾可以一起出門散步,但是後來真的沒辦法了,謝蘊才在新界買了別墅,就算阿龍待在室內也能有足夠活動空間,而她倘若能回來住,跟阿龍一起去室外探險,廣大的庭院或森林裡也沒有其他好奇的眼睛。

 

她總是安慰自己,這樣是對阿龍好。

 

阿龍是古時候被西藏喇嘛僧侶寵愛的看門犬後代,能夠為主人帶來好運,但他不是獵犬,雖然並不柔弱,可是也不適合在野地裡亂闖。

 

阿龍的確是一直守護著能讓謝蘊回來的地方,不管那地方換了多少外觀,只要有阿龍在,就是她的歸處。

 

謝蘊在這種胡思亂想中渡過了漫長的黑夜。

 

第二天,第三天,他還是沒回來,謝蘊終於按捺不住某種神經質的焦慮,去夢想交易所尋求柳汀的下落,但那個店員抱歉的拒絕透露,說那是客戶隱私。

 

明明知道柳汀不是小孩子,這種擔心也毫無根據,謝蘊還是忍不住找徵信社去調查柳汀念念不忘的歌迷,並且約見她們詢問。

 

柳汀的歌迷從外型來說燕瘦環肥都有,目前在臺灣的有五個狂熱的資深粉絲,年齡都在三十歲以上,普通程度的女子。

 

她們一得知徵信社問的是瑪拉卡特的消息,立刻表露出強烈警戒意味,口徑一致說不知道,恐怕將徵信社當成阻止自己追星的家人或者想找柳汀麻煩的人物找來的追兵,用一種幼稚但頑強的態度抵抗著。

 

因此歌迷這邊幾乎找不出任何線索,唯獨其中有個女人彷彿感覺到謝蘊正化裝隱藏在旁監聽,說出讓謝蘊很在意的發言。

 

她說,柳汀仍依約出席她們的歌友會,但結束時似乎心情不好,女人猜測他有麻煩了,雖然目前接不到好工作,但柳汀對於委託仍是非常專業的態度,因此歌友會上沒有任何異兆。

 

柳汀本來就不會刻意表現活潑討好歌迷,他最自然的樣子通常很安靜,但依著話題也有些不加掩飾的表情反應,除了外表和才華以外,毫無偶像應有的距離。

 

但或許這種看不見的距離才是最遙遠的,會對這個歌手如此著迷,也是因為他身上帶著某種永遠未知的神祕感。

 

基本上表演及午茶談天的內容和過去慣例相同,雖然徵信社的人沒問出細節,但謝蘊早已從柳汀口中得知,所謂的歌友會就和以往一樣,她們鼓勵他,聊聊新聞,或者訴說自己的不順,柳汀則為不同歌迷演唱她想聽的歌曲,未輪到自己時其他人輪流諦聽,然後他離開時也毫無倉促之意。

 

他只是就這樣走了。

 

一星期後的雨天,柳汀毫無預警地回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謝蘊的租屋處,他就這樣靠著門口睡著了,讓清晨被臺灣潮溼冰涼空氣喚醒的謝蘊吃了一驚,她明明有打過鑰匙給柳汀,但他卻不知怎的不用。

 

柳汀身上半溼著,恐怕已經在走廊上待了很久,導致有些水氣蒸發,地上一大灘積水印顯示他剛回來時可能淋得溼透,謝蘊搖醒他的同時,才聞到被雨水氣味蓋過的一股酸臭,很像是他這陣子都沒盥洗過,身上穿的還是那天離開時謝蘊看過的衣著。

 

青年長睫顫動著張開,看著謝蘊的眼神彷彿又回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溫馴而依賴,他對謝蘊笑笑,努力站起來用歪歪斜斜的步伐越過她進門。

 

謝蘊連忙關門跟進去,在浴缸裡放滿熱水,這期間柳汀一直坐在浴缸邊緣凝視著她,沒有開口的意思,但他眼緣的暗色看得出許多疲勞痕跡。

 

「手機?」

 

「不見了。」

 

青年無辜的回答,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謝蘊拿出摺好的浴袍塞到他手上,只是低聲要他去洗個澡便回房間看書了。

 

柳汀帶著一頭重新洗過黏在脖子上的溼髮走出浴室,熱水讓他的肌膚又恢復血色,他敲敲謝蘊的房門,門只是半掩著,謝蘊拿了吹風機和大齒梳出來,要青年坐在沙發上,幫他吹起頭髮。

 

或許這樣的循環,不久後還會再度發生。

 

謝蘊在心裡想。

 

她是極之敏銳的演員,當然知道柳汀在測試她的信任程度,他們共享同一份矛盾。

 

一味的包容並不能帶來安全感。

 

人類的劣根性,身為人類的謝蘊很清楚。

 

但沒有這種害怕失去的不安,卻表示那東西缺乏追逐的價值。

 

怎麼辦呢?

 

他們都在演一本空白的劇本,柳汀想主導劇本走向的企圖心不亞於謝蘊,但她才是專業的。

 

還是用讓步的態度來引導事情朝她喜歡的方向走?謝蘊也想過這種方法。

 

讓使用青澀伎倆的小子得到一點自信虛榮,討他開心?就像謝蘊偶爾也會刻意捉弄阿龍的壞心眼?然後引誘他越過交易的界線,用人類的本性來對她要求更多,直到踏入無法回頭的一天?

 

但柳汀是特別的,他和阿龍很像,謝蘊對阿龍總是誠實而不加任何心計,因為設計過的效果比不上渾然天成的有趣。

 

再者,不管快或者慢,結局總是會來的,她該學著不要太過著急。

 

咻咻咻……吹風機聲音單調的響著。

 

起碼現在這樣比從前好多了。

 

咻咻咻……

 

「好了。」

 

「天使」嗎?

 

一開始看到這張臉以為只是漂亮的男孩子,但後來覺得柳汀那些歌迷說得有道理,這個男人的確很像不知世事的天使,起碼這個面具非常完整,不管人前人後都有著一致的協調性。

 

看剝下天使的面具,他會是如何的真面目?

 

這些話謝蘊都沒有對柳汀說出口,她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已經從頭髮開始轉移到他的表情。

 

柳汀,他會是一個單純被謝蘊投射誤會的男人,還是真的就是她的阿龍呢?

 

「法蘭西絲,我們上床會改變彼此嗎?」柳汀忽然開口問。

 

「不會,起碼對我這邊是不會的。」謝蘊不假思索地說。

 

「順便回答你那天的問題,我的性傾向還是普通那一種,不會對阿龍有性幻想,或是你這樣漂亮的男人。」

 

她按住柳汀肩膀,忽然技巧的將他壓倒。

 

柳汀忽然想起,看過謝蘊的錄影記錄,她有許多扮演女警或動作戲的經驗,都是事先接受特訓,盡量不用替身登場,因此,她不是畏懼被施加暴力的女人,恐怕她認真起來,大多數男人還打不過她,柳汀還在別墅裡看過謝蘊收藏的刀具和手槍陳列櫃。

 

「你呢?正常男孩子都會對自己的母親有性幻想。」

 

「我不正常。」

 

謝蘊笑了笑,指尖順著青年的長髮滑到裸露的鎖骨上。

 

「你想試一下嗎?」

 

「好。」

 

「真的?」

 

「我想睡妳的床。」

 

「上床?」

 

「上床。」

 

「你這幾天都睡哪裡?」

 

「露天長椅或牆下。」

 

謝蘊拉著他的手步入自己的臥室,兩人在僅有的枕頭上面對面側躺著,手拉著手,睡得像是被埋葬了千百年的一對巫覡那般深沉。

 

※※※

 

柳汀很喜歡看謝蘊的各種表演或者節目訪問,報章雜誌各類消息,他從謝蘊家裡找出毛片和花絮錄影,因為謝蘊有反覆觀看自己表演錄影檢討的習慣,然後又上網搜尋粉絲的俱樂部和網站,打從謝蘊和柳汀認識後,他打發時間的方式幾乎都是這樣。

 

直到他出走又回來後仍然沒變,看柳汀的模樣會覺得他也是個瘋狂粉絲,但其實不該如此推測,因為如果是粉絲,不需要現在才開始吸收那些資訊,早該爛熟於心才是。

 

他從白天看到黑夜,無事可做,謝蘊也不管他,透進窗戶的陽光照在稍嫌散亂的長髮上,會讓柳汀看起來像是庭園裡被棄置許久的雕像,纏滿枯萎的藤蔓和青苔,深夜,螢幕的彩光染在他臉上,也會讓他看起來格外不像人。

 

謝蘊從沒看過一個人安靜起來可以達到這種極致,並非說他不說話,或者不動作,而是對柳汀來說,世界並不是他周遭以及輻射到更遙遠的空間,而是彷彿就存在他身體裡一樣。

 

哪怕畫面女主角就活生生在他身邊走動,柳汀許多時候也恍若未覺。

 

除非謝蘊碰觸他或對他說話,她有點訝異的是他反應很快,好像從不曾無視自己,總是能流暢地接下謝蘊的探問。

 

某天,謝蘊從柳汀身後環抱住他的脖子,長髮因此盤繞在他肩膀上。

 

「要不要和我一起工作呢?」

 

「哦?」

 

「這是命令,我不管你要為多少歌迷唱歌,不過偶爾跟我去做一些事情。」謝蘊貼著他頭側吐氣如蘭說。

 

「我討厭燈光和機器的眼睛。」

 

「你可以當我的隨身工作人員,幫我提包包和化妝箱。」雖然這些都有保母代勞,謝蘊刻意要刁難他,浮起頑皮的笑容。

 

「我要去日本了,去幫一個友人拍戲,她出資贊助這次的歌舞劇,打算用東方元素演出王爾德的《莎樂美》,她堅持要我當女主角,不然可是有許多東洋女星爭這個位子。」

 

「嗯。」

 

「她受到二○○二年在雅典文化奧運演出的舞臺劇《伊底帕斯王》啟發,主角是一位叫野村萬齋的狂言家,對這種希臘悲劇以東方色彩和古典戲劇技巧融合的視覺動態美很感興趣,因此也想在日本拍攝揉合本國特色和聖經故事的歌舞劇。」

 

「日本人很愛改編文學名著。」柳汀心不在焉的應著。

 

「最樂觀的進度也要拍上半年,因此我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

 

按照以往,柳汀總是任憑隨謝蘊安排。

 

就這樣,他綁起馬尾,穿著寬鬆的T恤、牛仔褲,戴上棒球帽和眼鏡變成她身邊一個不起眼的跟班,跟著她到異國去參加導演會議,定裝,然後到各地外景開拍。

 

《莎樂美》這部戲看起來不像是為了討好市場而製作,只是有錢企業家的私人嗜好,其實不然,雖然是歌舞劇但還是放入了許多商業元素,至少演員都是俊男美女,其中最大的賣點自然就是謝蘊的七重紗舞。

 

在傳說中是一次次將身上紗羅褪盡的稀世豔舞,姑且不論主題,許多人都在等謝蘊這種「為藝術犧牲」的徹底裸露機會。

 

柳汀看到那可以說是該戲最大贊助者和推動計畫的主使人物,是一位穿著暗色套裝,配大翻領白襯衫,留著緊貼脖子的短髮,但看上去透著豔麗感的中年女性,讓人聯想到純黑的木槿花。

 

幹練的女企業家兼《莎樂美》的最大金主就是那位「女性友人」,柳汀在聽謝蘊說明哪些是跟班該做而哪些是不該做的事時略有提及,不知為何聽起來有種曖昧的味道。

 

為了強調施洗者約翰與周遭的異國印象衝突,邀來去年剛拿下奧斯卡影帝獎的日澳混血小生拉斐爾擔任主角,由他飾演這個開場就被囚禁在水牢裡,總是對公主的誘惑毫無動搖的高傲先知。

 

男主角有一頭彎曲的漂亮金髮,年輕無鬚的俊臉,一反歷史上約翰黑髮留著鬍鬚的圖畫印象,拉斐爾在戲裡先是因身為下層階級被監禁扮醜,又逐漸在和公主的對話過程中愈發光彩照人。

 

劇本以王爾德(Oscar Wilde)的劇本《Salomé》為底本改編,帶有絢爛華麗的世紀末頹廢風格,考量到原劇本是獨幕劇,編劇於是增添許多魔幻寫實的風景,因此除了事先花費一個月搭建的棚景,又增加更多細節,變成愛恨交織的複雜宮廷片,演員穿的也是無法辨識特定文化的幻想式戲服。

 

柳汀從未看過如此規模浩大的拍攝現場,只能啞口無言站在旁邊,雖然劇組有不少外籍工作人員,但剩下都是日本人,兩者對柳汀都是語言不通,他只能守著謝蘊的休息地點動也不動,以免給人造成麻煩。

 

身上穿戴著繁複珠寶纓絡和薄紗的法蘭西絲真的非常美,柳汀低頭凝視手心,默默無言。

 

第一幕,從幼年的莎樂美在母親希羅底還是希律王之兄的王后,過著無憂無慮的公主生活時,來到荒野上,遇見了美麗的女神。

 

她不知女神是長大成人的莎樂美自己,女神對小女孩說,她會得到世界上最純潔也是最美麗的愛情,因此年幼的莎樂美相信,她命中注定的愛人一定是某個遙遠異國的王子,此時,她尚不知父親去世,母親再嫁給小叔希律王,王室陷入淫亂險惡的氣氛,必須以年幼稚嫩的肉體博取寵愛才能生存的悲慘命運正等待小莎樂美。

 

謝蘊開場就以華豔之姿和扮演小莎樂美的日籍童星對戲,順利融入角色,引發全場讚歎,連小童星也盯著她目不轉睛。

 

謝蘊把她的外套留給柳汀,怕他太緊張又發作恐懼症,但先前的擔心不曾實現,雖然現場有幾百個人忙碌作業,但柳汀對他們來說像空氣一樣沒有存在感,他畏畏縮縮坐在角落,看謝蘊表演。

 

Hey!你去幫我買罐飲料!」一道陌生的男聲忽然在他頭頂響起。

 

柳汀整個僵住,緩緩抬起頭,看見穿著名牌休閒西裝的青年正俯瞰他,幾乎馬上就認出來是男主角拉斐爾,據說因為他的外表就像壁畫天使般,金髮碧眼閃亮得令人難忘,所以才用這個大天使的名字出道。

 

柳汀其實沒想那麼多,因為他在意的人物一直都是謝蘊,關於拉斐爾和他的演藝過去是否有什麼雷同寓意也沒有比較的心思。

 

因此他還沒看見拉斐爾的臉就急忙低下頭,但緊張加上對方的外語腔調,柳汀完全聽不懂,他本能拒絕。

 

No……」

 

接著對方劈里啪啦說了好幾句,柳汀只能從音調發現對方愈來愈不耐煩,他低頭緊抓著謝蘊的外套沉默不語。

 

那個男人似乎要扯掉他的帽子,柳汀緊張了,雙手拚命按著他的掩護物,拉斐爾見一個小小的跟班居然對自己如此不禮貌,而且閒在一旁什麼事也不做,於是更加火大,打算教訓他一番。

 

Cut!」副導喊了一聲。

 

身為演員的拉斐爾很自然豎起耳朵轉頭看向拍攝現場,柳汀趁機逃脫,拉斐爾回神更感憤怒,那個跟班居然抓著謝蘊的外套一副彷彿他非禮對方的娘娘腔樣,正當要斥罵他幾句時,謝蘊已經遠遠地看見不對勁,大步走向休息處。

 

「怎麼了?拉斐爾。」謝蘊走到他與柳汀之間交叉雙手,雖然謝蘊穿著正常戲服時幾乎沒有春光外洩的機會,但肩膀和胸口還是裸露著,拉斐爾忍不住以眼角餘光偷瞄這個高傲的東方美人因這個動作而更加集中強調的乳溝。

 

「妳那個跟班實在太奇怪了,為什麼要帶著這個沒用的傢伙?連幫我買罐啤酒都辦不到!」拉斐爾委屈地控訴著。

 

他彷彿童話王子般的外表一直都是最大賣點,幾乎沒有女性不會因此賞心悅目而遷就他,幾乎。而且拉斐爾今年才二十五歲就得到演員的最高榮譽,可以說是年少得意,雖然謝蘊的年紀對他來說大了些,卻是典型的嬌嫩東方美人,怎樣都比同齡的歐美女星年輕,外表彷彿二十出頭的少女,或者說隨著她的演技幾乎看不見年齡,因此拉斐爾有意拉近和謝蘊的距離。

 

影帝的想法是,法蘭西絲就算有幾分薄名,也只是亞洲人,而他認識更多好萊塢的明星,如果有記者關注他們的交情,還可以給她沾沾光。

 

拉斐爾似乎忘記謝蘊很久以前就得過奧斯卡演員獎的歷史了,而且因為被養父母收養,早就取得綠卡擁有美國公民身分。

 

「拉斐爾,你的助理也在呢!不要開我那個害羞朋友的玩笑了。」謝蘊柔柔笑意並未到達眼睛裡,但拉斐爾忙著數落柳汀的不是,根本沒有發覺。

 

「朋友?那種傢伙?」

 

「他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在香港認識的朋友,最近失業了,我起碼能付他一點薪水。」也許是柳汀猥瑣到根本不會讓人和謝蘊聯想到緋聞可能,拉斐爾只是誇張地聳著肩膀。

 

「妳要小心那種窮人會偷東西。」他想起自己曾被雇用的清潔婦順手牽羊,影帝心有戚戚焉的警告。

 

謝蘊也是這次團隊中少數能用流利英語和拉斐爾對話的外籍演員,因此心態上親密了些,他雖號稱有日澳混血,但這次的劇本臺詞都是日語,拉斐爾很早就不和日籍母親說日語了,回家也都是說英語。

 

而且面對這樣一個大美人還要扮演約翰那個性無能,拉斐爾心中有種種不滿。

 

「不會的。」謝蘊淡淡敷衍過,旋身留下一股撩人的香氣,走回休息椅坐下,吩咐柳汀張羅遮陽傘和礦泉水,帽子跟班毛手毛腳地布置起來,幾次差點戳撞到拉斐爾,他只好訕訕走開。

 

當晚劇組分別住在不同旅館裡,謝蘊堅持喜歡和式民宿,她也自己訂好房間了,讓想邀約她的拉斐爾撲了個空,曾經聽聞謝蘊到日本拍刑事連續劇特立獨行作風的工作人員則見怪不怪。

 

謝蘊當真把柳汀當搬運工人用,讓他提著大包小包行李,自己則沒拿過比太陽眼鏡和劇本更重的東西。

 

「我付你薪水了不是嗎?」她愉快地說,不顧柳汀快要被壓垮的模樣,飛快地溜進房間卸妝變身,看來她似乎也認識民宿老闆娘。

 

晚上她拉著柳汀去附近神社看一場小型薪能,這是露天搭建舞臺並以篝火照明的能劇表演。

 

白日和夜晚的女人彷彿橫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她輕盈地衝破了文化與國界的藩籬,並用無懈可擊的演技將自己扮成一個普通的少年。

 

那種龐大與無窮盡的爆發力也讓柳汀無言,原來得到安全毯的女人,可以這樣狂熱地投入她最喜愛的表演藝術。

 

「吶,你覺得莎樂美真是那麼淫蕩又殘忍嗎?」

 

看著舞臺上在火光中戴著面具演出《道成寺》的演員,謝蘊近乎無聲地開口問。

 

「嗯。」柳汀因燃燒篝火飄到面前的薄灰眨了眨眼睛。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本土創作 輕小說 奇幻
    全站熱搜

    林賾流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