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最後一天
還不到下午兩點阿德就被江雨抓回日式料理店裡陪他K書,魔王用不容反抗的氣勢讓阿德乖乖閉嘴痛苦的念英文,自己卻時常走出房間,舉止神祕兮兮。
阿德心裡很著急,雖然他和宋倚君的關係已經決裂,勉強去見她只會造成反效果,但他就是不想這樣放棄,這種結束方式簡直就像是阿德不但沒當好她的朋友,反而還加深宋倚君的痛苦。
現實問題是宋倚君似乎想消極不見面直到交易時間耗盡,她早就放棄阿德,是阿德還不肯認輸。
因為店長只給他七天時間完成這次交易,時間一到,阿德甚至連希華高中的學生都不是,其他人不知道阿德的真正身分,他的痕跡也會從這裡抹掉,而阿德和宋倚君非親非故,他不可能拋下一切只為了幫助她,何況就算當真那麼做也只是造成更大的妨礙而已。
這種事情必須靠自己解決,旁人能幫助的其實很少,阿德早就明白,但感情卻無法接受。
大口大口地歎氣,阿德不經意發現床腳露出一截刊物,以江雨的性格會這樣亂丟東西不可能,剩下的答案就是他沒藏好。
雖然有點不道德,阿德一邊看著天花板吹口哨,用腳伸進床底勾出那本書,再用指尖捏住書角拖過來,男生嘛!心照不宣。
一看到封面,阿德便呆住了,他迫不及待打開那本書,裡面有多次翻閱的痕跡。
「喀嚓。」聽聞開門聲,阿德迅雷不及掩耳將書塞到屁股後面,江雨表情凝重地走進來。
「怎麼了?」阿德眨眨眼睛,試圖眨出純潔閃亮的星星。
江雨怪目看他,然後說出新的變卦。
「明天園遊會,你別去了,我幫你去找宋倚君。」
「發生什麼事?」見江雨眼神很認真,阿德也不再嬉皮笑臉。
「有人告訴我,四班要給你好看,還是因為吳樂樂那件事情。」江雨轉著眸珠道。
「不過我感覺是邱少琪在搞鬼,因為那像是他的手段風格。」
「他們打算趁園遊會學校門禁比較鬆,叫外面的人進來弄你,還討論要怎麼安排『不在場證明』,真是白痴。」江雨不屑地說。
「你怎麼知道?」阿德張口結舌問。
「我在四班有認識的人,他擔心全班男生的情緒太激動會出人命,打手機給我。剛剛就是在跟進他們的討論內容。」原來該班也有被邱少琪暗中打壓的學生,被江雨救過,儘管不像江雨敢正面和邱少琪對抗,卻願意提供情報給江雨,讓江雨多少有些緩衝時間。
阿德就知道,魔王不像他自己說的沒人情味,他還是有忍不住出手的時候。
「所以你聽見了,不要傻傻跑去送死。」
「他也可能就是瞄準你啊!」阿德反駁說。
「他還沒滿足徹底從成績排名羞辱我的願望,加上我一個人要自保也不困難。」江雨搖搖頭。
「真……誇張啊!到底是他們死都相信是我強吻吳樂樂,還是我和校花交往的事情比較刺激他們?」阿德感慨地喃喃自語。
「黑人和白人交往也是會被打死的。」江雨拍拍他。
「你以後要當檢察官?」阿德冷不防冒出一句。
江雨猛然轉頭看他,眼睛張得很大。
阿德把藏在後方的書拿出來。
「不小心看到了,嘿嘿。」書名是《犯罪學》,裡面密密麻麻劃滿重點和色標。
魔王一步步走向他,表情陰沉,背後彷彿有黑色殺氣凝結出的翅膀。
「這是很好的夢想想想,我、我是說非常,適合你!」退無可退的情況下阿德面對震怒的獅子結結巴巴只想逃過一劫。
江雨一把拿走阿德手上的書。
「……」
兩個男生間冒出了沉默的烏雲。
「我是想,你成績那麼好,要念臺大法律一定沒問題。」阿德戰戰兢兢地說。
「不打算走那條路。」
「我想考警大。以後,通過特考當刑事警察。」江雨將書放在電腦桌旁,靜靜地說。
「因為這樣邱少琪就不會纏到警察大學了?」
「和他沒有關係。」
江雨握緊拳頭,背對著阿德。
「因為警察有執法權。從小到大我看過太多沒有被立案就這樣消失的不平等傷害,我想要找到那些沉默或無法發聲、被折磨的受害者,揭發社會的黑暗。我不想被動等案件成為卷宗交到眼前,在乾淨房間裡把血淋淋的犯罪變成抽象問題。」
「這是我的夢想。」
「加油,你一定要實現這個夢想。」阿德感動地對江雨說。
阿德剛才翻書似乎翻到印象很深刻的章節,看得出來江雨在那處格外耗費心思。
「為什麼在學校裡,有人要欺負別人?是被欺負的人有問題,還是完全算欺負的人不好?那本書裡有寫出來嗎?」阿德好奇問。
「舅舅給我這本書,你從邱少琪王八蛋那邊聽到了,我沒有父親。我媽的弟弟是唯一會來探望我們的親戚。他說,要戰勝敵人就要了解他們,所以建議我從研究青少年犯罪開始。」江雨沒有打開書,只是靠著桌緣站著。
「在學校的日子長達數年,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身分是會活動的,校園暴力不只是學生之間,也包括教師,按照性質可以分成五大類。」
「遊樂型:系因好玩所致。」江雨流暢地背出內容。
阿德想到了當初欺負宋倚君的三個主謀少女,他對這種類型的人最火大。
「反動型:欲望或需求遭受挫折。」
這聽起來像是邱少琪,他永遠都考不贏江雨,但他如果不要花那麼多心思去想怎麼陷害打擊名次比自己高的人,把那些時間精力拿來準備功課說不定早就奪冠了。
「復仇型:遭受威脅危害而產生的報復行為。」校園槍擊案感覺就是這樣。
「補償型:無能力者以暴力行為嘗試證明其有能力。」
「……」像是宋倚君。阿德在心中苦澀地補註。
「還有原始型,人類原始本能產生的暴力行為。有時候會綜合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也可能是不同時期的變化,雖然原因與動機不同,可是,對受害者來說,都是極其可厭的。」
「不管哪一種都不是講道理可以改變,可是他們不被改變的問題點不一樣,理解他們,我就知道什麼樣的敵人可以用最經濟的方式應對,比如說遇到原始型的,只要比拳頭大就好,反過來說,拳頭以外的方法也不管用。而遊樂型的人就比較不敢訴諸嚴重暴力,有時候不理會也沒關係。」
江雨對目瞪口呆的阿德解釋。
「你以為什麼都不做的旁觀者就不算欺負?對復仇型的人來說他才不管這麼多,而補償型的人只要有適當的輔導建立自信說不定能矯正,反動型的挫折經常是家庭因素,因此在學校看不出問題,如果根本問題不解決,還是會一犯再犯。」
這是高中生就會的東西嗎?我的媽呀!
「可是一群人裡什麼類型都有,明天我也不敢說能夠應付得來,因此,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你不出面。這些人不可能真的組織起來,馬上就會作鳥獸散。」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由於江雨的口氣很嚴肅,阿德知道他真的擔心自己,自然也不想拿小命開玩笑。
阿德一直留在江雨家還是有所不便,加上江母又不放心阿德,就是要阿德待在有空就能探望的範圍內,阿德還是想回家一趟拿點換洗衣物。
江雨又與他同行,確保阿德不會被人鑽空子。
「其實你現在就很像人民保母了。」走在傍晚涼爽的道路上,阿德這樣說。
江雨輕嗤一聲。
走到自家公寓,阿德怕江雨看見他住的地方後發現他並非高中生的蛛絲馬跡,於是藉口馬上就下來,要江雨在樓下等。阿德踏入熟悉的老家下意識放鬆,有點永遠都不想出去的感覺,但還是快速打包必需品,拎著背包和江雨會合。
經過一樓住戶信箱時,阿德不期然發現他的信箱裡廣告郵件都被拉出來灑在地上,只留下一封沒蓋郵戳的信。
阿德呼吸加快,用顫抖的手指拆開信封,裡面有張便條紙和半截生鏽的美工刀片。
便條上面寫著:
有種明天自己到學校來,會有人告訴你到哪裡可以看到宋倚君。
說出去後果自付,我會讓你的女人很俞快。
真是老套……老套得無恥,還有錯字。
知道自己被江雨保護,知道阿德在乎宋倚君,就挑沒人保護的她動手。
那個邱少琪看出阿德是為了要掩護宋倚君才刻意招搖表現了。
阿德氣得渾身顫抖。
字條恐怕也授意找人代寫,完全不會被懷疑是邱少琪的筆跡或用字程度。
阿德將紙條揉成一團,連信封摺幾摺包住刀片放入口袋裡,撐著牆壁深呼吸。
「東西都拿了嗎?」江雨問。
「OK.」
「你還好吧?」可能是阿德臉色在路燈下太過蒼白,江雨以為他傷處又痛了。
「沒事。」阿德說完勉強揚起一個笑容,率先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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