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洞窟死鬥

 

我預測過自己的死法,最有可能是車禍,畢竟我唯一長處就是身體健康,而且從來沒想過自殺。原來人在死前沒有走馬燈這種東西,還好除了追隨原狐老師這輩子所有作品,我沒啥非實現不可的願望,真的出了意外非死不可,除了覺得難過和害家人傷心以外也沒有很激動。

 

反正等我變成鬼了,我也要去找以前對不起我的傢伙,逼他燒原狐的書給我看,這是死阿宅給我的靈感!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失足從山壁上掉下去,忽然感到手腕一緊,小武哥抓住了我的右手,錯了,現在裡面是許安信。

 

懸空持續了兩秒,我被甩回山壁,趕緊巴住任何不讓我掉下去的突起,肩膀很痛,眼淚鼻涕直流。接著許安信用趙奉武的身體直接後空翻抓住旁邊樹枝,毫無預警地抓著我的腰攀進瀑布上方的世界。

 

我跪在一處比較平坦的雜草堆中,覺得手溼溼的,低頭看去才發現手心被石頭割得血肉模糊,暫時爬到安全處,一鬆懈後傷口開始窮凶惡極地痛起來。

 

「謝謝……」我不太自在地說。

 

「哼!誰叫妳笨手笨腳!」許安信一副受不了我的樣子。

 

天色已暗,荒涼無人的深林,手機沒有訊號,死阿宅說要去找阿芳也毫無回音,我更是流血扭傷和壞死傷處齊備,可是我對小武哥和阿芳還有責任,至少小武哥的身體被我弄到這種地方,再痛我也不能放棄!

 

喘著氣慢慢調整呼吸,我謹慎地爬行摸索,這個時候要是能來點鬼火就更好了。

 

「許安信,你看到那裡嗎?」黑暗中只能看見若有似無的輪廓起伏,有的是樹,有的是石頭,我想揉揉眼睛,卻想起手上都是血和土,將臉歪到肩膀摩擦了下算是作數。

 

「什麼?」小厲鬼的聲音在黑暗中尖銳地響起。

 

竭力伸出手指著那處和旁邊比起來稍微顯眼的區域,但許安信毫無察覺,我只好拖著廢掉的右腿爬過去,也不管會摸到蟲蟲或毒蛇了,反正看不到就假裝不存在。

 

指尖碰到柔軟粗糙的表面,我猜是苔蘚之類,有點像是水漥痕跡,略微用力按下去,表面居然跟著往下陷。

 

經過我和許安信奮力挖掘,那處以樹葉青苔混合的薄土被挖開後,出現一處電腦螢幕大小的洞口,應該還能挖得更大,但這個大小就足夠我們鑽進去了。

 

身為活在地表上的人類,還沒有這種往未知土穴裡鑽的經驗,洞窟內部隱約發亮。

 

「你能感應出許安萍在不在裡面嗎?」

 

許安信已經急切地用趙奉武的身體鑽進去,我跟在後面笨拙地移動。

 

從外部那小小的缺口,很難想像裡頭像是地鐵隧道般空曠的孔穴,土壁上嵌著許多閃閃發光的物質,勉強照亮洞穴,但我稍微趨近後發現那是眠腦的鱗片,當然不敢手賤去摸。

 

清新的空氣在甬道內流動,表示其他地方還有出口。

 

一陣冷風穿過,鱗片發出聲音,現在我知道風鈴聲怎麼來的了,昏昏欲睡的感覺襲來,痛苦也變輕了,我用力捏住大腿,這才恢復清醒。

 

這是眠腦防備入侵者留下的催眠陷阱?

 

幸運的是,在爬進洞穴前我還摸到一根枯樹枝,本想作為武器之用,但此刻還能當拐杖支撐。

 

山中居然被掏出這麼大的蜿蜒祕穴,我不得不承認死阿宅的話有道理,眠腦的確是可怕的老妖精,看來我們找到牠的巢穴了。

 

走著走著,許安信忽然發出一聲尖叫,丟下我往前狂奔,我追在後頭,還跌倒了好幾次,最大的洞穴就在前方,沿途甚至有穿著破碎馬褂或工人破舊服裝的白骨,衝入巢穴中間的同時,我也被眼前景象震懾了。

 

地上擺著成年人體型大小的蛇卵,周圍有些乾枯泛綠的舊殼碎片,還有顯然是爬蟲類的灰白枯骨,在在都有七八公尺長,相比之下那些瑩白色巨卵顯得新鮮搶眼。

 

死阿宅站在一塊巨石邊,腳下躺著靜臥不動的阿芳,他發現我也進到眠腦巢穴時,轉過頭露出一抹冷笑。

 

「萍萍!」許安信發出痛苦的嗚咽,現場不見許安萍蹤影。

 

「阿芳!……太好了,還有呼吸!妳沒事吧?快醒醒!」

 

我使出吃奶的力氣走到阿芳身邊,確定她還活著,只是陷入昏迷。

 

「阿芳怎麼了?哪裡受傷嗎?」我忍著劇痛和恐慌問死阿宅。

 

「這個女人運氣不錯,算是沒事。」

 

「抓走阿芳的是眠腦嗎?」

 

「嗯。」死阿宅陰陽怪氣地回應。

 

「許安萍呢?」許安信感應到妹妹存在,也往這裡找了,為何我還是沒看見那個小女孩的影子?

 

「比起這個,小胖妹,妳還是先顧後面比較好。」死阿宅對我這麼說同時,挑眉努嘴做了個鬼臉。

 

死阿宅是啥意思?我轉身。

 

某顆蛇蛋搖晃起來,啪滋一聲出現裂痕,我心下也跟著一突,那顆彷彿打磨得光溜溜的大理石巨蛋上方猛然出現雪白扁橢圓的蛇頭,原來是剛孵出來的眠腦小蛇,說是小蛇其實也是足夠把我整個捲起來的巨蟒了。

 

比成人大上好幾圈的幼蛇正盤在另一顆卵邊注視著我,青藍信子滑出嘴邊不斷舔來舔去,像是在說有好吃的食物來了。

 

「有一條已經孵化了?」我呆呆問死阿宅。

 

「最近牠們老媽不惜冒險到平地抓食物就是為了補充營養囉!」死阿宅聳肩。

 

卵堆開始接二連三的晃動,更多蛇精即將孵化。

 

那條正盯著我們看的小蛇怪腹中微鼓發亮,許安信見狀發狂地撲了上去,想為被蛇妖吞吃的妹妹復仇。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說!」我對面無表情的死阿宅大叫。

 

「我找到她們的時候許安萍還在,不過差那麼一點點,剛好看到她擋在妳朋友前面,被那條小蛇給吞下去了。可能是剛孵出來,活動能力還不太好,牠初次進食後就縮著休息。」死阿宅聳聳肩。

 

「妳也知道最好別去碰那種食精氣的妖怪。」

 

「是萍萍救了阿芳?」我愣住了。

 

許安信徒勞無功地被眠腦幼子頂開,摔在石壁上,我忍著痛撲過去拉住他,許安信不覺得痛,但那是小武哥的身體耶!

 

「別妨礙我!你們這些壞人!都是你們的錯,我妹妹才會被吃掉!萍萍!回答哥哥!妳在哪裡?不要耍性子了!」許安信怒吼著,我根本拉不住他。

 

「喂!快點來幫我!」我對死阿宅大喊。

 

「為什麼?我不是幫妳找到李芬芳了?」死阿宅玩著頭髮,打了個呵欠。

 

「屁啦!我是自己找到這裡的!連放個訊號都沒有還有臉說你幫我找人!」我口不擇言地怒叫。

 

「太粗俗的中文本少爺聽不懂!」

 

前方有大蛇,旁邊有正用別人身體暴走的許安信,後面還蹲著隻死阿宅,我覺得血壓已經破表了。

 

「少廢話不然我砍死你!」我把樹枝奮力丟過去,稍稍嚇阻那條幼蛇攻勢,抽出插在褲腰的小刀,末喜雖然在外面跟眠腦大蛇打架,但這把刀還是武器,事關人命三先生應該不反對我拿來有效利用吧?這條蛇比外面眠腦那條小多了,說不定我可以靠自己打看看?

 

我甩了甩頭,視野愈來愈暗,整個人搖搖晃晃,等等!到底是我在搖還是整個山洞都在搖?

 

昏暗中的一抹烈火燒痛了我的眼睛,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末喜那女鬼將軍跟著眠腦從入口整個衝撞進來,末喜貼著巨大白蛇的頭部,同時將刀刺入眠腦額心。

一時間土石飛濺,眠腦一個扭身避開中央擦撞上洞穴邊緣,停在我旁邊,血紅的爬蟲類瞳孔張得大大的,像要把我整個人吸進去。

 

但蛇精及時避開中央卵堆和剛剛孵化的幼蛇,導致原本首當其衝的我們也因此沒二度受傷,此時眠腦身上也有多處末喜造成的刀傷,從傷口中汩汩流出像水和氣體混合的發亮物質。

 

「末喜!」如果大師在就好了!我心亂如麻地想。

 

讓末喜殺了眠腦真的好嗎?接著她會不會反過來幹掉我們?還有眠腦的卵如何處理?許安信和許安萍又怎麼辦?

 

別說把阿芳送出去,在退路完全被眠腦身體堵死的情況下,所有人都被封在地穴裡,現在清醒的人只有我一個,其他兩隻根本不管我們死活。

 

許安萍消失,許安信失去希望,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巨蟒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咻咻聲響,狀似恫赫,末喜站在不遠處,眠腦和我們都在卵堆邊,中央還卡了條小號眠腦,忽然安靜下來的大蛇,身上湧出更多妖光照亮洞穴。

 

接著,像是有人低聲吹著口哨,一陣很輕很輕的旋律響起。

 

憂傷無邪的旋律透過洞窟壁上插著的舊鱗和眠腦本身鱗片共振,其中兩枚卵紛紛加劇了搖動徵兆並出現更多裂痕,那條小蛇則遊近眠腦,盤在牠頭部下方。

 

我想假裝不清楚眼前這幅景象的象徵意義,但我做不到。

 

「末喜!不要殺牠們……」這不是同情,我只是……只是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

 

「放開我!我要為萍萍報仇!」一個不察加上氣力用盡,許安信掙脫開來,五官猙獰回望著我。

 

「誰阻攔我我就殺了他!你也是!你們都是!我要殺了你們!」他用力踢了我,我失去平衡往後倒,頭側重重磕碰岩石,溼熱液體流過耳朵。

 

其實早就分不清楚身體哪裡比較痛了,如果硬要說大概處於沒感覺和痛到想死的綜合狀態。

 

還好我一直都是個很遲鈍的女生,雖然覺得很嚴重,但是沒辦法的時候人還是得順其自然你說對吧?我在對誰說話呢?死阿宅?小武哥?還是我自己……

 

失去意識瞬間,我看見鐵鍊收縮緊捆住許安信胸部,將他拉出趙奉武軟倒的身體然後往地下拖去,小男孩扭曲的臉,分不出是慘叫還是哭聲那些充斥耳畔的嘶鳴,還有那高舉卻落空的手,像是溺水者最後的求救。

 

土地爺爺說過,枉死城是很殘酷的地方。

 

但是我偏偏掉進黑暗的深淵裡,聽不到也看不見其他了。

 

對不起,阿芳,對不起,小武哥,我還是這麼沒用……

 

※※※

 

所謂的天堂,每個人的想像都不一樣。

 

對我來說,天堂就是除了我自己以外,沒有別人,可以一整天做著喜歡的事情,沒有人會來打擾我,沒有人會不知好歹地囉嗦「小南妳要怎樣怎樣」。

 

因為不用買東西,所以金銀珠寶都沒用,也不會餓,想吃東西的話底下躺的白雲就是一大朵棉花糖,然後只要我彈彈手指,愛看的小說就會自動飄過來。

 

話說被老姊的巴掌搧醒前,我就是在做這個沒營養到某個境界的美夢。

 

「季小姐,不能這樣對待傷患……」發癢的耳朵鑽入護士溫柔的聲音,我皺了皺鼻子,想要張開眼睛,但是眼皮硬是不聽話,緊緊黏在一起。

 

溼溼的東西在我嘴唇上戳來戳去,我討厭這玩意,想要轉頭避開,但腦袋卻像鉛球般沉重。

 

唰啦一聲──這只是我的幻想,好不容易突破眼皮的封鎖,長髮女鬼赫然出現在眼前!

 

我倒抽一口涼氣,正要叫出聲音,才發現披頭散髮的漂亮女鬼是我老姊,美女沒化妝,臉色有些蒼白,瞪著滿是血絲的大眼,正用溼棉花棒攻擊我的嘴巴,猛然看到小倩再世實在很恐怖。

 

消毒水味的空氣和綠色床帘,原來我在醫院。

 

「明明醒了還給我裝睡,欠扁嗎?小南?」手指頭捏住我右耳扭轉,這個人從小時候開始老是趁沒人看到就對我私刑,偏偏我不敢還手,某種意義上她和眠腦一樣可怕,她就是我的姊姊季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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