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管邱少琪安排三個和江雨結怨的小混混打算一口氣壓制他,但才數天前餘悸猶存的交手經驗讓他們一時間只敢在江雨身邊張牙舞爪,導致江雨目標直指黃襯衫時他們一時也反應不過來,剎那間就被江雨甩脫包圍圈。

 

江雨只知盡快了結戰鬥,才能減輕阿德的負擔,黃襯衫見他來勢洶洶,下意識推開阿德持刀攻擊江雨,邱少琪見情況超出控制,氣得在旁邊大聲指揮,但現場一旦進入亂鬥,邱少琪的聲音就完全不被留意了。

 

除了黃襯衫還因傷勢有些遲鈍,他握刀刺向江雨毫不留情,其他小混混見赤手空拳接近他太危險,紛紛跑去瓦楞紙箱旁撿起球棒,想要伺機給江雨重擊。

 

另一方面,江雨除了一對多的對手都有持械,無法像前日那樣放縱外,他也稍稍收斂動作,故意將戰鬥圈拉在邱少琪和阿德中間,以防他趁亂又摸過去對阿德下手。

 

但這場雷霆暴雨般的混亂不到半分鐘就被一連串淒厲的哨聲凍結了。

 

小混混們有一、兩個還在打的,但邱少琪斯文的臉孔已經像惡鬼那樣扭曲,其中有驚怒也有不信,終於所有人都回頭看著這時還出現在樓梯口的闖入者,那人穿著灰色帽T外套,個子嬌小,她拚命地吹著哨子,直到眾人都被哨聲吸引為止。

 

「我在來學校前就已經報警了,說學校裡有人藏毒,這樣警察一定會來。」宋倚君顫抖著聲音說。她看到邱少琪也在場,有點驚訝。

 

「他們馬上就要到了,我沒說謊。」她還是鼓起勇氣又說出口。

 

從頂樓往下看的確看見幾輛警車正從斜坡道上駛過來,頓時,四個小混混面面相覷,這些高中生一定會跟警察打小報告,他們有必要為邱少琪冒這個險嗎?

 

很快地,混混們先後拋下球棍越過宋倚君衝下樓梯,只剩黃襯衫還站在江雨的面前,邱少琪斜前方,眼神在兩人之間游移。

 

「阿民,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吧?」邱少琪擔憂地盯著黃襯衫。

 

江雨身上帶了些輕傷和血痕,正努力調整呼吸,冷眼看著這一幕。

 

「你那麼厲害不會自己動手,幹!老子不陪你們玩了!」黃襯衫越過江雨時惡瞪了他一眼,推倒宋倚君洩憤奪門離開。

 

「宋倚君……」阿德喃喃說出女孩的名字。

 

「妳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嗎?妳竟然在校慶時報警?哈哈!希華一定會將妳退學的!」儘管情勢逆轉,邱少琪依然脹紅著臉指向宋倚君大笑。

 

「我──才不是為了保護你!誰叫你太煩了,我再看到你的臉就噁心!你就這樣滾回夢想交易所!我不需要你!大不了我也消失!我受夠這些事情了!什麼朋友的,世界上根本沒有我的朋友!我也不想要朋友!我只想要那些欺負我的人去死!」宋倚君跺著腳對阿德說,她揉著頭髮。

 

「我只是想安靜地讀高中然後畢業,為什麼你們就是不放過我!」

 

「妳錯了!」阿德用力握緊傷口,想要減輕那火辣的劇痛,但既然徒勞無功,他只好專注接下來要說的話。

 

「還有江雨,你也不對!」

 

「什麼?」魔王抗議。

 

為何遲到現在才讓阿德找到那個答案,對自己而言絕對重要的真實,倘若他這次仍無法察覺,是不是他這輩子都要背負著這塊腐爛的空洞活下去,並不時隱隱作痛?

 

「不是忍到畢業後就沒事了!而是要在畢業前解決一切!這是最後的時間了!

 

也不是什麼都不做放棄抵抗,為了保護未來的自己,現在就要改變!否則就走不出這間被霸凌的教室,現在這個年紀的你們永遠都會被關在過去的教室裡,而且沒有第二次逃脫機會!」

 

阿德氣喘吁吁地吼著。從他畢業到現在的兩年,雖然阿德覺得他好像恢復正常了,但午夜夢迴時,偶爾也會陷在熟悉的學校建築裡,怎麼繞都找不到出口,日復一日的敲鐘聲,好像告訴他永遠都只能這樣徘徊。

 

受了這麼多傷,體驗這些痛得要命的血淚教訓,阿德才終於想通侜張的意思,放火的真義。

 

「把這個控制者為你們設計的恐怖幻覺世界燒掉吧!張大眼睛看看,他只是個普通人,然後到新的世界繼續長大,不然就算他死了,這個學校還是會繼續關著你們!這不只是傷心的回憶而已,你們失去的東西,怎麼可以不拿回來!」

 

對人的信任,對朋友的愛惜,對痛苦的發洩,還有理直氣壯追求夢想的安全感!

 

「不要因為害怕會傷害親愛的人,就放任自己受傷,這樣等到事情無法挽回的時候,帶給他們的傷害會更大!」阿德想要抹掉眼角的淚水,卻無手可用,他奮力甩甩頭說。

 

「我不懂!你說的我聽不懂!」宋倚君嘶吼回去。

 

「妳明明聽得懂!」阿德也厲聲強調。

 

雖然阿德那時是因為孑然一人,覺得怎樣都無所謂,可是如果他沒遭逢那個意外,或許也和江雨及宋倚君一樣,選擇忍讓好保住岌岌可危的現狀。

 

阿德變成用麻木帶過高中三年的風風雨雨,直到現在他還是想不起來當初發生的一些事情,真正該有的青春是什麼?快樂?痛苦?不……只剩空白。

 

沒有抽不倒的疊疊樂,不存在永遠不會崩潰的人,所以他們都做錯了。

 

「還有你,邱少琪,就算你戴上再多面具掩飾你做過那些卑鄙下流的事,真正美好的事物還是不會為你停留!」

 

「說夠了沒有?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得吵死人了!」邱少琪從背包裡拿出手槍打開保險對準阿德,然後又轉向江雨,見他目無懼色,又指回阿德身上。

 

邱少琪手指微微一動,阿德以為他就要扣下扳機,奮力往旁邊一閃,卻因無法維持平衡跌坐在地,邱少琪發出笑聲。

 

「廢話說這麼多,還不是看見手槍就嚇得屁滾尿流。」

 

江雨謹慎地邁著小步,慢慢移動到阿德前方擋住他。

 

邱少琪見狀更開心了。

 

這雖然和他想像中的畫面不一樣,但也是非常戲劇性的構圖。

 

「我說過了,他會怎麼做,我一清二楚!」

 

血從脖子傷口和手指內側泊泊流著的感覺已經比痛楚還要明顯了,阿德知道自己也到了極限。

 

「你以為做了這些你還逃得掉法律制裁嗎?」阿德痛心地問。

 

「為什麼不?法律又有啥屁用?」

 

江雨壓低上半身想要伺機撲上去奪槍,邱少琪卻機警地朝他開了一槍,第一槍失準,擊中江雨右腿前方的地面。

 

「別亂動,我可是有練習過,剛剛是我故意射歪的,你不會以為我花這麼多錢搞來這玩意一次都沒試用過吧?哈哈,我早就想這麼做了。會武術了不起嗎?和子彈比誰更厲害?一目了然嘛!」

 

「嘖!」江雨眼看和邱少琪之間還是有一段足夠他反應開槍的距離,不得不放棄鋌而走險的想法。

 

如果自己硬捱一槍不在要害,說不定可以搶到槍,問題接下來的爭奪卻不能保證槍又回到邱少琪手中,其他人又不具備戰鬥能力。

 

這時江雨腦海裡也快速掠過這種想法。

 

「想什麼都沒用!你們死定了!」邱少琪用雙手握住槍柄,對準江雨開槍。

 

扣下板機拉動撞針的剎那,視線被障礙物蒙蔽了,邱少琪手震偏移下意識又開了一槍,他其實不確定有沒有擊中目標,但是耳朵傳來痛苦的叫聲,他露出恍惚的神情。

 

第一次對活人開槍的興奮刺激以及恐懼引發的快感讓邱少琪暈眩不已。

 

等到視野恢復清晰後,他看到的第一幅影像卻是放大的江雨上半身,然後隨著江雨毫不保留的顏面正拳,讓邱少琪連哼都不哼直接栽倒失去意識。

 

邱少琪活到這麼大,從來沒打過一次架。

 

阿德跪在宋倚君旁邊,她在最後衝進江雨和邱少琪之間,本該射中江雨的子彈打在她身上,少女腹部出現一團深色溼漬,髮叢裡也流出鮮血,兩槍都擊中了宋倚君。

 

「宋倚君!妳幹什麼!誰要妳擋!妳不是不要我這個朋友了!那妳就走啊!幹嘛這樣!」阿德伸手抱住她脖子,立刻摸到溼稠的血液,鐵鏽味撲鼻而來。

 

「對不起……」她也在哭,淚水沖開鮮血,流出一道透明。

 

江雨也只能站在一旁俯視著她。

 

「因為你七天後就……會走了……我想……想絕對不可……以喜歡你……不管你為我做了多少……只要我把你當朋友……」宋倚君痙攣著吐了一口血。

 

「我以後就沒辦法……一個人待在這間學校……因為那樣太恐怖了……所以我討厭你……我好想討厭你……讓你也討厭我……」

 

「對不起……阿德……」

 

「讓開,快點急救!」一窩蜂衝上頂樓的警察強行扶開阿德和江雨,讓醫護人員將宋倚君抬上擔架緊急送醫。

 

阿德自己也上了第二個擔架,亂糟糟的腦海裡只剩下宋倚君的鮮血和江雨對警察解釋的聲音。

 

山路太漫長了,宋倚君被送到附近診所急救後,醫生限於診所設備不足勒令她必須馬上轉診,等救護車趕到根本來不及,因此她和阿德被用警車緊急開道送到山下的醫院,一到醫院後宋倚君就直接被送入手術室。

 

江雨的母親接到通知趕到醫院,以為被襲擊的是兒子,聽見凶手已經被列管,宋倚君在急救,阿德也在治療,唯獨江雨受的傷最輕,剛剛做完筆錄在醫院等朋友的消息時,忍不住抱住兒子。

 

在這個緊密的擁抱裡,江雨才小聲說出他長期受到邱少琪霸凌的事實,果然不出所料,老闆娘難過自責地哭了,為她一直沒察覺優秀兒子的痛苦。

 

好不容易安撫下母親,江雨對她說他必須留在醫院確定剩下兩個人都沒事,否則他不願離開,這可能是漫長的等待,他請母親回家為他帶一些換洗衣物之後逕自坐在椅子上沉思。

 

江雨覺得,聽了阿德那些話,他有許多事情必須好好認真地想一想。

 

眼角餘光閃過某道人影,他追著那人影到了空無一人的病房走廊上,發現果然是阿德,他身上看得到的地方幾乎都有繃帶或紗布纏繞,但讓江雨感到疑惑的,卻是他的服裝換了,變成一套正經八百的黑白西裝制服。

 

阿德隔著一段距離停下來面對江雨,朝他笑著揮揮手,無聲動著嘴唇彷彿要江雨猜他正在說的話。

 

──再見,魔王。

 

一徑筆直毫無障礙物的走廊上,阿德就這樣神祕地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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