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來時,燕臨已經回到作家的套房,不知江怎麼將他從那棟大廈中帶出,又有無遇到警察之類。等燕臨清醒恢復到能接受事實的程度時,新聞已經退燒了。

 

程紹元的失蹤事件卻在此時被結案,警方查到自殺的女大生與失蹤青年之前的親密關係,推測段玉梅疑似因程紹元劈腿她的好友李惠真,綁架男友與情敵,又以激烈手段自盡,這樁怪案很快淹沒在選舉和影星緋聞的激烈紛爭版面中。

 

因糖尿病惡化送醫的教授也出院了,還為當時神智不清醒的燕臨擋下刑警的盤問,王伏羲只得約好等燕臨恢復後再來做筆錄,青年的後續表現在他看來簡直判若兩人,他開始自我質疑先前對燕臨的欣賞是否成了錯誤?

 

結果燕臨後來逕行到警局找其他員警做了中規中矩的證詞,錯過機會的王伏羲不爽地找上老公寓質問當夜真相。

 

「段玉梅自殺當晚,光興大廈的監視器錄到你與一名戴帽男子同時進入光興大廈,他是誰?」王伏羲要燕臨親口交代整個事件中最大的疑點,燕臨為何會在段玉梅自殺前到她家中,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段玉梅的死的確解釋了與她相連的多重失蹤案,包括段家人的行蹤不明,也是為了躲避這個恐怖的女兒,但還有一個人也同樣與這面人際網相連,那就是依然活著的燕臨。

 

有沒有某個可能,這名青年其實是段玉梅的共犯?連警方也查不出段家人的下落,王伏羲認為段玉梅很可能也對家人下手,只是光靠她一個弱女子如何成事?如果綁架犯不只一人就說得通了。

 

「不認識,可能是大樓住戶,剛好碰到就請他替我開門了。」燕臨鎮定地抹掉江介入的痕跡。

 

「真的嗎?」

 

「當時有透過對講機請段玉梅證實我來找朋友,省得她再下樓一趟。」反正死無對證,隨便燕臨怎麼編都行。

 

「你和她談了什麼,為何她之後立刻自殺?」這是王伏羲完全無法理解的地方,如果兩人為共犯,那麼是燕臨威脅她嗎?倘若不是,那就更說不出有什麼理由讓段玉梅這麼做了。

 

「我去找她,當然是為了打聽程紹元的事!而且她還綁架了李惠真,這些她都親口對我承認了,我到那裡時已經只剩她一個人了,據她的說法,她被家人拋棄了!無法忍受一個人活下來,她到死也沒有告訴我程紹元的下落!」燕臨語氣激動,表情仍是淡淡的,身體卻緊繃到極限,無法遏止地握拳。

 

王伏羲相信他說的是事實,至少燕臨的反應不像在說謊,他在筆錄內容也是如此交代,但刑警仍感到一絲違和感,燕臨有所隱瞞。

 

面對面再度質問他,青年依然毫不遲疑,除非楊教授也合起來欺騙他,否則這段證詞恐怕會就此定案了,法醫鑑識結果也沒有疑義,段玉梅的確是自殺,還是非常恐怖的先刺腹再以小刀刺喉,連一票大男人的警察都看得毛骨悚然。

 

一個女人如此死意堅決,恐怕被她掌控的受害者已凶多吉少,這也是警方都不相信被段玉梅綁架的受害者還存活的原因。失蹤,只是安慰家屬的說法,目前雖然積極搜尋受害者與行蹤不明的段家人,主要還是警方高層為了應付社會輿論,等風頭過了立刻就會撤銷警力。

 

「她是沒有說,還是不想說?程紹元和李惠真是不是已經死了?」他逼問著青年。

 

「人還活著!我確定他們還活著!你們警察得快點找到程紹元和李惠真,遲了有危險!」

 

「那麼,段玉梅就有共犯,否則誰來照顧被綁架的人?照這樣說來,共犯是她的家人?」

 

「不是她的家人,她把人藏起來了!段玉梅和她家人不是一路的。」燕臨恨不得逮住那些惡鬼逼問,但警方若把調查方向指向段玉龍的惡鬼群,被她祕密藏起的程紹元就真的沒希望了。

 

「說話要謹慎,小子,如果段家人有作案嫌疑,我們就能想辦法通緝他們,找到你的朋友。」

 

燕臨低頭咬牙,腦海飛快掠過痛苦的考量。「段家人恐怕不知道她把人藏在哪,段玉梅最後與他們算是決裂了。」

 

他這麼說形同放棄營救真正的段家人,但即使被警察找到段家人的身體又能怎樣?根本沒人會信光怪陸離的附身奪舍,更別提自殺的段玉梅其實是個女巫!而燕臨懷疑段玉龍會乖乖就擒?不,那個卑鄙的惡鬼首腦會製造幾樁意外或自然死亡,轉移到新身體上逃之夭夭,那時燕臨永遠認不出那群惡鬼換成什麼樣子,而段家人的肉體也完了。

 

放棄向警察求助吧!為了保住細若蛛絲的一線生機,對燕臨是這樣,對真正的段家生靈何嘗不是如此?

 

「你要我們在主嫌已經自殺,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大海撈針找兩名失蹤者?」王伏羲瞇起眼睛。

 

「難道你們嫌麻煩就不找了嗎?」

 

「會找的,否則我幹嘛站在這裡?」王伏羲心道,相信被綁架的失蹤者還沒死的人不多,他就是居指可數的幾個警察之一,但那改變不了註定落空的大局。

 

王伏羲忽然感到失望,或許是他想太多了,燕臨到底也是血氣方剛不講道理的衝動青年,不肯相信程紹元已經死了正在耍彆扭,他只訝異燕臨居然指稱段家人是無辜的,為整樁事件添上更多詭譎色彩。

 

「也有一種可能性,不如說這種可能性才是最合理的,段玉梅畏罪自殺,在這之前,她把綁來的兩個人都殺了,確保自己沒有遺憾。程紹元若還能活著,李惠真是共犯的機率反而提高,但段玉梅都特地綁架程紹元然後自殺,我想不出她讓程紹元繼續活著的動機。」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會繼續找下去!」燕臨說。

 

「好吧!但我希望你不要干擾警方辦案。」王伏羲敏銳地發現比起他剛認識燕臨時,青年的本質已經不同了,現在他相信燕臨可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不會,我把警察也當成主要的助力。」

 

這小子完全不相信警察了。王伏羲暗想。

 

「對了,那件無名女屍案,你查到死者的身份了嗎?」燕臨猝不及防問。

 

這是強行改變話題了?王伏羲繃起嘴角。

 

「沒有。」他沒把回文的目擊證人學生身分與監視畫面出現的人影合不上的疑點說出來,至此王伏羲也對燕臨毫無半點信任了。

 

燕臨沒說什麼,號稱身體不適打發了刑警,王伏羲沒料到,此時燕臨已下定決心做出某件令他出乎意料的事。

 

再過不久,光興大廈懸案被冷凍,只有受害者家屬仍持續關注失蹤者的下落,燕臨成了他們追問對象,但許多真相他無法說出口,最大的謎底已經被段玉梅帶入死亡之中。

 

燕臨依舊住在原來的公寓六樓,但他拿走擺放在門口的樹枝水碗——說不定程紹元回來找他,或者是任何可能帶來程紹元消息的鬼魂——但他不相信程紹元已經死了,燕臨不願放過一絲可能。

 

但他再也不曾見鬼,連一點鬼語怪聲都聽不到。

 

「燕臨自從好朋友失蹤可能被殺後腦袋變得怪怪的了,那個T大外文的女生很變態耶,搞不好用王水把人融化掉了。」

 

「你不曉得,他們是三角關係啦!搞不好燕臨也是共犯……」

 

「反正他本來就很孤僻,連住哪裡都不讓我們知道,不知警察有沒有搜他住處?」

 

類似的八卦聲音層出不窮,燕臨無動於衷獨來獨往,好事者最後自討無趣。

 

他在眾人冷漠疏離的反應中專心攻讀研究所,此外還代替出國的亞歷克斯成為楊教授不支薪的私人助理,期待透過接觸靈異鬼怪的研究新知和實際案例,他必須查出那群惡鬼下落,或者是更進一步,發現此刻不知在何方的程紹元。

 

事發後經過兩個月,王伏羲接到一通電話,他立刻趕到當初據說屏東女子投水的橋邊,燕臨已經等在那了。

 

「為何約我在這裡見面?」王伏羲對燕臨之後的舉動保持高度關注,卻發現他整天鑽故紙堆,研究神神鬼鬼,不禁懷疑青年精神失常。

 

「我想知道那件無名女屍案的進展,本地新聞沒有報,畢竟當初是我提供線索給你,我後來也去查了那個案子。」燕臨說。

 

他沒告訴王伏羲,這是為了練手,他不但要找程紹元和李惠真,還要找那群逃竄的惡鬼,然而在這個現代社會中,他們都是失蹤者,那麼,燕臨要做的就是針對失蹤事件與身分不明的犯罪增強調查技能。

 

「你查吳美芬的案子做什麼?」王伏羲揚高聲音。

 

「當初我給你BBS的回文線索,那條情報有問題,你應該早就發現了,卻沒表現出來,我擔心你吃案。」

 

「混蛋!我當然有好好調查,遺體已經火化,將骨灰交給家人帶回去了,只是記者沒興趣報這種小案子而已。」就因為那詭異的目擊證人情報被燕臨經了手,讓王伏羲總懷疑他也在某個陰謀中軋上一角。

 

「回我文章的學生和咖啡店老闆指稱的好心路人,似乎不是同一個人,我去查證過,回文的Gestalt卻不是轉述他聽說或看見的某件事,而是壓根兒不曉得自己有發表過文章,本人否認來過這座橋,對溺死女性一無所知,是你的話應該能調路口監視器證明那個學生沒說謊,那麼整件事就很詭異了。」燕臨冷笑。「當時陪伴在吳美芬身邊的西裝男人到底是誰?我不是警察,沒能看到錄影內容,只有老闆口頭告知的零星線索而已。」

 

「我也想知道這件事,但當時被你們那群鬧得轟轟烈烈的自殺失蹤案攪局,局裡判斷大學生證詞反覆不重要,吳美芬是自殺無疑,我們也找到騙她錢的犯人,房東更證實吳美芬生前有嚴重的憂鬱傾向,照理說我不需要告訴你這些,你又想說什麼?」王伏羲目光緊緊鎖住探出欄杆外凝視河水的燕臨。

 

「吳美芬可能是被謀殺的。」燕臨丟下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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