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一月之期終於到來，青都和阿德再度關心紫天星君的治療情況，同時也聽取冰輪的答覆。

 

「好。」冰輪看著青都說。

 

阿德鬆了口氣，不管誰當青都的妹妹，都是上輩子燒好香，他一定會是超完美兄長，但假如冰輪對青都的感情是另一種，難免有點遺憾。

 

「但是，我不能隨你回狐閣居住，青都哥哥。」冰輪相當彆扭地喚出那個新稱呼。

 

這三天來她在紫天星君身邊到底發生什麼事？神態竟判若兩人。

 

「我認這個神仙當師父了。」冰輪說出驚爆的答案。

 

「拿泥！」阿德訝道。

 

「你不是說治不好嗎？」店員壯膽詢問紫天星君。

 

「如今藥引已齊，若她隨我回天修煉，至此黑狐的道行程度當無大礙。」紫天星君說到「藥引」二字時若有深意望著青都。

 

既然冰輪太弱不足以對抗業力，修煉變強就好，這倒也是個簡單明瞭的辦法，就是需要時間和導師，但師父等級一下子跳到神魔大戰的神人主將會不會太誇張？侜張都說紫天星君有天尊候選資格了。

 

「此子與我有緣，亦證明她有誠意求道，修得幾分但看她的造化了。」紫天星君將冰輪撿到大椿之花的機緣作如是解法。

 

「冰輪，妳確定要跟他去天界修煉？」阿德還是無法置信。

 

「確定。」冰輪說。

 

阿德冒險偷偷把冰輪拉到旁邊附耳確認：「紫天星君沒對妳做奇怪的事吧？」

 

神人後裔會不會覺得醫不好太麻煩乾脆把冰輪改造成法寶人？不然她怎會這麼聽話？店員有點懷疑。

 

「奇怪的事？」冰輪抬頭看了看師父。

 

「他整個就是奇怪的神仙。」

 

這麼直接吐槽好嗎？但紫天星君認為冰輪有當他徒弟的資質，該不會就是這種平常心？

 

「阿德，不必擔心我。」冰輪拉低阿德的肩膀，把他當小孩子似拍了拍店員的頭。

 

「阿德跟我說過，你是販賣夢想的店員，我也有個夢想。我一直在想，『一個人無法得救』的意思，或許真是如此，雖然現在還不能，但我想要當那個伸出援手的人。」冰輪小聲地說。

 

「我不想輸給天狐。我也要像他一樣，拯救我的同族，但我自己得先變好變強對不對？既然這個神仙很強，我就跟他學了。另外，既然青都哥哥認我為親人，那麼他的眷族也是我的眷族了，以後我的地方非蓋得比狐閣還大不可。」

 

剛剛他好像聽見冰輪說出和青都很像的立志宣言，規模還更恐怖。阿德依稀懂了青都為何會認冰輪為妹妹，搞不好他們的性格根本是同個模子打出來。

 

「總有一天沃焦氏或許能喜極而泣，而我們的淚珠再也不稀奇，那是我的夢想。」

 

阿德發現，他果然還是很淺薄。冰輪沒有他想像的脆弱，青都和大家的心意，她都有好好地接受了，一天比一天更堅強聰明。

 

但是紫天星君這邊如何帶領冰輪還有疑慮。

 

「冰輪可以直接跟你進入天界？妖怪不是都要得道才能升天嗎？」阿德擔心冰輪去天界會被欺負。

 

紫天星君揚揚眉毛。「沒有這種規定。」

 

「不會吧！」

 

「天人不授徒，只因師徒之情也屬塵緣，但吾觀當今不少小仙也樂於提攜凡間徒子徒孫修煉登天，一般若無仙人程度難以在天界生活罷了。」

 

有人罩就沒問題了，大概也沒人敢跟紫天星君說不可以。

 

總之這樣的安排應該皆大歡喜了，但青都堅持冰輪還是得跟他回狐閣一趟整理她要住的房間，狐閣人不分年紀大小總有自己的窩，哪怕冰輪之後會常待天界也一樣。

 

紫天星君沒意見，冰輪遂從善如流，阿德也趁機把鮫人淚交還她，看見冰輪臉上的笑容，阿德知道她真心歡喜。

 

「霜印其實不是壞人，只是信錯了魔種，又錯上加錯，我必須連他們的份一起努力才行。」冰輪對阿德說。

 

至於紫天星君的委託也順便解決了，廣義地說，阿德有幫他找到鮫人淚，神人後裔就大方給了一罐仙丹當委託費用，哥布林決定當成地球養生食品帶去總店給客戶食用，

 

阿德也沒想錯，紫天星君的確是個挺不錯的客人。

 

※※※

 

兩天前。

 

「我不要成魔，我要治好這道傷，我想要靠自己活下去。」

 

冰輪還是作了噩夢，但她醒來自己擦擦臉，走去找紫天星君。

 

正如冰輪預料的，他果然沒睡，或許神仙不需要睡覺。

 

冰輪被自己竟然會哭泣的事實驚嚇，沒有預警，內心滿溢的波浪就化為透明水珠。

 

站在白衣青年面前，冰輪卻想起任命運擺布的母親，行屍走肉的族人以及許多早已逝去的亡靈，險些要重蹈覆轍的自己。

 

紫天星君中斷公務，轉頭莫測高深盯著鮫人女孩，冰輪於是又補充一句：「你有沒有辦法？」

 

「修煉，服藥，學習，增加歷練。」紫天星君說。

 

那些事一無所有的冰輪怎可能獨力辦到，但她一轉念就意會這是紫天星君的暗示。

 

她看著仍留在紫天星君袖子上的泥腳印，不知為何混亂了一整天的想法自行脫口而出。

 

青都要認她為義妹。

 

冰輪哭了，阿德小心撿回每一顆淚珠放在她手裡，冰輪從沒像那一瞬般明白她是鮫人，她想要以此為傲，想為族人做些真正有用的奉獻，想讓那個戴著面具的人佩服欣賞。

 

──若像我們這樣的孩子不再誕生，或有希望改變，該有多好？

 

新的夢想讓她無所適從，她還是一樣痛苦，但她要超越天狐，她要證明自己做得到，她不想造成青都的麻煩。

 

紫天星君聽到這裡好像很高興，嘴角微微翹了。

 

看見他笑，冰輪卻生氣了，再度踩住紫天星君的袖子。

 

「你要不要教我？」

 

「好。」

 

過於爽快的回答讓冰輪狐疑地觀察了神人後裔一夜，最後才勉強表示她的謝意。

 

「我可以把母親的淚珠分一半給你。束脩我只付得起這個。」冰輪還沒笨到以為神仙的徒弟好當，直到真正了解紫天星君的存在地位，冰輪回想整個拜師過程的確還挺隨便的。

 

自從哭出來後，冰輪才了解鮫人對自己的淚珠有何想法，她可以任淚珠落入大海無人能尋而毫不可惜，卻不想待價而沽，寧可送給為之流淚的對象作為紀念。

 

「但我不要舊淚，我要妳為我而流的淚珠。」紫天星君說。

 

「你──說──什──麼！」冰輪又羞又怒。

 

「說過不許你輕薄我了！混帳東西！憑何我要為你哭泣？」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算逾禮。」他給了冰輪大椿之花，也得收個憑證才算結緣。

 

「你……你……」冰輪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用現在給，以後有機會再說，也許我受重傷或應劫時妳會想哭，那樣就夠了。」

 

紫天星君第一次收徒，不喜繁文縟節，但又不能毫無規矩。

 

「母親的遺物，留作紀念更佳，桑田為海也不過得一期一會。」紫天星君遞給冰輪一杯熱茶。

 

「一個人泡茶有些膩，以後煮水工作就交給妳了。」

 

數天後，冰輪才知道，狐閣的桃花茶她已在師父手上喝過了。

 

神仙真是一種會讓妖怪非常生氣的存在。

 

※※※

 

悟空大將喜歡上夢想交易所了，最近阿德常常看到他。

 

齊天大聖的夢想某種意義上是阿德接過最單純的案子，但又是最痛苦的挑戰。

 

「俺要五百斤麵粉，兩百包米，一百包糖，香菸十箱，啤酒兩百箱，米酒五十箱，葡萄籽油十五桶，俺軍師說他心臟不好油要比較挑，還有……」悟空大將手上的捲軸不知還有多長。

 

「等……等一下。」阿德腿軟了。

 

這還只是美猴王「一次」叫貨的分量而已。

 

「我就告訴你夢想交易所很讚吧！」天狐拍著滿眼迷醉的悟空大將邀功。

 

出現了！把夢想交易所當超市和傳送門用的客人！阿德聽見頭上此起彼落的悲劇鐘聲。

 

「我幫你聯絡廠商……」店員有氣無力地冒出這句話。

 

「我這邊有勤奮又公道的在地產銷商資料喔！要臨時搬運工也可以找我介紹！」天狐對阿德說。

 

「你幹嘛出這種餿主意啦！」阿德要崩潰了。

 

「這有什麼好奇怪，看到你們的店就會想這樣用呀！」天狐看著店員歎氣。

 

「你就沒有這樣……等等，沒有嗎？」阿德強烈不信任的問。

 

「店長有一種可以縮到跟火柴盒一樣小的貨櫃，在下非常喜歡，可惜只能用租的，內容我習慣自己採購，不能太寵狐閣那些小鬼，補給我還是該給才給。」天狐搖著扇子道。

 

搞不好這才是侜張對哥布林和他的店一見鍾情的真正原因。

 

趁阿德正跟燈先生吐血翻譯抄錄清單（因為中國門守軍七手八腳填寫的日用品清單超過二十種詭異文字），天狐和悟空大將把今天攻略目標訂在幻想商人的酒櫃。

 

很快地，這對損友已經進入天南地北胡扯的悠閒薄醺狀態。

 

「結果是師徒、妹子這些無聊發展……」侜張揚著薄紅眼角呢喃道。

 

「是啊！」悟空大將也有點失望。

 

你們到底在想像哪些糟糕的計劃！再三分之二就抄完的店員不敢放鬆，密切監視中。

 

「侜張我太高估他們的感情智商了，半斤八兩還嫌太多，我看一人四兩算了！」

 

天狐第一次用臉貼著吧檯，完全放棄，視線瞄過店員。

 

「侜張哥哥已經盡力了。」悟空大將自然無比地摸著天狐後腦勺長而豐美的黑髮安慰他，阿德強忍驚聲尖叫的衝動。

 

但侜張好像不介意悟空大將的小動作。

 

「悟空阿弟呀，看見你我就開心。」馬上振作回來的侜張感動地和悟空大將勾著手腕喝交杯酒。

 

「我也好喜歡跟侜張哥哥玩，這次沒整到紫天太可惜了。」

 

「別煩惱，我很看好冰輪妹妹幫悟空阿弟你實現期待。」

 

店員渾身惡寒。

 

「……再三分之一！」嗚嗚嗚他好想下班衝回房間洗熱水澡躲進被窩裡。

 

「阿德的表現也不錯呢！」侜張搓著下巴回味。

 

「我看紫天星君最大的孽緣是認識你們吧！」阿德終於忍不住說了。

 

「呵呵，你太小看紫天了，除了某個地方有點遲鈍，其他部分可是精明無比。」侜張說。

 

「冰輪從今以後會很辛苦，那個師父太太太太強大了。」阿德還是很擔心。

 

「唉，還是可惜冰輪妹妹到了紫天那邊，不過我們青都好歹也有兄妹名分，這回勉強算和局。」侜張轉頭朝阿德露出一個戲謔的笑臉。

 

「託我作媒的還有大椿，我也忠人之事哩！且看百年之後會如何？」潮滿島岸邊的紅花是天狐送過去的。

 

剪不斷，理還亂，但天狐對觀賞這團情緣牽扯可樂得很，阿德決定裝死。

 

「難得到臺灣，俺決定去看師父了。」悟空大將終於下定決心，把臉蛋一抹，變出一張俊朗青年的五官，又抖抖鎧甲，一眨眼換成白襯衫與灰牛仔褲的休閒打扮。

 

這輩子唐僧的轉世是個高中女生。

 

「侜張哥哥，這樣成嗎？」悟空大將謙遜的詢問走在流行尖端的天狐。

 

「挺好的，不過髮型比較突出。」

 

與其說復古不如說後現代的三條長辮，效果有點像京劇的翎子，不時被悟空大將牽在手裡甩來甩去，極襯他的瀟灑威風，實話說阿德暗暗羨慕，但他毫無興趣和恥力模仿。

 

「可是暗雪說不能動他決定的髮型，洗完頭也要馬上編回去。」悟空大將有點遲疑。

 

「很好呀，就這樣保持。」侜張豎起大拇指。

 

「這個也是刀靈剪的？」阿德指著悟空大將聲音顫抖。

 

怎麼可能！

 

「阿德，我就是見證過奇蹟才相信暗雪的天分。」侜張看著店員的妹妹頭造型，忍不住又歪過頭竊笑。

 

萬裡挑一的成功案例真的存在，店員悲憤了。

 

「瞧你這麼喜歡，等留長頭髮我再帶你去暗雪的店換個形象。」天狐提議。

 

「並沒有！」

 

 

── 本篇完