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深淵之國由於歷代學者在測量上的經驗不足,地圖始終無法呈現全貌,但大致可知在東南西北四方各有窮末之處,在那裡國界被立下,更遠處據說則是一片迷霧般的荒涼地帶,曾經有探險者想要帶回珍貴資訊,卻往往鎩羽而歸。
根據傳說,王國北方國界以外是處什麼都沒有的礫漠,東方則是沼澤,西方由不知名的荒涼岩山峽谷所阻斷,南方是稍微有點人氣的大海,首都地理位置屬於偏南的設置。
李理的下鄉計畫很快擬定,但他利用神諭漏洞,硬拗开晶神希望國王微服出巡不驚擾人民的藉口,砍光了財政大臣撥給國王行伍的預算,最後成行只是包括小皇后、首相及他的秘書官外加親衛隊隊長押隊幾個近衛在內,三輛馬車的簡單隊伍,展開為期一個月的王國巡禮,預計巡視首都附近七座城市。
從某種角度看,這真是很危險的組合,但為求國事不停擺,加上藤原清涼不置可否的態度(從名字看來,首相再腹黑似乎也受不了炎熱的威脅),儘管小皇后強烈反對,李理還是帶上了藤原清涼,畢竟他不當這是蜜月旅行。
在國王眼中,這完全是避暑之旅,但放著首相在皇宮裡,不曉得他會策劃什麼陰謀,不如就近掌握首相行動。
國王此行當然不是吃吃玩玩這麼單純,按照藤原清涼擬定的行程表,拜訪城市長官,接受當地貴族款待,然後宣揚國王的容貌性格也是重點之一,於是經過三天暗潮洶湧的旅程,他們到達第一座城市「希滋歐斐雷尼亞」(Schizophrenia),以觀光及各式娛樂服務業出名的地方。
但是才駛進希滋歐斐雷尼亞的郊區小路,被優美鄉間風景包圍的國王一行人就發生了意外。
「嘶──啡!」負責駕車的衛兵冒著冷汗強行掉轉了馬頭,千鈞一髮閃過忽然衝入路中的人影,馬車因此偏離行進方向衝下路邊菜田。
「怎麼了?」好不容易馬車穩定下來,跌成一團的國王和皇后探出窗戶,後方兩輛馬車則察覺意外而停在路邊。
蘭斯洛騎著白馬躍過土塊,停在國王車駕邊俯身正要報告。
「那個蘭斯洛厚?你要不要把頭髮綁起來,林北……我是說我看得很熱。」穿著汗衫的李理從窗戶邊探出光裸右臂,這氣溫應該有三十度吧?
「謝陛下關心,下官等等照辦。」仍然一身眩目鎧甲的親衛隊長恭敬地答話,隨即告知國王皇后方才的意外事故。
一個追著小白兔的女人闖到馬車前,眼看著小白兔就要被馬蹄踐踏,居然撲上去保護小動物,雖然車伕及時轉開馬頭,卻不確定是否傷及對方,畢竟剛剛真的很驚險。
聽說可能撞到人,李理連忙下車觀看,果然在塵沙飛揚的路面發現倒臥身影,他趕緊走過去,同時嘴上嚷嚷:「你們光會看著不做事嗎?快來幫忙!」
「陛下,小心可能是刺客……」蘭斯洛皺著長眉說。
「刺你老母啦!放著傷患不管,你們怎麼做人的?」李理大步接近扶起那名女子,其他人連忙跟著戒備接近,只見她約三十歲,但仍相當美麗,和那身樸素村婦衣裳不相襯,女子有種豔麗的氣質,她抱著顫抖的兔子看似快暈倒了。
害國王坐駕翻車的女子睫毛顫動著微微張開,見是一個粗勇男人扶起她,於是抓著李理手臂低聲呢喃:「救救我……」說完一滴晶瑩淚水滾落憔悴臉龐,昏倒在李理懷中。
「水來了──」小皇后興沖沖捧著沾溼的手帕,那些圍繞著國王的衛兵一散開,她立刻看見李理半跪著以膝支地,懷裡抱著昏迷不醒的女人,正低頭審視她的情況。
小皇后眉心立刻陷了下去,嘟著嘴將濕手帕直接丟到李理頭上。
「幹嘛?」李理不悅地問。
「你要在那邊定格多久啊?趕快把人弄醒看是要賠償還是帶她去看醫生都好,還是你看上那女人了?」
小皇后陰沉地發話,站在大太陽下,忘了帶出洋傘這件事讓她心情立刻壞了起來。
此刻首相也從後方車輛出來,正朝這邊走來關注情況。
「我們撞到人不用照顧她喔?」李理索性抱著人站起來。
「等一下?你想怎樣?」小皇后擋在馬車前仰視李理。
「先帶上車,不然放在地上嗎?」
「我不要和來路不明的女人搭同一輛車。」
「妳很番喔!後面兩輛都滿了啊,不然是要怎樣?」李理瞥了眼正抱胸冷笑不打算調停的首相,三輛馬車中,小皇后的兩個侍女和藤原首相他們同車,第三輛馬車則載滿所有人的行李。
「我寧願和行李一起坐。」小皇后的意思是將行李搬出部份好放傷患。
「那妳就過去那邊啊!」李理厭煩地說。
「你要我去第三輛馬車?」小皇后難以置信地飆高音量。
「是妳自己說要過去的,到底是哪邊?都給妳選了!」李理手上還抱著一個人,他見小皇后雞蛋裡挑骨頭,脾氣立刻上揚,真要挪開那堆塞到快暴出來的行李天都黑了,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傷勢如何,這個大陸妹半點同情心也沒有。
後來騎士隊長蘭斯洛提議用排列組合解決紛爭,讓一個皇后侍女到國王馬車中,再讓追白兔的女人坐到首相馬車中,勉強控制住一觸即發的情勢。
接著進到城裡,市長熱情地迎接國王一行人,提供一棟豪華別墅作為他們落腳地,據說這是某個公爵夫人的產業,雖然她並不在希滋歐斐雷尼亞生活,卻私下表示樂意將產業作為接待國王及皇后的重要住所。
經過醫師診斷後,女人並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嚇昏迷,李理這才安心下來,那隻白兔溫馴地趴臥著,像是玩偶。
李理才剛走出去,冷不防迎上小皇后嘲諷的表情。
「好溫柔,好體貼唷!小百合,你臉上寫著『本人天生犯賤,快來騙我不要錢哦』。」李理抱著農婦的呵護姿態一整個太雷人了。
小皇后決定將不舒服的原因歸給暈車。
「肖欸。」李理對她翻了個白眼,打算去吃晚餐,當國王也只有吃喝享受是唯一安慰。
手腕被小皇后拉住,舉步維艱的李理只好停下來。
「你還不懂嗎?怎麼會有女人追兔子追到那裡,還剛剛好堵在我們前面?也沒受傷就暈倒,她擺明是來下套的!」小皇后氣急敗壞地說。
「吼!」李理忽然大叫,小皇后下意識鬆手摀住耳朵。
「妳看那些A片看到腦袋壞掉了?看見什麼都是黑的黃的?虧妳還是皇后,就算她想騙人也是有困難,妳居然對一個女人見死不救,還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真醜!」
「你說什麼?」
「如果妳真的是皇后,現在去照顧她應該是妳的本分!」李理又對她搖搖頭然後離開。
她被鄙視──還是被一個沒水準的流浪漢國王鄙視?小皇后受到打擊了,竟在沒反擊的情況下放走李理。
她明明沒錯,為什麼要被罵?
小皇后氣急敗壞在走道踱步,直到不小心擦撞到其他人,那道長髮飄揚的身影扶住險些跌倒的小皇后。
「皇后陛下?」
「走!」
蘭斯洛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被小皇后拉著經過客廳。
藤原清涼正和祕書官羅斯欣賞穹頂壁畫,聽見小皇后的聲音,於是躲到裝飾植物後,看見小皇后氣勢洶洶拉著蘭斯洛出門。
「皇后陛下,您要做什麼?現在入夜正是用餐時間……」
穿著一身淡黃絲質束腰禮服,卸下甲冑反而更增添貴族氣質的親衛隊長,困惑地讓小皇后拉著走。
「我要去過自己的夜生活!現在就去!」小皇后揚起令人顫慄的笑容。
「希滋歐斐雷尼亞最大的男公關俱樂部!」
匡噹!
首相手中的青花瓷瓶碎裂於地,漏接的秘書官懊惱地咬著下唇。
他剛剛好像聽見什麼不該聽的東西?藤原清涼甩了下黑髮。
這可惡的淫亂女人,一個國王還不夠嗎?
一定要給她刻骨難忘的教訓,首相忽然計上心頭,這是得到她的好機會。
「羅斯,跟我來!」
此刻國王口中正塞滿法式燒烤羊小排,渾然不覺他的皇后與首相正各自計劃著出軌的行動。
沒人和他搶,這些好菜都是自己的了,李理還可以吃下第二份、第三份……
※※※
好不容易解決民生問題的李理抹抹嘴巴,一臉驕傲的廚師慢悠悠地上菜,偌大餐桌只有國王一個人,耳中除了刀叉碰撞聲外寂靜得像是某種東西隨時會飄出來,市長調動來的軍隊鎮守在籬笆外,別墅區隔出許多方便享樂的房間,隨意打開就像百寶箱各有不同娛樂效果,但是缺乏人氣。
只剩下廚師和國王,那個傷患還有兩個皇后侍女而已,人力布置如此精簡,和李理厭惡皇宮那票人馬到有點歇斯底里程度有關,接待完貴賓後僕人就全部被送走了。
別墅實在太安靜了,李理失去時間感,廚師親自料理各式佳餚,為國王端上桌並加以介紹,李理開了一瓶白酒,他本來就不是愛說話的人,因此覺得一切相當剛好,等到用餐完畢竟已過了兩個半小時,猛一看懷錶十點鐘了。
由於沒人主動告訴國王皇后與首相去處,李理也沒想到要過問,反正之前在皇宮生活晚上也是各過各的,他決定再去探探那個昏迷的女人,然後洗澡上床睡覺好好放鬆顛波了一天的肌肉。
走到客房,李理有點佩服自己居然沒迷路,敲門無人回應,直接慣了的李理就這樣走進去,敲門只是怕萬一對方正換衣服被當成佔女人便宜的傢伙而已。
第一印象是那隻白色兔子消失了,大概鑽去某個角落,女人還是躺在床上,看似做了噩夢額角都是汗。
李理挑了床邊的椅子坐下。
看來那兩個牡丹的侍女也不怎麼機靈,學著女主人偷懶,連國王的臉色也不會看,才會將昏迷傷患一個人丟在房間裡。
小時候阿母以前常常在做噩夢時搖醒他,安慰李理,人要是作噩夢,醒了去尿尿還是喝完開水再睡覺就沒事了,反而還會睡得更香。那時因為知道阿母就在旁邊,他就很少作噩夢了,因為有人會搖醒他。
會愛上那個女人,也是因為她叫醒自己的方式很溫柔。
在那之後,李理和噩夢鬥爭,天總是會亮,最後他還是會醒來,他已經忘記害怕的感覺了,生活本身就是醒不來的噩夢,睡著了哪裡還會有更恐怖的?
他伸出手,隔著被子搖著女人,直到她慢慢停止夢囈張開眼睛,一雙朦朧的綠眼慢慢聚焦,驚喘一聲並將薄被拉到身上。
「啊,免驚,我不是壞人。」李理也不曉得這樣說有沒有用,女人像是被四周奢華的擺設給嚇著了。
「你是誰?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她害怕地東張西望。
「我是這個國家的國王,我的馬車差點撞到妳,真是不好意思,妳沒事吧?」
聽見李理的自我介紹,女人慌亂地想下床行禮,李理連忙阻止。
「妳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如果沒事明天我會派人送妳回去,當然會賠償驚嚇到妳的損失。」
「考貝恩,」女人緊握著薄被,似乎極為緊張不安。「民女不是知道是陛下,冒、冒犯的地方請您見諒,民女的身分說出來說出來對陛下不敬,請讓我現在就和小白白離開……」
她手忙腳亂地想下床,四處張望尋覓小白兔。
李理見她外貌明明是個成熟的女人,反應卻像個十五六歲少女,不禁覺得可愛,也略為收斂語氣不嚇到她,一般人果然還是容易害怕國王。
「小白白是指那隻兔子嗎?之前門沒有關好,牠不知道跳到哪去了。」李理見她緊張得快要哭了的樣子,連忙補充:「我會派人幫妳找,妳先在這邊休息。」
她咬著唇點頭,但李理就在旁邊坐著,無論如何都放鬆不下來。
李理只好負責找話題,免得氣氛太尷尬,就說這時候沒第二個女人在旁邊幫襯做什麼事都不自然,不知道廚師頭髮放下來能不能冒充女的,可惜那個蘭斯洛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下子只剩下自己,李理覺得有點氣悶。
「對了,妳是什麼來歷,為何不能說?」李理沒發現他專心時就會不自覺板著臉的習慣,看在考貝恩眼中,卻是命令她和盤托出的威嚴表情。
「我……我是……」她一句話說不完全,斷斷續續地讓人著急,聲音也像蚊子叫,李理忍不住將耳朵湊過去想要聽清楚,最後她將頭壓得很低。
「我是……妓女。」
「喔,那也沒辦法,很辛苦齁?」李理抱胸點頭,反正小皇后也說過這個世界所有人的人生全憑那個夭壽的神決定。
聽見他這麼說,考貝恩終於忍不住嗚嗚地哭泣起來。
「您是……尊貴的……國王陛下,為什麼要對我這種人……這麼溫柔?」她哽咽著抹淚,紅脣顫抖著。
「人哦,看命啦!命不好也只有怨自己,可是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不管妳是哪個國家的人,以前做過什麼錯事,用身分去作賤別人,別說當男人沒氣度,是人都不應該這樣。」李理一看到她哭,說話不覺亂了起來,幸好多虧共語能力,考貝恩似乎明白他勸慰的話,含淚開心地笑了。
「可是,妳的樣子不像是做那一行的,現在住在哪裡?」李理想委婉地說,他看考貝恩的打扮,只能說是樸素。
「我……逃走了,那種生活我已經不想再過下去,為了不被那些人抓回去,才和農婦換了這套衣服,小白白是我的精神支柱,以前難過的時候,只有牠會聽我訴說,我不想回到那裏,求求你別把我送回去!」考貝恩一時情急抓著李理大手懇求著。
李理看著她不發一語。
「妳以前工作的地方在哪裡?」
「拜託你,陛下──」她急得眼淚掉了出來。
「我幫妳贖身啦!誰說妓女不能從良?從良的妓女也是妓女的一種啦!妳看我的皇后和首相都能那樣了。」考貝恩自然不知道李理說的那樣是哪樣,但正如小皇后說的,字尾名詞保住,前綴加上什麼不重要,腐女皇后和蘿莉控首相,還是皇后和首相。
「可以嗎?」她怯怯地問。
李理拍著胸脯。
「安啦,這小事情!」
「我之前在『巴比倫宮』上班,那裡是全城最大的酒店。」
「我知道了,妳在這裡好好休息,剩下交給我。」李理決定馬上處理免得夜長夢多,他幫助考貝恩躺下,確定被子都掖好了才離開。
確認李理腳步聲遠去後,安靜閉目的女人忽然張開眼瞼,伸手垂在床邊,床底忽然探出了白兔毛茸茸的頭顱,她將白兔撈起,跪在床上抱著白兔露出奸邪的笑容。
「小白白,這次我們發了,大魚上鉤了!」考貝恩為怕尖叫聲惹來他人注意,將臉埋在枕頭裡又笑又叫,然後扔開羽毛枕,揉著白兔的長耳朵。
在這個世界被迫成為妓女,對考貝恩而言算不上什麼,她出生在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的紅燈區,打從懂事起就習慣出賣身體,生父不明,母親也是妓女,考貝恩第一次接客就是在她那骯髒狹小的家裡。
八歲到十六歲那段日子被一個美國商人包養,期間知道母親死於嚴重梅毒感染,考貝恩只擔心她的化妝品跟不上當季流行,在那之後繼續沉淪,她交了黑幫的男友,繼續用性交易謀生賺錢,她的世界只有金錢、暴力和死亡,身邊男人毆打女人或讓人射殺是家常便飯,漸漸地青春不再,生活也因拮据而無法像過去那樣放蕩。
幸好她的容貌仍是最難得的天賦,歲月只是琢磨出另一種風霜韻味而不像那些提早衰老的妓女那樣不堪入目,考貝恩藉由貨船偷渡到美國,在加州一帶找到同夥聯合詐騙那些有錢卻身心寂寞的退休老人。他們往往只要她回眸一笑,就心甘情願在支票上簽字,為了拯救她不存在的亟需手術費的妹妹,或者是年老重病的母親,誰曉得還有哪些呢?去他媽的!
最後失風被通緝,正當她快走投無路時,哈!該死的上帝又幫她開了另一扇窗,考貝恩醒來忽然發現她到了另一個世界,安靜廣大,連個車子公路都沒有,四周不是森林就是麥田,而她居然是個農夫的女兒。
她的「爸爸」告訴自己在這個世界生活的規矩,並要她安心住下來洗心革面重新作人,但考貝恩根本忍受不了單調枯燥的生活,她對親切地收容自己的老人回報的是:勾引他上床。
有什麼關係呢?她叫「爸爸」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三十歲的她賴在老男人赤裸汗濕的懷裡撒嬌有點可笑,不過反正雄性都吃這一套,。
幸好不久後考貝恩發現她的身分又改變了,大城市希滋歐斐雷尼亞的舞女,這裡的空氣更適合她,混亂、汙濁,人人光鮮的打扮下都藏著魔鬼,她真愛這種調調。
可惜巴比倫宮太大,和那些高級交際花相比,她根本只是個僕人,考貝恩受不了這種待遇,決定重操舊業,打聽到那個奇怪的新國王將要來到這城市,她算準了路線,打算孤注一擲,沒想到居然這麼成功,果然中國人都是笨蛋!
考貝恩看出李理和那個小皇后感情並不好,她想萬一夠幸運,她或許還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小白白,你真是我的幸運天使!」她親了下白兔,哼著歌躺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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