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臨不知所措,只好緊緊環抱著崩潰的女孩,等段玉梅平靜下來。腦袋中亂糟糟塞著一堆情緒,連他自己也不確定明天會如何?

 

十分鐘後,對燕臨來說格外漫長的十分鐘,段玉梅總算恢復過來,燕臨有點羨慕徹底發洩過的她,對他而言,最好的發洩方法就是將段玉龍大卸八塊。

 

「妳好一點了嗎?」燕臨低頭問。

 

「嗯。」段玉梅按著他的肩窩讓彼此間有些距離。

 

「段玉龍抓走紹元和李惠真,又找上我到底有何目的?」燕臨隱約可猜到惡鬼盯上他的理由,倘若真是如此,那種事也太骯髒噁心了。

 

「替身。」段玉梅明白燕臨的厭惡,卻不得不點出這個明顯的動機。

 

「爺爺奶奶都老了,他們的身體其實早就不行了。」

 

「就因為這樣去害無辜的人?」燕臨一時激動抓握住段玉梅纖細手臂,她痛苦地攢眉。

 

「我現在很確定段玉龍設計妳去聯誼,讓妳去挑選受害者,然後拖妳下水……因為只要妳和某個男人結婚,那個男人就符合他們的替身條件了。」多麼複雜又扭曲的變態心理,那個操縱一切的鬼魂。

 

「是,我不會說自己是無辜的。我本來可以阻止的事,卻讓它持續發生。」

段玉梅深深望著燕臨,他因目睹她眸裡的亮光心臟微縮。

 

「對手是鬼魂,早就死掉的東西,可是他們的軀體卻是我的家人,如果我真的具備正義感,只要毒死這些身體,他們就不能再利用我的家人了!我一直都有這個機會──」段玉梅緊緊握著雙手,繼續說下去:「也這麼想過,我累了,可是,我就是自私,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想放棄。無論你怎麼看我,燕臨,我只能選擇這麼做。」

 

接下來,燕臨卻出不了聲,因段玉梅攀著他的脖子,封住他的唇。

 

女人的櫻唇,他不是沒品嘗過;女人的重量,他一度很熟悉;女人呼吸的輕柔,會讓燕臨心跳加速,然後感到某種火熱的衝動,而女人的眼神總是讓他念念不忘。

 

燕臨格外思念著,無名無姓,永遠不曾改變的夢裡的女人。

 

但目前吻著他的女人,是程紹元的女友。

 

這個事實有如一桶冰水,瞬間澆醒了燕臨。

 

嘴唇上發麻的觸感還殘留著,細白手指插入髮叢的瞬間使人渾身發顫,燕臨驚嚇地推開她,自顧自抹著唇,彷彿這樣做可以擦去一切不該有的接觸。

 

「妳做什麼!」燕臨大聲斥罵,心跳如擂鼓,「瘋了嗎妳!」

 

段玉梅從散開的長髮中抬起臉,表情委屈卻夾雜著堅定的氣勢。

 

「我只是親我的英雄。」

 

「神經病!」燕臨只能繼續斥責她來掩飾慌亂。

 

「我知道,你可以為朋友冒生命危險,但你連接受一個女人感情的度量都沒有嗎?」段玉梅執撓地盯著燕臨不放。

 

「妳把紹元當什麼了?妳不是喜歡他,答應和他交往了?現在這樣是幹什麼!離我遠點!」

 

「我知道是誰在紹元背後出主意,他總是說沒幾句就提我的哥兒們燕子,強者我同學燕子,超級救星和囉嗦管家,他說了一大堆都是講你的事情,好像沒別的好說,那些拿來當做藉口的資料,我也知道不是他整理得出來的東西。」段玉梅驀然堵得燕臨措手不及。

 

「紹元開口閉口都是說你,我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和另一個人在交往。」

 

「那是他膽小沒種不敢說自己的事,他跟我相處時還不是都在談妳,他只是不敢直接表露感情,那個笨蛋每到緊要關頭都找藉口推拖給別人!混帳!妳不要搞錯了,追妳的人是紹元,對妳有意思的也是他,然後妳答應他了!別扯到我身上來!」

 

「我會答應是怕他追到學校和家裡來,被那些東西盯上,我們是交往,可是連手都沒牽過,就只是單純的交往!不要隨便就說我是別人的!你們接近我時有問我喜不喜歡嗎?為什麼我不想和別人有牽扯還得昭告天下,如果我說不喜歡程紹元他就會放棄嗎?他會破壞我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段玉梅別過頭瞪著牆壁。「說過了,只要有人對我好,我就很難自己撐下去,我不討厭程紹元,所以才不希望他被我家的人毀了,我這樣做才能保護他!他幫不了我。為什麼你們要刺探我的事?我拚命不想被人發現,說了很多謊,大家都不知道,因為這樣他們就只會針對我!」

 

他確實勸過程紹元三思而後行,但總歸來說,燕臨無法否認他是促成他們兩個交往的推手。

 

「那時候,你出現了。你看我的樣子不像是初次見面的反應,你和我想像中那個站在紹元身後的男生很接近,聰明,但是又很冷淡。」

 

「那是因為紹元給我看過妳的照片。」燕臨吶吶地說。

 

段玉梅不理會他的藉口,繼續說著。

 

「趁玉龍哥哥沒回來,而且家人很正常的時候,我想賭,讓你進到我家,賭你能不能發現這個家被控制,賭你能不能救我。如果……你真的不會被真相嚇到打退堂鼓,我就會把所有事情說出來,我就會把你當成我一直在尋找的英雄。就算那個英雄再討厭我,不管他推開我幾次,我都不會放棄,因為那是我的選擇。我只是選擇了喜歡你而已,燕臨。你明明就對我有感覺。」

 

「我沒有!」

 

「你有!」

 

段玉梅撲入他懷中,燕臨一時反應不及倒入床上,她居高臨下顫抖著嘴唇壓住他,又忍不住淚水盈眶。

 

冰涼的水珠砸在燕臨額心、臉頰,段玉梅俯身要再度親吻他時,燕臨硬是轉頭避開,冷漠地僵直不動。

 

「別以為我受傷妳就能亂來,發神經也該有個限度。妳只是太害怕想隨便找個靠山而已,不必用妳的身體當代價,我也會保護妳,就算為了紹元,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要強硬地封鎖一絲一毫感覺,連推開她時的觸感都隨時可能令燕臨改變心意。

 

「知不知道,最膽小的人就是你自己。」段玉梅趴上燕臨胸口,對著心臟的位置說。

 

「女人可以感覺到男人將她當成特別的存在,你給我的『特別』程度在紹元之上,為什麼?你不說,我也想知道理由。」

 

熱氣呵在心口,燕臨咬牙想抬起身,左肩麻醉卻在此時開始失效了,一陣痛意

令他不得不放鬆身體躺平。 

 

「燕子,你的心太冷了,我想讓它暖和些。」段玉梅用嘴唇輕輕壓著繃帶,感到男人敏感地繃緊肌肉。

 

「走開!」燕臨無力地低語。

 

是段玉梅瘋了,還是這香氣、疼痛和疲勞讓他也不正常?

那是朋友的馬子!燕臨,你想做什麼?

 

「你沒錯,是我誘惑你的,如果有罪就都給我吧!燕子,我的命可以還給紹元,可是只有你能碰我,我喜歡你呀,從第一次見面就──」

 

「笨蛋!」燕臨勉強舉臂擦去她的眼淚,「不要什麼事都以為自己可以一個人承擔。」

 

以前有人說一見鍾情,他不信,即使忘不了幼時夢見的女人,他還是不相信,因為他認為夢是幻影,幻影不能算數,而他不願承認程紹元對段玉梅的癡迷,讓他開始覺得一見鍾情真有其事,但他依舊認為那只是愚蠢衝動的感情,直到她也這樣對他說。

 

段玉梅有她不讓鬚眉的地方,使燕臨不得不對她另眼相待,她從小失去了親生父母,高中畢業時養父母全家被惡鬼附身,而她從完全無知和入侵家中的惡鬼們周旋,甚至不惜中斷學業,而她考上T大也非人人能辦到的事情,在在顯示段玉梅是個意志力極強且聰明過人的女子,她的外表卻相反地屬於荏弱害羞的類型,本身就是矛盾。

 

她為了朋友被段玉龍拐騙,不惜孤身受他們控制,之後又捨棄最好的逃離機會回頭刺段玉龍一刀,只是為了救他脫險。

 

這樣奇特的女子說她對他一見鍾情?坦白說,一般情況下燕臨是不信的,而他也未必會對她產生遐想;然而,她的眼睛卻像極,不,根本就是他在夢裡見過的那個女人,她們似乎也有著相同的臉孔。

 

能夠保護她的,只有自己,能夠拯救她的,也只有自己,因為見識過那樣的恐怖才能彼此信任,他們的關係第三者無法理解。

 

段玉梅是他夢寐以求卻又絕對不能承認,甚至連去意識到都不能夠的對象。

 

「如果,讓我第一次遇見的人是你就好了。」段玉梅苦笑,燕臨從她的瞳孔中

清楚地看見男子的倒影,他沒有笑容,反而是一臉痛苦。

 

「算了,我──」她伸手將長髮掠回耳後,卻猝不及防讓男人反欺而上,將她壓在身下。

 

「如果有罪,那是我自願犯的。」

 

他無法對女人有一句甜言蜜語,心裡也不曾感到戀愛的甜蜜衝動,但是有種更焦灼的感覺,他不願承認卻一直想做的。

 

占有她。

 

對不起朋友,禽獸!混蛋!乖寶寶,你敢嗎?道德禮教的聲音大聲譴責嘲笑,如同誘惑一般。

 

想占有她,想將夢裡的她變成現實。

 

討厭不是屬於他的段玉梅。

 

燕臨咬著牙,對於他所壓制的女人,某種厭惡感甚至超越了段玉龍,但他真正厭惡的不是段玉梅,而是自己,心口不一的自己。

 

他是凡人,會想得到錯過了就不能再擁有的寶貝,而那寶貝自願到了他手心時,他無法故作清高地將她摔出去。

 

事後燕臨願意任程紹元打罵,絕不還手,他發誓要救出這個朋友,如段玉梅所說,他願意豁出命去救他,但他現在也要豁出自尊,那是必然使老友傷心的代價。

 

只有段玉梅他不能讓,燕臨試過了,到了這個地步,他說什麼都不能讓出去,最重要的理由是,段玉梅親口承認她喜歡燕臨。

 

只要能讓她幸福,哪怕只是一點點,要燕臨變得卑鄙也無所謂。

 

「我受傷了,可能不能好好照顧妳。」他對她這麼說。

 

「沒關係。」她的回應是將他抱得更緊。

 

追逐希望同時,我們往往又掉入了罪與罰的深淵,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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