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了炸麻花酥。」走回原來的地方,青都彷彿剛剛沒發生過任何事件拿出點心說。

 

冰輪溫馴地拿了一支麻花酥來吃,阿德覺得她應該被青都的魄力嚇到了,因為自己也是。

 

「多少錢呀?」阿德轉移話題。

 

「現在不貴,大家把沒用完的材料做成食物便宜賣,也是換個交情。」青都道。

 

道塗攤販漸稀,山上反而人潮洶湧,大家都擠上山幹什麼?

 

「要返航了。」冰輪說。

 

「可是我沒聽說潮滿島有港口。」阿德好奇。

 

「阿德,我帶你們找處安全的好位置看潮滿島的收市,那景象相當壯觀。」青都領他們走了一陣,直到可以清楚看見第一座小山城的轉彎口,又差不多耗去一個時辰。

 

五顏六色的低地市集就在山腳不遠處,但阿德不知為何有種感覺,那裡已經半個人都沒有了。

 

海面位置好像變高了?遠方有一條白白的細線。

 

當青都說「開始了」又過了好久,阿德才看出端倪。

 

轟隆作響的大量海水滾著雪堆泡沫逐漸逼近潮滿島,接近岸邊時卻沒變成碎浪,反而直接淹上岸,海水繼續朝他們湧來。

 

阿德既害怕又刺激,冰輪也看得目不轉睛。

 

大潮吞噬一切,直到第一座小山城才逐漸平息,緩緩淹至屋牆,商販站在屋頂上等待,又有三十艘樓船隨大潮直航入潮滿島山腰,精準地泊在山城外。

 

這些船隻和阿德在電影中看過的木船不同,船首特別高寬,乍看船身接近矩形,上頭還有樓房,每艘約可載百人左右,頂上樹單帆,尾部有人力助航的巨櫓,錨繩固定於船頭。

 

乘客們帶著滿滿的收穫飛快上船,船首則各站著一名白衣蛟人男子。

 

「海嘯嗎?」阿德好不容易回過神。要不是相信青都,他早就拔腿往山頂衝了。

 

「這是潮滿島之名的由來,漲海十年一次大潮前一個月潮滿島才露出水面,然後再度沉睡於海下。」青都道。

 

「我們沃焦氏則負責接送委託人來此島貿易,因為潮滿島附近暗流海風變幻莫測,即便妖怪也無法靠區區羽翼或舟楫自由來去,古來傳說潮滿島是神人專屬的歇腳處。」提到沃焦氏的專業,冰輪忘了嫌隙,敬畏望著工作中的鮫人同時說明,語氣中充滿自傲。

 

「這裡曾經是神魔大戰某個據點,但屬於神或魔就不得而知了。」青都補充。

 

待乘客完全上船,鮫人男子躍入水中,恢復半人半魚的真身,幾乎與船齊大,上半身固定著類似犁套的裝備,竟是準備拖船前進。

 

阿德已經看呆了,好可怕的巨型人魚。

 

須臾第二波潮水湧至,這次水勢更加凶猛,鮫人男子們索性推著樓船隨浪浮游到第二座小山城接人,就這樣次第撤退。

 

阿德他們也在第二波浪潮到來時朝最高的小山城趕路,雖然青都說第三波會稍緩,有足夠時間讓他們登上沃焦氏專門給新娘使用的特殊婚舟,阿德還是緊張得要命。

 

侜張和兩名狐閣代表已經在等了,阿德鬆了口氣,與青都加入狐閣隊伍,冰輪則頭也不回走入沃焦氏的人馬,鮫人男女立刻團團護住她。

 

最後一道毀滅之潮終於降臨,浪頭上停棲著一艘朱紅色無帆大船,海水直接吞沒眾人,沃焦氏族民紛紛在水中變形穩住紅船,狐狸們則施法踏浪徐行或浮空以逸待勞,眾人十分好心地用貨物拼成類似木筏的載具,再把阿德放上去飄在空中減輕他的焦慮。

 

等阿德終於冷靜下來釐清情況,他已經搭上航向世界盡頭的人魚婚舟了。

 

※※※

 

阿德他們分配到一間大套房,妖狐們各有各的事做,阿德覺得他好像來吃閒飯。

 

「要多久才到沃焦氏的根據地?」阿德很自然問,尾閭深淵聽起來很遠又危險,阿德在比酷大賽上看過照片,本來以為這輩子不會到當地觀光。

 

「順風又沒遇到敵人的話,至少半個月,放心好了,我們會出力幫忙。」有天狐在不用說一定是作弊般的順利,難怪鮫人們歡迎侜張和他的人同行。

 

阿德已經知道狐閣的作風,他們既然住在客用艙房裡,一定到處都加強法術結界之類的私人防禦,把你家變成我家,至少起居安心多了。

 

店員本來以為青都會利用船上這段時間想辦法偷見冰輪打動她,結果青都老神在在和船上稀少的男鮫人討論藥草知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反過來說,卻有很多妖豔絕美的鮫人女子來搭訕,連阿德都奇蹟地撈到好幾朵桃花,但回想鮫人真正的體積,他只能遺憾婉拒。

 

「冰輪的未婚夫們也在船上所以青都才不出手嗎?」阿德小聲偷問閉目養神的天狐。

 

「大部分不在,不過有兩個隨船戒護,畢竟婚舟上有不少貴重的沃焦族女。」

 

「那他們在哪裡?」

 

「分散在漲海各地拉船工作,包括這次潮滿島的貿易船,聽說通常都會做到婚禮前,只要來得及參加婚禮就好。」

 

對沃焦氏來說,成親只是確定未來一段暫時夫妻關係的例行故事。

 

「總覺得太開放也不是好事。」阿德如是認為。

 

從冰輪能跟他們獨處出去玩,還有外族男性竟然能住進新娘的婚舟,而且船內很少顧忌男女之防,不如說鮫人只是不希望被狐閣發現內部機密,卻不在意CCR(註)。

 

「有的新郎倌還是會做出表示,通常新娘會選為族內帶回最多收穫的新郎當洞房花燭夜的對象,初婚的小夥子都會比較拚。」天狐隨口提起鮫人特殊的婚俗,這對他來說不是新鮮事。

 

「放心好了,阿德,他們不會因為你摸摸女人的手就把你切成生魚片,只要不做到最後一步都是被歡迎的。」侜張做出無恥的發言。

 

「你在練啥米肖話?」阿德翻白眼。

 

「鮫人女子對比她們弱的異族男人沒興趣,不過強大許多的就另當別論了,因為這些沃焦氏終身都在生育婚配,著實是疲倦了,族長偶爾也會不著痕跡幫族人找些誘因,好激起男子競爭雄風,或使女子移情到丈夫身上,據說更易受孕,就是藉助婚禮的名意邀些『優秀客卿』,當然是純玩賞用的。」侜張攤手說。

 

靠!難怪青都先閃再說。

 

「可是我不強呀!」阿德也被搭訕了,其實不是沒暗爽,但總覺得不對勁。

 

「沒關係,你的制服很強,以紡織獨步妖界的沃焦女子非常欣賞。」

 

「喂!」身為人類男子漢卻輸給心愛的制服這一點讓阿德百感交集。

 

就這樣,在哥布林沒特別干擾的情況下,阿德度過了工作以來最長的豪華郵輪旅行,如果不是氣氛暗潮洶湧,其實還頗為愜意。

 

阿德忍了幾天,還是把他在潮滿島遇到紫天星君的事告訴侜張,請他拿個主意。

 

「紫天星君?那麼了不起的天人偶爾跑來小島渡假也可以理解,說不定人家只是想偷偷欣賞妖怪美女的小腳,別那麼不知趣,乖。」

 

真是問錯人了。阿德自捶心肝。

 

航行的尾聲,阿德發現不能再這樣下去,還是主動去找冰輪牽線。

 

貌似無聊的冰輪讓阿德看她的收藏,至少阿德看到鮫人淚了,像是透明的露珠。

 

「為何船上男鮫人那麼少?妳姑姑、阿姨的老公們呢?」

 

「男人一般很少上船,沒有通報也不能上母船,這是規矩。至於這艘婚舟現在是我的船,我可以決定誰能進來。」冰輪理所當然的說。

 

「我想知道細節。」這樣阿德才清楚到底是哪些環節讓冰輪還有其他如此聰明的妖怪,思想卻有一部份扭曲得可怕,或者說,很悲哀。

 

妖怪是不合理的存在,常常很變態或無法捉摸沒錯,但阿德也有一個印象,妖怪比人類自由多了。但是沃焦氏好像某種瘋狂宗教團體,只許配種和工作。

 

「船上是我們工作的地方,除非男人要來做我們的工作,也有一些體弱膽怯不堪外出或下水的男子,他們放棄同任何人婚配,不連累我們生下同樣軟弱的孩子,祖奶奶就同意他們做女人的工作。同理可證,女人不願結婚生子就得下船去做男人的工作,我們也把她當男人看。」

 

冰輪坐在椅子上看著阿德。

 

「若這種人不能做好工作,還趁機勾搭同族欺負小孩,就會被貶去做最汙穢低賤的雜務,再犯就處死。」

 

冰輪想了想,放柔口氣說:「不過有例外,船上有一些長輩從前表現出色,但在保護同伴過程中受傷或族人有需要,成為優秀的藥師或教師,他們就不用當縴夫織女。我自己就跟一位長輩學在船上種藥草和青菜。祖奶奶說,只要我的興趣不妨礙工作,甚至對其他人有用,我還可以命令大人幫我蒐集需要的東西。」

 

她靜下來,又說出一件讓阿德心驚的事。

 

「我問那位長輩可不可以當我初婚的對象,起碼我比較相信他,結果他說他太老了,也和我娘通婚過,所以他會待我好,但我最好別再提起這種邀約。」冰輪有點遺憾的說。

 

店員只能擔心地看著她。

 

冰輪知道店員的擔憂,暗嘲人類小鬼真是濫情幼稚,於是改口道:「潮滿島那妖怪說要租我們的桐花鳥也跟上船了,大家愛不釋手,後悔之前沒多買幾隻,爭著要照顧呢!」

 

「喔喔,小鳥很可愛……」阿德不知道他能怎麼回答,冰輪看起來像是死心了。

 

 

※※※

 

註一:在此指Cross Cultural Romance的縮寫,為「跨國羅曼史」之意,出自PTT上的「真愛無國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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